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廠裡賬上沒錢，但大家不要急，廠裡會想辦法馬上發工資和獎金的！咱們的氮肥生產緊急任務迫在眉睫……”
楚軍用盡全身力氣嘶聲力竭的吼着，但根本無濟於事，工人們的聲音總能把他的聲音壓得連個浪花都彈不起來。
“廠裡沒錢，那爲什麼還讓幾個科長主任跑天都去吃喝玩樂？”
“就是！去了兩天都沒回來上班，他們在外面吃香的喝辣的，咱們在車間幹苦活兒一分錢都沒有！”
“今天不拿到工資獎金，咱們就不開工！”
一個人能力再強，他也只有一張嘴巴，在面對兩百多張嘴巴紛紛朝他討伐的時候，再厲害也只能擺下陣來。
楚軍不得不讓站在身後的質檢科長王天林趕快去叫副廠長朱宏傑過來一起應對局面，但王天林卻在半分鐘後沮喪的在他耳邊說了一句：“朱廠長今天請假沒有上班。”
看着不遠處不斷上躥下跳，在人羣中煽風點火的朱二狗，這個時候楚軍瞬間似乎明白了什麼。
黃興志他們去省城天都出差購買E053A的事情，楚軍並沒有在廠裡宣揚，反而是通知他們低調行事，就是怕在這個關鍵時刻引起麻煩。
這些罷工的工人們對黃興志他們的動向心知肚明，消息是哪兒來的？
除了自己之外，唯一全面掌握出差人員動向的，那就只有副廠長朱宏傑了。
而在今天突然爆發罷工的時候，朱宏傑卻恰好請假不上班？
楚軍就是傻子也明白，自己今天被設局逼宮了。
沒錯，就是被副廠長朱宏傑逼的宮！
在黃興志他們出發之前，楚軍的確是找縣裡化緣，從信用社那裡貸了十萬元的款子！
但拿了三萬塊現金去省城取E053A不說，廠裡季度的電費、稅收等七七八八也趕上這幾天，該交的都交得差不多，賬上只有一萬多元不到。
明明只要度過這最困難的幾天，等E053A運回廠裡，降低氨耗措施生效之後，就能趕上縣裡要求的緊急任務。
而楚軍就等着生產效率提升到肉眼可見的成績之後，再去找程淮魯副縣長想辦法，把縣裡許諾的緊急任務補助兩萬塊要下來，再加上第一批加產的氮肥銷售回款，這個季度的日子就算這樣熬過去了。
但偏偏就在這個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時間點，一向吃苦耐勞的化肥廠工人突然給你來了一出罷工的大戲，副廠長又恰好請假不在，只剩下自己這一個光桿司令來頂，你說這怎麼不讓人氣憤！
劉二狗的聲音還在此起彼伏：“幹部有錢出差吃香的喝辣的，咱工人工資獎金都不發，楚廠長，你要是再不給說法，就別怪大家去縣裡鬧！”
但楚軍向來沒有簽訂城下之盟的習慣，儘管壓力這麼大，他還是硬着頭皮大聲回答道：“大家聽我一句，趕快回車間生產，只要能完成縣裡下達的緊急任務，工資獎金一分錢不少，該發的加班費也一定要給大家發的！”
工人們聽了這話之後，紛紛把眼光朝向了今天在場的工人扛把子劉二狗。
他當然知道楚軍說的是真的，不過他也知道另外一個秘密。
那就是昨天半夜裡副廠長朱宏傑告訴他的……
“發個屁！廠裡壓根就沒錢！賬上只有八千多塊你拿什麼出來發，啊？當我們三歲小孩兒啊！楚廠長！”
劉二狗這句話，就像是一粒子彈精準的擊中了楚軍的太陽穴！
被戳中的軟肋的楚軍再也維持不了自己一貫的硬漢形象，眼前一黑，踉踉蹌蹌的退了兩步，差點倒下！
一干幹部們手忙腳亂的立刻拖出差點昏厥的老廠長，一時間剛纔還不敢吭聲的幹部們紛紛羣情激昂的同工人們互相大罵起來，甚至還發生了推搡，場面再度變得極度混亂起來！
就在這時候一個焦急的身影從人羣中好不容易鑽了進來，三兩步跨到撫着胸口大口喘氣的楚軍面前，無助的抱住他喊道：“爸，爸你怎麼了！我馬上送你上醫院去！”
來人正是楚軍平時最心疼，甚至連冷水都捨不得讓她沾一滴的寶貝女兒楚娟。
看着自己的親爹爲了整個化肥廠日夜操勞，今天卻在這羣工人的圍堵之下差點有了性命之危，小姑娘一抹袖子，轉身之後話裡已經帶上了一股狠勁兒。
“劉二狗！我爸要是有了什麼三長兩短，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可劉二狗此刻有大量工人撐腰，再說剛纔他遠遠站着自己又沒動手，自然不怕楚娟一個弱女子的威脅：“娟子！你聽哥一句話！咱都是人，都有家！你爹是廠長，他就該想辦法給大家發工資獎金！他生病了該送醫院送醫院，咱們工人需要的廠領導，是個能解決咱生計問題的廠領導，大家夥兒說是不是！”
“是！”
“是！”
答應聲此起彼伏的在場內迴盪着。
這時候早已準備好的另外一個刀疤臉小弟適時的跳了出來：“那還愣着幹嘛？趕緊送楚廠長上醫院啊！咱們廠裡不是還有朱廠長麼？他之前不是說更換生產線就能貸到款給大家解決福利問題麼？既然楚廠長生病了，還不趕緊把朱廠長請來主持工作？”
“請朱廠長主持工作！”
“請朱廠長主持工作！”
場下工人們又是一頓大喊。
到這時候楚軍若是還不明白整件事的來龍去脈，那他就算當場死在這兒，也會死不瞑目的。
往日威嚴的老廠長這會兒就像是被霜打蔫了的軟茄子一樣依偎在自己女兒的懷裡，有氣無力的說道：“讓……讓王科長把……朱廠長請來……請來主持工作，不能……不能……讓他們……鬧……鬧到縣裡……縣裡去。”
說完，楚軍眼睛一閉，人事不省的暈了過去。
這場罷工，終究以楚軍的住院而告終。
而就在半個小時後，本來還在“休假”的朱宏傑很自然的出現在了廠門口，被工人們包圍着擁入廠裡的大會議室，在充分聽取了工人代表們的意見之後，他當場宣佈了以下決定。
至於這些掌聲裡那些是真心的、哪些是假意的，現在已經沒有分辨它們的意義了，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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