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淮魯的這個回答，其實是有些出乎鍾白意料的。
在80年代初這個特殊的歷史時空裡，鍾白見到了太多根本無法瞭解國際形勢和華國未來經濟走勢的人、或者領導。
但不得不說，程淮魯的回答有其可取之處。
尤其是對於華國目前在全球經濟發展鏈條上所處的地位有極其清晰的認識，儘管這不過只是短短几句評價，但句句中肯。
特別是他那句“我們的用工成本是最低的、人民吃苦耐勞的精神是最強的”，這不就恰恰完美的敘述了在前世華國經濟騰飛最基礎階段的直接原因嗎——我們成爲了世界工廠，用極其低廉的勞動力成本接下了大量西方國家不得不轉移的下游密集型產業鏈，這樣才完成了快速的資源積累過程。
可鍾白也很清晰的認識到，前世這些事情的發生之所以會成爲必然，其根源在於我國的工業基礎不夠，只能從事代工型低端產業。
他不想批判程淮魯，事實上程淮魯這個思想至少對山平縣幾十萬想要快速發展致富的人民來說，的確是一條目前來說最好的路子。
但，現在的情況不同了。
手握着全球最新降低氨耗技術的，不是RB人，而是他鐘白！
有了技術，一向高傲的RB人也只能急匆匆的跑來山平縣想要近距離觀瞻一下3702號專利的神奇之處——就算我們不去想他這麼做背後的原因，但一個重要的客觀事實是，RB人饞我們這個技術。
有了這個前提，認識上有所改變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於是鍾白略加思索後便對程淮魯回答道：“程縣長，這些您都說得沒錯。我也從來沒有否認過招商引進外資是一項有助於山平縣快速發展的巨大利好舉措，但我想強調的是……”
“羽田太郎此行的主要目的是衝着3702號專利而來的，不管他到底最終要求什麼，那都是他有求於我們。在商業交流中，當A方有求於B方時，B方可以在合適的時候自然而然的提出自己的需求讓對方答應，這是商業的準則，也是所謂企業與企業之間建立國際友誼的基礎——友誼，是要建立在利益基礎之上的。”
“所以，咱們不妨先把自己這邊的需求緩一緩，等羽田太郎的真實想法明確表達之後，再將縣裡的要求作爲談判條件提出來吧。”
說完這番話，鍾白還有意無意的瞟了一眼側面正在和吳書記、鄭縣長一臉笑容把酒言歡的羽田太郎，口氣裡的自信絲毫沒有掩蓋。
“這……這是不是有點太直接了？不是說RB人都很委婉的嗎？”
饒是程淮魯副縣長多少對鍾白有些瞭解，但聽到這麼赤果果的利益論建議，他還是覺得有些震驚。
鍾白搖了搖頭道：“不，RB人之所以委婉，那是因爲利益對他們本身的影響還不夠大。若是足夠大的話……嗯，相信我，RB人會比那些白皮膚藍眼睛的西方人來得更加直接，不信的話咱們可以接着看這位羽田準社長的表演。”
沒錯，RB人在骨子裡就是一種極度隱忍與極度直接這兩個對立面融合的奇怪民族。
鍾白始終堅信一點，無論羽田太郎怎麼換着花樣找自己的麻煩，他最終的目的都是盯着3702號專利引入RB國內的目的。
因爲目前RB還沒有一家企業花費金錢從瑞士專利局那裡購買3702號專利的使用權，那就意味着RB國內在這方面還是空白。
RB人想不想降低氨耗、提高尿素生產效率？
想！甚至是做夢都想！
一個面積不大、四面環海、資源緊缺而又狹窄的島國，各項工業發展無一不以降低能耗、提高生產率和技術含量作爲RB企業立足全球的不二法門，化肥生產工業又怎麼可能例外？
深諳RB企業這個特點的鐘白，又怎麼可能因爲幾杯酒和所謂的“友誼”，就輕易的讓羽田太郎在3702號專利上獲取額外的利益？
不說對RB人有沒有敵意，就算和任何生意人打交道，鍾白也是一向先談利益，再談感情，因爲只有這樣的情況下，感情才能真正的在雙方之間建立起來。
物質決定意識、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
同樣的，利益決定感情，嗯，這就是鍾白對外國企業打交道的一個基本原則。
而那邊廂的羽田太郎，除了對兩位領導頻頻勸酒有些吃不消之外，顯然也想把心思放在正事兒上來，於是在自告奮勇同飲一杯之後，便趁着兩位領導和楚軍他們喝酒的時候，慢慢的把自己的位置挪到了鍾白的旁邊，也很知趣的沒有讓翻譯靠過來，因爲兩人本來就可以用流利的日語交流。
“鍾君，實不相瞞，其實這一次我獨自一人低調前往山平縣，是想和你，也就是3702號專利的發明人好好溝通的。”羽田太郎這會兒因爲酒喝得有點多顯得舌頭大不說，對鍾白的稱呼也從在車間裡的“鍾廠長”變成了RB人之間帶上敬語的“鍾君”，顯然有求於對方。
鍾白倒不會被這些對方看似誠懇的言語迷魂湯所迷倒，而是笑眯眯的見招拆招道：“現在科技這麼發達，作爲一家注射會社的準社長，羽田先生不會連瑞士專利局都聯繫不上吧？他們那邊一定會有3702專利的各種對外公開細節，另外我記得沒錯的話，近期的《讀賣新聞》報上也曾經轉載過瑞士《東方時報》有關於3702號專利對外廣告的報道，這些東西都是公開透明並且容易獲取的，爲什麼羽田先生非要不辭辛苦、千里迢迢的跑到我們這偏遠的山平縣來和我見面呢？難不成羽田先生是喜歡喝我們華國的白酒嗎？”
“不不不，這白酒……我是真的不願意喝，喝了太難受。”一聽鍾白提起喝酒，羽田太郎只感到喉頭一陣發癢，馬上擺擺手道：“鍾君說的那些信息，的確都很容易獲取，但我獲取之後那又怎麼樣？還不是隻能同瑞士專利局聯繫，像其他所有那些已經購買3702號專利使用權的外國公司一樣支付費用購買嗎？這當然不符合現階段我們R華兩國互親互愛，加深交流合作的大環境嘛！所以我這次專程過來，就是想和鍾君當面談一談，3702號專利是否能採取專利特別轉讓交易的方式轉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