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弟多喝了幾杯，說話便有些輕率。
他年齡沒多大，現在是公司採購部經理，月薪接近三萬，在他們那座城市，這個收入算是挺不錯的。
“姐夫，聽說你現在早餐攤不擺了，去一家食堂當主廚了？”表弟皺眉道，“你都三十好幾的人了，不能這麼無所事事，瞎混。”
池玉英瞪了一眼表弟，不悅道：“你胡說八道什麼呢？你姐夫工作的地方，名字叫做食堂，事實上是一家高檔餐廳。”
表弟扯了扯嘴角，“姐，你就別聽他瞎忽悠了。要我說啊，趕緊讓他把現在的工作辭了。早餐攤也別擺了，你們把房子賣了，回老家發展，我給姐夫找個好工作。當地五星級酒店的總經理，跟我關係特別好，咱們稍微使點錢，姐夫進去當個大廚沒問題。月薪起步十萬加，混到行政總廚至少得五十萬。”
徐謙很少會和親戚提及自己的工作和收入。
你若窮了，親戚會離你遠遠的，生怕會跟他們借錢。
你弱富了，親戚會嫉妒你，覺得你的成功是走了狗屎運。
徐謙和池玉英都是低調的人，不喜歡出風頭，平時跟親戚聊天，也是有所保留，不會那些愛炫耀的人，有三分能力吹噓成十分。。
池玉英暗歎了口氣，表弟到底還是年紀輕了點，說話也沒有一個分寸，不過她知道丈夫的脾氣，犯不着跟表弟計較。
徐謙笑道：“等年紀大了，回老家發展，的確更加安逸一些。但是我們還年輕，對大城市有幻想，這裡機會多，活得有勁。”
在表弟的眼裡，徐謙太不成熟了。
都三十好幾的人了，還在追夢。
表弟道：“我覺得你們就是心比天高，燕京的機會是很多，但太多優秀的人才聚集在這裡，你如何與整個華夏最優秀的一羣人競爭？姐夫，你又不是什麼高精尖人才，不過就是個廚師，在哪兒幹都沒啥區別。”
徐謙搖頭嘆了口氣，“你提醒的沒錯，改天我對燕京這座城市失去信心，到時候還請你幫忙，幫我找一份適合養老的工作。”
表弟笑道：“廚師這份職業，雖然發不了大財，但也餓不死自己。以你的廚藝，去中低檔餐廳，月薪至少八千起步。”
池玉英終於忍不住，壓低聲音，“八千塊錢的工作，你姐夫還沒潦倒到那個地步。”
徐謙給池玉英使了個眼色，池玉英知道丈夫爲人比較低調，也就沒有繼續多說什麼。
表弟吃完飯，又喝兩杯茶醒酒，然後跟同事一起返回酒店。
坐在一輛網約車內，女同事好奇道：“你姐夫在什麼類型的食堂工作啊？大學還是高中？”
表弟皺了皺眉，“我也是聽我媽提過幾次，好像是在一所大學。”
女同事想了想，在大學食堂當廚師，即使是主廚，那也是做大鍋飯，收入能有多少？
“能在燕京買一套房就很不容易了。”女同事卻道，“那套房雖然面積小了點，位置也偏，但起碼價值四五百萬吧？”
表弟頷首道：“所以我勸他們賣了房，回三四線城市，生活質量會提升很多。”
女同事道：“每個人都有不同的追求，也不能說他們的想法就錯了。大城市有大城市的好處，每天都在接觸新鮮的事物，眼界不一樣。另外就是機遇的問題了，大城市遇到的機會多，說不定哪一天突然暴富了。”
表弟嘴上稱是，心裡卻是在想，機會即使再多，也不會降臨到一個廚師的身上。
在表弟的心裡，徐謙之前擺了十幾年早餐攤，現在雖然有正經工作，但也是食堂廚師，再有奇遇，也有限。
和女同事在一起，表弟感覺很舒服，尤其是她願意跟自己去表姐家吃飯。
兩人的關係不止同事那麼簡單了。
他藉着酒勁，握住了女同事的手掌，女同事有些意外，連忙縮了回去，目光落在窗外，掩飾尷尬之色。
表弟心裡有些失落，看來兩人之間終究還是隔了一層窗戶紙。
徐謙送走了老婆的表弟，返回家中，準備進廚房洗鍋刷碗，被池玉英給推了出來，“你平時在公司那麼忙，回來就好好休息吧。”
徐謙坐在客廳裡看了一會電視，池玉英洗好碗還切了個果盤出來，徐謙吃了一塊蘋果，望着池玉英，“有事？”
池玉英微微頷首，“我弟今天跟我說，老家近幾年可能要拆遷，爸媽的房子早就老舊了，拆就拆了，我想着在縣城買一套房，簡單裝修，讓他們先住着。”
徐謙吃着蘋果，滿口清爽，說道：“錢在你那兒，你做主就好了。要我說，要買就買大點的，以後咱們回去住起來也方便。”
池玉英嘴角浮出笑容，“那我明天就回老家一趟，將買房的事情落實下來。”
徐謙頷首，“工資卡上的錢，怕是不夠。”
“我看好地方了，不買縣城中心的房子，稍微靠郊區一點，咱們這幾年手裡也有些存款，付首付肯定夠了，以後每個月支付點房貸。那個小區周邊有不錯的發展規劃，以後房價肯定還會上漲。”
“嗯，按照你的意思來辦。幾年前你非要逼着我買房，結果證明你很正確。如果不是當時咬牙，咱們現在還只能租房住。一輩子休想在這座城市落地生根。”
池玉英頓了頓，“今天我表弟說的有些話聽別刺耳，你別放在心上。”
徐謙微微一笑，“我怎麼會跟他計較呢，雖然話難聽了一點，但都是爲咱們着想。其實你可以委婉地告訴他們，咱們現在的收入雖然說在燕京只能算一般，但如果放在老家，還算不錯。。”
池玉英沒好氣地白了徐謙一眼，“千萬別太高調，你又不是什麼大老闆，如果有人知道你的實際收入，指不定會有一大批人過來找你借錢。”
徐謙沉默數秒，“我也不是想高調，只是替你覺得委屈，現在你孃家人都覺得你跟着我在過苦日子。”
池玉英握住徐謙的手掌，摸着厚厚的繭子，笑着說道：“別人怎麼看，是他們的事情，我沒辦法決定別人的思想。如果你表現得太有錢，反而會別人視作嫉恨的對象。比如他們知道你有錢，還經常不回家，恐怕會傳你在外邊養了小三。”
徐謙尷尬地笑了笑，頷首道：“對了，喬老闆今天跟我說，以公司的名義在燕影食堂那邊給我租一套房，你到時候可以去那邊住。”
池玉英眼睛一亮，笑道：“那挺好的，反正擺早餐攤，在哪兒擺都一樣。”
徐謙嘆了口氣，自己雖然不擺早餐攤，但妻子還是在堅持做這個生意，倒不是爲了缺錢，而是突然沒有工作，會覺得生活少了寄託。
“到了那邊，我給你找一份新工作，早餐攤太辛苦，每天起早貪黑的。”徐謙心疼道。
“以前那麼多年，咱們不都這樣過來了嗎？別以爲沒了你，我就活不了，我現在早餐攤每天的生意很好，經常還得請朋友過來幫忙才行。賺得是沒你多，但我也能自食其力。”池玉英挨着徐謙坐下，“等過個三五年，咱們把這套房子賣了，然後在燕影食堂附近買一套新房子，你覺得怎麼樣？”
徐謙笑着說道：“你野心不小，差價可得四五百萬呢！”
池玉英微笑，“一家人在一起生活，一定要有明確的目標，否則過着過着心就散了，最近這幾個月雖然你忙得不着家，但我心裡很安穩，你是爲了這個家庭在忙，所以我不能拖你的後腿。”
徐謙將妻子摟到了懷中，“要不了三五年，說不定兩三年就可以了。老闆對我很好，只要我努力肯幹，他不會虧待我。”
池玉英笑道：“喬老闆是你貴人，咱們跟他可不能算賬。”
徐謙微微一笑，湊到妻子的耳邊，輕聲道：“我先去洗澡了，咱們早點進房間，蓋上被子，好好呱唧呱唧。”
池玉英忍俊不禁，在徐謙的肩膀上輕輕地拍了下，“瞧你那色樣。我以爲你忙得顧不着家，連公糧都沒精力交了呢。”
徐謙哈哈大笑，“今晚一定要把幾個月欠的全部都補回來。”
……
夫妻倆小別生新婚，折騰了好幾個小時、
第二日凌晨三四點，徐謙依然起牀，幫着妻子準備早餐的材料，將妻子送到學校門口，徐謙再搭乘地鐵前往燕影食堂定點採購的市場，挑選當天的食材。
返回食堂，徐謙就開始忙碌起來，除了後廚的事情之外，還要負責行政事務，現在燕影食堂就是招聘一個保潔阿姨，也需要徐謙點頭。
儘管事情很多很累，但徐謙樂在其中。
十點左右，季沛敲門而入，手裡拿着手機，與徐謙道：“徐主廚，有一個好消息！”
徐謙平靜擡頭，看了一眼季沛：“什麼好消息？”
“你火了，燕影食堂也火了。昨天我們有所誤解，那個西蒙尼並不是來挑刺找茬的，他回去之後，發表了一個長篇美食評論，對你的廚藝大加讚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