清雲山既不雄起也不秀麗,若非清氣沖霄,與尋常野山並無區別。
山中有院,有閣樓,有廣場,有瀑布....青石板鋪設的小道宛如蛛網,將這些地方串聯在一起。
崖壁邊的一座閣樓裡,二樓雅間,靠懸崖峭壁的一側沒有牆,站在走廊邊,可以眺望蒼茫的平原,以及遠山的輪廓。
發誓再也不下棋的大國手李慕白,手持書卷,站在廊邊,聽着身後兩位好友激烈爭論:
“這一步我走錯了,我要重來,我不管。”
“落子無悔,這是規矩。”
“聖人曰:知錯就改,善莫大焉。”
“聖人是這個意思嗎?”
“難道不是?”
“老賊,你想與我論道?那可以,咱們今天只有一個人能活着離開。”
“老夫也不是吃素長大的。”
李慕白搖了搖頭,“兩個臭棋簍子。”
身後兩位其中一位是兵法大家張慎,另一位則是陳泰。
李慕白轉身離開走廊,返回雅室,打斷爭吵的兩人:
“院長呢?”
“長公主來了,院長陪着呢。”張慎目光盯着棋盤,隨口回了一句。
李慕白“哦”了一聲,點點頭。
陳泰嘆息道:“再過三個月便是春闈,學院的學子們讀書的興致卻不高,昨夜我去宿舍轉了一圈,挑燈苦讀者寥寥無幾。”
“僅有的幾盞燈火,照的也是棋盤....”說着,伸手在棋盤上一通劃拉,打亂棋子,痛心疾首:“玩物喪志。”
“無恥老賊!”張慎大怒,輸了就是玩物喪志,贏了就耀武揚威,“汝與李慕白一樣,玩不起。”
“與我何干!”李慕白生氣了。
說到這個話題,三位大儒沉入了沉默。
而此時,許新年正好帶着許七安來到了清雲山。
“老師,我已把家兄帶來。”許新年說道。
原來送別紫陽居士後,張慎就迫不及待的想見一見這位寫出了“天下誰人不識君”的少年。
“向兩位介紹一下,這許七安是我新收的學生,字寧宴。”張慎說道。
“那明明是我我的學生!”李慕白糾正道。
陳泰看了眼姓張的,又看一眼姓李的,心裡一動:“那首“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的詩人?”
李慕白和張慎得意的笑了。
“哈哈哈....”陳泰大笑出聲,指頭點着兩位好友。
“你笑什麼?”
“我笑你們被名利遮了眼,哦,還有嫉妒。”陳泰收住笑容,半告誡半嘲諷:
“楊子謙之名,必定因爲這首詩流傳後世,確實讓人豔羨。可你們倆就不想想,佳句難得,多少讀書人一生也就寥寥幾首好詩,能載入史冊的,更是沒有。”
“出了一句“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已經是神來之筆,聞之欣然,還指望再來一首,不,兩首,好叫你二人一起名垂千古?”
“過於在意名利,久而久之,你們肚子裡的浩然正氣怎麼存續?”
一頓奚落,李慕白和張慎有些尷尬。
心底知曉陳泰說的有理,流傳千古的佳句,哪是隨隨便便就能作出,況且對方並不是讀書人,妙手偶得了一首,便是天大的緣分。
指望一個胥吏連出好詩,讓他們青史留名,確實有些過於妄想。
“幼平所言極是。”兩人作揖,沉聲道:“讀書人三不朽,縱使要名垂青史,也該堂堂正正的走大道,而非捷徑,是我二人偏了。”
“知錯就改,善莫大焉。”陳泰微微頷首。
隨即,許新年便領着許七安緩緩走來。
“見過老師。”許新年對這張慎行禮道。
張慎點了點頭。
陳泰笑吟吟地看着許七安說道:“你就是許寧宴?”
“是。”許七安說道。
“聽說你會作詩?不妨作一首看看。”
“想白嫖?上次都被你白嫖了,這次我能被白嫖我就不叫許七安。”許七安心裡想着。
“學生近來文采枯竭,暫時想不出什麼好詩來,總感覺在三位大儒面前作詩缺了點什麼。”許七安說道。
“想要好處?行啊,這本魔法書便給你了,裡面記載着我儒家法術,撕下來即可使用。”陳泰一眼看穿了許七安的心思。
“請老師固定題材。”許七安結果魔法書說道。
“勸學!”
許七安拿起筆,在宣紙上迅速寫下了“黑髮不知勤學早,白首方悔讀書遲。”不知爲何,自從那多來的一股浩然正氣入他體內之後,他的字跡竟變的光明磊落,大大方方,顯得十分俊俏。
寫完之後,三位大儒上前一看,齊齊呆住了。
隨後不知多久的沉默,張慎拿起筆,再那首詩的右下角添上了三個字。
師張慎。
“無恥老賊!”李慕白罵道。
“寧宴啊,你是塊好璞玉,不如投入老夫門下吧。”陳泰說道。
隨後三位大儒紛紛騰空而起,許七安知道,這是又要打架了,他已習慣這些。
許七安沒再多管,扭頭便向院長趙守的方向走,他此次前來是來養魚的,不是來看大儒打架的。
院長趙守這邊,他感受到三位大儒的氣息,查覺似有不對,朝向清雲山望去,竟是三位大儒在打架。
“長公主,在下還有些事情要處理,不便久陪。”趙守對着懷慶說道。
“嗯,你去吧。”懷慶說道。
趙守走後,許七安便來到這裡,他第一眼就看見了懷慶,不過自然是裝作不認識。
“姑娘不知是何許人也?爲何在這裡?”許七安說道。
“我是院長趙守的弟子,趙老師有事走了。”懷慶說道,她並不打算對眼前這個人透露自己的真實身份。
“小樣,還跟我裝。”許七安心想。
“可否借紙筆一用?”許七安問道。
懷慶點了點頭,許七安於是上前拿起紙筆,在上面飛速寫下一首詩,並附上署名:打更人許七安。
隨後,他將紙捲起來,雙手遞給懷慶說道:“見姑娘有感作此詩,還請姑娘收下,詩的名字就由姑娘決定了。”
隨後他便扭頭離去,頭也不回的走了。
懷慶看着這個人離去的背影,自言自語道:“真是什麼人都能來雲鹿書院了?這明顯就是個登徒子。”
她用鄙夷的目光看了看那捲起來的紙張,心想着不看,等回去一把燒了便是,但又想起剛剛那人自信的模樣,心裡便有些好奇。
於是,她拿起那捲紙,慢慢把它攤開,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一句“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她有些震驚,委實是沒想到這樣的詩詞。
隨着紙張的完全攤開,她看見了下面一句。
若非羣玉山頭見,會向瑤臺月下逢。
她臉上升起一抹紅暈,或許是覺得這人實在厲害,又或許是覺得他對自己的想法。
她又看了看署名,打更人許七安?她好像沒聽說過金鑼中有這樣的人物,“難不成是銀鑼?近來也沒聽過有什麼新加入的銀鑼啊?總不可能是銅鑼吧?”她暗自想着。
這時趙守正好返回,他看見懷慶在那自言自語好像想着什麼似的,心中略有疑惑。
“久等了,長公主。”
“趙院長,你可曾聽過打更人許七安這號人物?”懷慶問道。
趙守搖搖頭:“這人怎麼了?”
懷慶隨手指了指桌上的紙張。
趙守看了看,便呆住了。
“這是許七安所作?”
懷慶點點頭。
“長公主殿下是從哪得來的?”
懷慶便與他說了剛剛發生的事情。
“奇才啊......”趙守正誇嘆着呢,忽然趙守看見亞聖學宮一股清氣衝破雲霄。
他意識到事情不對,即刻就趕了過去,卻發現許七安站在亞聖雕塑旁邊,而那塊碑文上寫着一共二十二個字。
“爲天地立心,爲生民立命,爲往聖繼絕學,爲萬世開太平!”
“這是你寫的?”趙守問道。
“自然是我寫的。這纔是讀書人應該做的事情。”許七安說道。
三位大儒也感受到了亞聖學宮的異象,這才急急趕來,剛一來就看見了趙守和許七安,三人的第一反應是,異象是院長造成的。
“院長,這異象是何緣故?”陳泰問道。
“你別問我,你問他。”趙守指着許七安說道。
“許七安?”陳泰疑惑道。
隨即他看了看那碑石上的字,愣住了,其他兩位同樣也是愣住了,一是感嘆這句話的意義匪淺,二是感覺許七安這麼年輕,做不出這樣的事。
“今日之事,切不可外傳。”趙守叮囑道。
三位大儒點了點頭。
短暫的交談後,三位大儒便確定,這就是許七安寫的,他們露出了一股不可思議的神情。
“如果沒有其他的事,學生就先走了。”許七安向四人行了個禮,便準備離去。
“如果有空的話,可以來雲鹿書院坐坐,順便作幾首詩。我這個老師隨時歡迎。”張慎說道。
“你無恥!”李慕白罵道。
許七安點了點頭,隨後便轉身離去。
現在他準備再提升一下修爲,方便爲接下來的計劃做準備。
長公主帶着護衛隊下山,找到侯在官道邊的七名打更人,嗓音清麗:“雲鹿書院清氣沖天,亞聖學宮被封禁,將此事稟告給魏公,讓他盯緊書院,查明此事。”
“是!”打更人抱拳。
長公主繼續說:“替本宮查一個人,打更人許七安。”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