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毅也是一個比較堅持原則的人，當然這也是任何一個質量部門負責人都會有的反應，那就是駁回了採購部的要求，堅持退貨。
只不過很快，供貨商這邊，也把電話打到了嘉泰混凝土公司老闆，也就是董事長龐濤那裡。
這個龐濤原先是做餐飲生意的，後來慢慢做大了，又涉足酒店行業，賺得不少錢之後，這傢伙聽說開混凝土公司很賺錢，就聯合幾個老闆，合夥開了這麼一家混凝土公司，龐濤佔了百分之七十的股份，另外幾個老闆只佔百分之三十，所以在嘉泰混凝土公司，一切都是龐濤說了算，另外幾個老闆都是隻管分紅的甩手掌櫃。
龐濤雖然也請了一個在商品混凝土行業幹了六年的職業經理人當總經理，可很多事務總經理說了不算，都是他直接插手。
比如這採購方面的事情，作爲老闆，他當然抓得緊，他不完全信任招聘來的總經理。
況且這家砂石供應商還是龐濤的遠房親戚，他聽說試驗室主任張毅無論如何都不收這一船砂子時，也氣壞了。
龐濤對混凝土行業，特別是對混凝土技術和質量不怎麼了解，在他看來這就是試驗室在故意卡供應商，一定是想索取好處！龐濤堅持這麼認爲，在商場上打拼了十幾年的他，怎麼會不清楚，無論在什麼行業，都會有一些道道，他覺得這就是試驗室想要他那遠房親戚上貢了。
當然龐濤就認爲，要是別的供應商，也就罷了，可能會使點小手段，讓試驗室讓步驗收了。所以在這之前的幾個月，也從來沒有收到過供應商的投訴，他當然也沒有去深究，試驗室到底有沒有吃拿卡要。
其實這一回還真是龐濤想錯了，作爲一個外行，他怎麼會知道砂子質量不合格，會造成很多的質量問題，甚至嚴重一些，讓他破產都可能！
商品混凝土行業有它的特殊性，比如說這一批混凝土有嚴重的質量問題，混凝土強度達不到，但這個不是馬上就能反映出來，因爲混凝土強度是要在28天齡期達到之後，用標準養護的混凝土試件進行試壓，才能檢測出來的。
試想等混凝土都澆築到結構上28天后，按照施工現場三到五天一層的施工速度，這都上了六七層了，如果說那一批混凝土的強度差得比較多，經過設計院驗算，無法滿足的，或者經過加固仍無法滿足設計要求的，那就只能拆除了重來。
六七層的房子，要拆起來也是很費錢的，最關鍵的是還耽誤了工期，如果開發商較起真來，那混凝土公司不賠個上千萬，恐怕都了不掉這事兒。當然還有更要命的，那就是這樣的質量事故，必定會被當地的建設主管部門給嚴肅處罰，當然還有這家混凝土公司就算賠得起上千萬的錢，但是名聲已經壞了，有多少開發商還會讓他來供應混凝土呢？
當然在新世紀之交的時候，有幾家混凝土公司能夠承受得起這樣的賠償和處罰？混凝土行業本來就是一個墊資非常嚴重的行業，要接業務想不墊資都不行，所以很多破產的混凝土公司，都是被資金拖垮的。一次賠上千萬，足以讓一家混凝土公司因流動資金不足而倒閉。
龐濤這個外行的老闆，現在還不知道這其中的水有多深，他只是單純的認爲，這是試驗室搞的貓膩，所以這個老闆便是一個電話就打到了張毅那裡，把張毅劈頭蓋臉的罵了一頓。
張毅也是一個打工仔，只不過是比李浮生要高級一點的打工仔，面對老闆的訓斥，他同樣只能默默承受，等老闆罵得差不多了，他才小心翼翼地解釋道：“龐總，你聽我解釋，這一船砂子真的不能要啊！”
龐濤現在罵了一通，也舒服了一些，他也知道張毅在混凝土行業乾的時候很長，還是有些技術的，要不然他也不會花五千塊錢一個月聘請他來擔任試驗室主任，在公司也相當於是技術負責人了，因爲公司不可能再請一個總工程師來，那還得花七八千甚至一萬塊錢一個月，龐濤想想就肉痛。
張毅等於是在嘉泰混凝土公司又當總工又當主任，一手包攬了嘉泰混凝土公司的技術質量管理工作。要說老闆龐濤當然也知道，水至清則無魚，有些東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好了，只要不過分。
再加上公司初創，正需要人才之際，龐濤一直以來也沒有認真的去查什麼，現在就不一樣了，連他親戚的砂子都不收，那張毅不是明着不給他這個老闆面子嗎？
龐濤倒想聽聽張毅會怎麼解釋，所以他便冷聲道：“說吧！”
張毅連忙道：“龐總，你是知道我這個人的，如果不是特別嚴重的質量問題，我可以放行，但是您要知道，這種質量嚴重不合格的砂子，如果我收了，那就是在損害公司的利益啊！質量風險暫且不說，就說這種砂子，含泥量那麼高，細度模數又達不到中砂的指標，這樣一來我們的生產配合比就必須要調整了，水泥用量首先就要增加十五公斤起步，還有外加劑用量至少也會上升一公斤，這些都是成本啊，粗算一下，每方混凝土的原材料成本，要上升五塊錢左右，您說如果我收了，那不是在讓您虧錢嗎？”
張毅也很聰明，先不說質量風險的事情，因爲老闆根本就不會重視，老闆看得緊的就是錢。
果然龐濤一聽，成本要上升五塊錢一方，那還得了？一個月生產兩萬方混凝土，那不就要虧十萬塊錢？當然這不是真的虧了，準確的說是少賺了。因爲這個時候的商品混凝土，利潤空間還是很高的，不是有一句笑話叫做攪拌站機器一響，黃金萬兩嘛，就是形容混凝土攪拌站很賺錢。
不過這時候的商品混凝土公司，如果經營得好，利潤的確很可觀。原材料成本每方不會超過一百五十元，加上其他的成本，包括折舊費什麼的，頂了天也就是二百二十元左右，每方混凝土的售價，一般能達到三百元左右，每方混凝土純利潤至少在八十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