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澀、焦渴。彷如嚴重缺水的痛苦使楊輝從沉睡中醒了過來。
他困難的嚥了咽口水,打算起牀去倒杯水喝。可是四周卻是一團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以往的夜晚,程筱雨都會留一盞淡昏的燈光啊,今天是怎麼了?
他試圖伸手去摸左手邊的檯燈,沒想到觸及的竟是一塊厚實的木板。
木板牆?怎麼可能呢?一來這屋子裡沒有任何一幅牆是木板結構,二來這牀的位置是擺在房間的中心,只除了牀頭一方靠牆外,其他的邊沿離牆壁可遠着呢。
他困惑地用手敲了敲腦殼,感覺不到應有的疼痛。看來自己是還處於意識混沌,未完全清醒的狀態吧。
他笑笑,坐了起來,決定把身體往牀尾那邊挪。活動一下也許就會清醒多了。
可奇怪的是,舉腳處,碰到的還是木板!他爲了證實自己不是在做夢,還狠狠地踢了兩下——發出的是打擊在木板上沉悶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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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夢裡?還是……他記得在哪裡看到過:人在熟睡時,會在夢裡做出一些自以爲思想意識清醒的行爲,可實際上身體並沒有真的去做,而是意識在做而已。總的來說還應該是在夢境裡。
難道自己現在就是處於這種狀態嗎?
他用力的拍了拍自己的臉,似乎感應到了一點點的疼痛。揚起嗓子叫喚:“筱雨,筱雨,你聽見嗎?我好渴,想喝水!可是卻動不了,你幫幫我好嗎?”
“你想喝水,我幫你怎樣?這裡有,你要不要?”
柔柔的、軟軟的清麗聲音在他的身後響起,緊接着一束類似燭光的火焰在跳動。他看清了!眼前是一副絳紅色的木板,嚴嚴實實,似是密不透風的樣子。可是卻不會讓人感到呼吸困難。
身後的聲音也好熟悉啊!可分明不是程筱雨。他疑惑的轉身,冷不丁嚇了一跳!是曾觀晴?!
她離他好近!不到五十釐米的距離。她的身後也是一副絳紅色的木板牆……莫非……他的心似是有了感應,眉頭輕輕地蹙了起來。
曾觀晴長長的直髮分放在肩膀兩際,無風卻自微微飄動。蒼白的臉頰因有了燭火的渲染,顯得比往日溫暖了許多。身上那一條鮮紅的裙裝在微弱的火光裡分外耀眼。她手中端着一個類似香鼎般的玻璃器皿,裡面裝着的不是透明無色的水,而是乳白色的液體。
楊輝分明清晰地看見了自己印在玻璃器皿上面的驚詫。
是的,只是驚詫!沒有慌亂,也沒有害怕。一切應有的恐懼在心如明鏡後,變得失去了分量。
“怎麼?不敢喝嗎?怕我毒死你?”曾觀晴看着他微笑,笑容裡有冷颼颼的譏諷。
“沒有什麼不敢的,只是我從來不喝莫名其妙的飲品。這是什麼?”
他也冷冷的看她。沒有了以往的夫妻情分,兩人之間已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也或者在他來說,曾觀晴現下的身份只是他的債主——生命的債主!他要還她的只是他的命!
“我的乳汁,養育我們孩子的乳汁!”
楊輝微微的籲出一口氣,一抹久違的淡然出現在他的臉上:“我知道我不是個好老公,也不敢妄言是個好父親,不過我還知道,即使渴死,我也不會跟自己的孩子搶食物。”
“哼!”曾觀晴冷笑,手一揚,玻璃器皿裡的乳液潑了楊輝一頭一臉。“你竟然嫌棄我?!”
楊輝輕輕地用手抹了一把臉,眼睛深深地看着眼前的曾觀晴,低語:“沒有人嫌棄你!只是你自己嫌棄了自己。”
曾觀晴臉色泛青,似強忍住滿腔的憤怒說:“楊輝,別以爲你就能躲得過!該你的逃也逃不掉,誰也幫不了你!”
“我沒有想躲也不曾想逃!該我的,我會承受。只是你別殃及無辜。”
“無辜?!你是想說程筱雨嗎?要不是她,我們就不會有今天!”
“多在我們彼此身上找找原因吧,別先記着責怪別人。”
“那你的意思是,走到今天這種結局都是我的錯嗎?”
“我沒有這樣說過,你也無須歪曲我的意思。人生不是考試,除了錯就是對……觀晴,我只想告訴你,走到今天,經歷了種種,我們永遠也回不到過去了。即使死……我的魂魄也會遠離你!”
“啪!”一記沉重的耳光以兇猛之姿印在了楊輝的臉上。
氣憤,羞怒,讓曾觀晴的眼睛迅速的充血,終凝成小血珠緩緩地漾出眼眶。“你該死!”
“誰不該死呢?是人就逃不過一死。”
“你會後悔的!楊輝……”
燭光熄滅。四周再是一團漆黑,伸手不見五指。曾觀晴似是未曾來過一般,夜復寧靜。
楊輝冷冷的笑,倒也不再覺得口乾舌燥。
好好的活着!活一天算是一天吧,他不要讓程筱雨爲他擔憂、害怕。他不要她再爲他身陷險境。
只是他不知道,在他身邊,在明亮的燈光下,清醒地守着他的程筱雨早已淚流滿面。
楊輝在夢裡的每一句話都清楚明瞭地說了出來,穿過她的耳膜,痛在她的心靈。
她知道,他定是夢見了曾觀晴。可是那樣清晰地對話,是夢嗎?如果不是夢,他爲何不曾醒來?
她知道,曾觀晴還是想方設法要帶走他。不依不饒!今生的孽債是因她還是因了她?
褪下手中碧綠盈光的玉珠串,她輕輕地戴在了楊輝的手腕上。
如果上蒼有好生之德,如果楊老伯的兩件法器真的可以擋煞辟邪,但願保佑他健康活着,直至白髮蒼蒼。
她願一生了卻塵緣,常伴古佛青燈,在佛前長跪贖罪,還他一世情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