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爾坎德最先回過神來,當機立斷宣佈審判結束,之後又讓人將希羅多德的屍體迅速擡入到神廟中。
血月會的一衆祭司們也跟着一起進去了,不知道在裡面商量什麼。
然而前來參與審判的人羣卻並沒有就此散去。
剛纔在希羅多德的煽動下,很多人熱血上頭,特別是面對那些平日裡高高在上的貴族時。
不少人平日裡沒少受那些傢伙的欺負,然而現在那些貴族老爺們的命運卻被掌握在他們的手裡,這讓很多人頭一次嚐到了權力的滋味,不禁也飄飄然起來。
但是現在希羅多德一死,他們才意識到自己剛剛究竟犯下了什麼罪行。
私自審判並屠戮貴族,將一個有着悠久歷史的貴族家族給徹底滅族,更要命的是還得罪了西境真正的統治者——菲格羅拉家族。
等到後者來找他們清算這可怎麼辦?
希羅多德已經死了,誰還能帶領他們抵禦那些貴族的進攻。
夏皮羅就是最好的例子,他當初可是一怒之下殺了兩萬新軍,只要回想起這件事情就這讓參與審判的一衆信徒脊背發寒。
他們現在迫切的想要找到一個新的依靠。
而這時有人注意到了石階下的昆圖斯。
昆圖斯作爲銀月教會的大祭司,在多鱗城中可以說早就已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而且和其他出身貴族家族的大祭司不同,農民家庭出生的昆圖斯在平民中的聲望一直很好。
之前希羅多德下令對多鱗城中所有大祭司動手,只有昆圖斯提前得到了警告,這才得以逃脫。
這會兒衆人正惴惴不安,下意識的就往昆圖斯的身邊靠攏過去。
而有人帶頭,其他人也有樣學樣,沒過一會兒工夫,昆圖斯身邊的人就越圍越多了。
負責看守他的衛兵這會兒也有些心不在焉,沒有第一時間將附近的人驅散開,而等到他們想這麼做的時候已經晚了,昆圖斯的身邊已經聚集起了數百人。
而且人羣還在不斷增加,看守他的衛兵見狀乾脆也不管了,直接把武器一扔,不知溜到哪裡去了。
昆圖斯對這一切都茫然無知,他的腦袋現在昏昏沉沉的,希羅多德的死對他的刺激也很大。
昆圖斯一直視希羅多德爲頭號大敵,認爲他的存在會給銀月教會帶來分裂,難以彌補的傷害,事實也的確如此。
雙方所信仰的都是琵西雅,只是一個傳統保守,一個激進暴力。
但是不可否認,希羅多德的確也探索出了一條他自己的道路來,並且隨着西境的動盪,血月會對於一衆信徒的吸引力正變得越來越大。
這次多鱗城之戰,希羅多德擊敗葛文和他的八千大軍,還將銀月教會的高層幾乎一鍋端掉了,於是昆圖斯也沒法再回避心底一直以來的一個問題。
——也許希羅多德和他的血月會所選擇的纔是一條正確的道路。
特別是多鱗城內的民衆最終選擇和希羅多德站在一起的時候,這讓昆圖斯的內心受到了很大的刺激,他開始懷疑自己,懷疑自己的選擇。
這也是爲什麼他之前在地牢裡表現的那麼消沉的原因。
是的,他動搖了。
作爲銀月教會僅剩的一位大祭司,而且一向自以爲信仰堅定的昆圖斯,居然也產生了動搖。
光是生出這樣的念頭就是對琵西雅的一種褻瀆,讓昆圖斯自責不已。
但是緊接着讓昆圖斯意想不到的事情就發生了,希羅多德竟然就這麼莫名其妙的死掉了。
昆圖斯感覺自己彷彿在黑暗之中行走,依稀看到了一些光亮,然而等走過去卻發現這依舊是條死衚衕。
於是他再次茫然了,而且是那種前不着村後不着店,前所未有的茫然。
不過他終究還是注意到了聚集在自己身邊的信徒,到這時已經有足足上千人了。
他們目光期盼的望着昆圖斯,有人開口道,“昆圖斯大祭司,咱們現在該怎麼辦?”
“怎麼辦,什麼怎麼辦?”昆圖斯下意識的道。
“我們殺了這麼多人,那些貴族老爺們不會放過我們的吧,現在只有您能救我們了。”
昆圖斯搖頭,“我救不了你們,我連我自己都救不了,就在不久前,我還被希羅多德拉來進行審判呢,你們忘了嗎。”
衆信徒啞然,但片刻後還是有人道,“不管怎樣,我們都……希望能追隨您。”
“沒錯,請您引領我們吧,昆圖斯大祭司,就像之前一樣。”衆人七嘴八舌道。
然而昆圖斯卻是始終沒有答應,“我沒法再引領你們了,因爲我已經很久都沒有聽到女神的聲音了。”
頓了頓他又補充道,“我想我已經失去了我的信仰。”
人羣很是失望,但最終還是不得不散去了。
那些看守和衛兵也沒有再回來,昆圖斯一個人向着城門的方向走去。
經過葛文的屍體時,昆圖斯脫下了身上的外袍,蓋在了前者身上。
而他自己則繼續向前走去。
寒風吹在他單薄的內衣上,讓這位銀月教會的大祭司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但是昆圖斯並沒有停下腳步,他一直走到了城門下,本該把守在那裡的士兵也不見了蹤影。
不少人都在急急忙忙的逃離這座城市,趕着牛車,帶着自己的所有家當,路上還有趁機打劫的傢伙,也沒有人管,所有都是一副大難臨頭的樣子。
好在昆圖斯及時挺身而出,他大祭司的身份震懾住了那些劫掠者,才爲被搶的人保住了牛車上的財貨。
後者爲了感謝他還送了他一條厚斗篷和兩條麪包。
昆圖斯穿上斗篷,感覺身上暖和了一些,他又吃下半條麪包,恢復了一點力氣,將剩下的麪包裝起來,接着向城外走去。
他需要一個人來爲他解決心底的疑惑,爲他再次指明方向。
昆圖斯知道有個人一定能給他答案。
因爲就在一年多前,他曾親眼目睹過那人施展神蹟,不是希羅多德那種僞造出來的神蹟,而是貨真價實的神蹟。
如果說這個世界上有誰距離神明最接近的話,一定就是那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