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了。”
“那就再睡會兒吧,天色還很早呢。別想那麼多了,好嗎?”
“我知道,我就想多坐一會兒,你先睡吧。”
“那你也別坐太久哦,天氣冷,你又淋了雨,加上也累得夠嗆的,休息不好更容易生病的。”
“我沒事,你放心吧。先睡啊。”
“嗯。Goodnight!”
“Goodnight!”楊輝憐愛的親親程筱雨,幫她捂好被褥,靜靜地看她睡去。
隨着時間的移動,他的心越發的沉重!感覺身體在下沉,發冷--觀晴……夢裡的她怎麼會是如此猙獰的模樣?是自己傷她太深?還是倆人之間的愛已成怨成恨?他緊縮成一團,坐在燈光的陰影裡,兩眼直勾勾的盯着窗外清冷的夜色,記憶像被摔破的的碗那般一點點的聚攏起來,往事一幕幕涌上心頭:澄湖邊的誓盟--“如果我的愛無法給你全部,那麼我會用我的生命給你全部!”
小樹林裡的歌聲--“你送的鳶尾花早已經枯了,你教的那首歌我學會彈了。風把旋律吹亂了,心又隨風飛走了,我的手指彈着彈着想起你了。習慣在你手中練習那首歌,習慣有你指尖輕輕跟着和……”
還有結婚後的恩愛和甜蜜;初知爲人父的喜悅……一切還如昨天的事一般歷歷在目,可爲什麼自己卻可以那麼輕易地拋棄與觀晴一起歡笑過的日子呢?爲什麼曾經讓自己捧在手心裡的愛情就像夏日匆匆灑過的太陽雨--不留痕跡了呢?是自己多情善變、薄倖寡義?還是自己曾經錯誤地領悟了愛情,在得到後才發覺心裡最深最真的位置是空落落的。只是一個“愛”字真的可以抹殺從前的兩人那麼多的甜蜜嗎?楊輝無法找到答案。可是他卻不曾後悔與程筱雨的相逢、相知、相愛、相守,他知道自己永遠不會捨棄她--即使給他全世界,他也不會捨棄她。
天光初透,一絲刺眼的曙光撥開雲霧,擾亂了楊輝的靜思。又一個無法安睡的夜晚!他低頭看了看身邊的程筱雨,眼裡的落寞、自責幻化成了無盡的溫柔:熟睡中的程筱雨依然那麼甜美、那麼嬌媚,嘴角凝着一份滿足與幸福。暖暖的身體緊緊地依偎着他,雙手保護性地環抱在他的腰際。
楊輝甜甜地笑了:雖然他於程筱雨沒有承諾;沒有誓約;沒有名份;可她始終沒有過分要求他。總是一如既往地陪伴在他身邊開解他;幫他出謀劃策;爲他排憂解難,他們之間有的是一份靈犀相通的默契。他愛她,愛到心都痛了!還是那句話,那句從來沒有對筱雨說過的話--即使給他全世界,他也不會捨棄她。
對曾觀晴,他是愧疚的。他不知該如何面對她;不知該如何彌補自己帶給她的傷害。其實他從她的眼神裡讀懂了她的幽怨,讀懂了她的壓抑,也讀懂了她的渴盼。他也很想再像從前一樣,心裡只有一個她……可是一切早已回不到過去……原本他想趁着過年的好氣氛修補一下夫妻間的裂縫,原本他想在她即將分娩的期間好好地盡一個丈夫的職責……可是曾觀晴的所作所爲卻讓他寒透了心。也許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在她的心裡已經認同了她的父母,早已不再把他當成家人!否則,夢裡的他有怎忍取他的性命?
想到這,楊輝像個空心人一樣沒着沒落的。一個家,始終是他一生最大的嚮往:有老人慈祥的眼光,有妻子溫柔的話語,有孩子甜脆的叫嚷……可這一切怕且窮其一生他也無法擁有了。人可以在一瞬間擁有一切,也可以在一瞬間失去一切,這就是生命!
從窗子裡吹進來的風清涼了他的思緒。他輕輕地移開程筱雨環抱着自己的手,披了件睡袍步出了陽臺--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早晨的清新空氣,覺得精神好多了!雨後的天空分外清朗。久違了的陽光默默地驅趕着這個雨季給城市蒙上的黴氣,當然也應該包括他的。有多久沒這麼早起過牀了?有多久沒見過這麼美麗的早晨了?
楊輝自嘲地笑了笑,是啊,以前天天在爲“保住飯碗”繳盡腦汁;現在天天在爲“錢”奔波勞碌;唯一不變的是天天都在爲過上好日子陪盡笑臉,磨破嘴皮子。
男人就該扛起一生的責任!他永遠無法忘記小時候的那段記憶:父親爲了搶去母親手中的錢大打出手……他們的眼裡除了錢,沒有他。他們的眼裡除了賭,沒有他。
童年!原本是那樣美好的字眼,可對他來說只有黑暗和灰暗!
“我容易嗎?”他感慨地冒出了這一經典語句,自己也忍不住笑了,笑中有苦澀,有落寞,也有釋然。
“哎!莫辜負好春光啊。”楊輝忍不住再發感慨。於是在這一片明媚的陽光中做起了身體擴展運動:扭扭脖子--擺擺胯--伸伸手--踢踢腿--彎彎腰--只是剛彎下腰的他一下子彷彿腦充血般停止了動作,臉色死灰般的難看:花盆--打碎了的花盆--夢境裡一模一樣的花盆碎在他的腳下!他慢慢地直起身子,直挺挺地站在那裡,連呼吸也變得困難。
楊輝以這樣的姿勢不知站立了多久。忽然,從背後圍上一雙小手,一個暖暖的軀體貼上了他的脊背,他冷不防打了個寒戰。
“嚇到你了嗎?”後面傳來程筱雨甜蜜而慵懶的聲音。
“怎麼了?不會是嚇傻了吧?”久等不見楊輝回話的程筱雨笑眯眯地轉到楊輝身前,不禁給他的樣子嚇了一跳。“楊輝,你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嗎?”
沒有聲音回答她。
“楊輝!楊輝!你可別嚇唬我呀!”程筱雨急了,用手輕拍他的臉。
“呃?”楊輝茫茫然回過神,困難地嚥了咽口水,喃喃地說:“筱……筱雨,花盆,花盆……真的碎了。”
“花盆?”程筱雨順着他的眼光看去,看到了地上打碎了的花盆,輕輕地笑了:“碎了就碎了唄,又不是古董,你緊張什麼啊?”
“不是……唉,你不明白!”
“到底出什麼事了?”程筱雨從他灰敗的臉色,從他的欲言又止知道他定是有什麼事瞞着她。
“筱雨,還記得我昨夜……這個花盆,跟昨晚夢裡的……一模一樣!你知道嗎?一模一樣。”楊輝慌亂地搖着頭,言語乾澀。
“楊輝……”程筱雨無法想象在楊輝的記憶裡那個無法揮去的夢魘是怎樣折磨着他,可是她卻知道自己必須讓他不再繼續沉浸在裡面。
“好了,楊輝。無論是什麼,那也只是一個夢啊!而且你沒聽說過嗎?夢和現實是相反的。”
“可是……可是這個又怎麼解釋呢?”楊輝指着腳邊的碎花盆,依然心有餘悸。
“這樣的天氣有什麼是不可以解釋的呢?也許是因爲你睡覺的時候,剛好聽到了風把花盆吹倒了打碎的聲音,纔會睡那樣的夢也不奇怪啊。”
“但願,但願是吧。”楊輝擡起頭對程筱雨笑笑,“謝謝你,筱雨。”
“爲什麼謝?就事論事而已,我們要相信科學啊。”程筱雨調皮地對他眨眨眼睛,笑着說。
“是,相信科學。”
其實楊輝知道這並不是她內心裡真實想法,她只是想寬慰自己。他何嘗不知道她的用心良苦呢?他心疼地把程筱雨擁入懷裡,淚在他眼裡默默地凝聚。
就在這時候,忽然颳起了一陣大風,頗有點飛沙走石的味道。緊接着“啪”的一聲,一張白紙迎面打在了楊輝的臉上。
“誰這麼缺德呀?大清早的亂扔垃圾。真沒教養!”程筱雨忿忿地一邊說一邊伸手拿下那張白紙,一看,白紙上面有兩行醒目的黑色大字:“昨日種種,似水無痕;今夕何夕,與君陌路!”
“昨日種種,似水無痕;今夕何夕,與君陌路!”程筱雨細聲念着這句詞,不由得心生憐意。“唉……愛有多深,恨就有多深吧。”
這話聽在楊輝耳裡如一把刀子,狠狠地在他的心靈劃了一道傷痕。他又想起了那張撕裂的結婚照上,曾觀晴怨恨的眼神--她恨他!他早就應該想到,那次爲了程筱雨闌尾炎入院的事,曾觀晴就不曾再原諒他。也許從那一晚上開始,她已視他爲路人……這也就說明爲什麼她會在過年的日子離開自己了。
“楊輝……”程筱雨看着他不聲不響離開自己視線的落寞的背影,心痛一寸寸地加深。她知道他又想起了曾觀晴;她知道剛剛的那一厥詞讓他痛惡自己的薄意……也明白他心裡對自己的虧欠。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傷害任何人!可是老天爺爲什麼偏偏要在不對的時間裡讓他們重逢?如果是心疼她一直默默的希冀和期盼,爲什麼不讓他們在還是自由身的時候重逢?
也許這是命,是冥冥中註定的緣分!是上輩子留下的情債吧……教她如何取捨呢?
程筱雨心如刀絞,這份愛情也常常讓她心生疲憊。其實她並不在乎楊輝是否能給她名份,但並不等於曾觀晴也不在乎婚姻的變質啊。
愛,本沒有錯!可讓它成爲了一把刺傷別人的刀,還能說它是對的嗎?但是辜負了自己,別人就一定可以重獲幸福了嗎?
愛情!總教人無可奈何,進退兩難!
時間如水一般從指縫流走,很快地年假就過完了。李偉成帶着萬分不捨的離情告別了家人,在妻子含淚的目光中,踏上了“謀生”的列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