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輛礦區工業局的212從城區開出,去了上次耿大力提到的那家玉鑄精礦廠,也就是還欠着寧遠稀土冶金廠價值7.1萬元精礦的那家。
駕駛員只知道耿主任是帶着兩個外地朋友過來“考察”的,在得了一包軟中華之後,就一直緊閉着嘴巴,沒有再問過哪怕任何一個問題。
耿大力在本地算是吃得比較開的幹部,加上又是主管部門,去了玉鑄精礦廠之後,同樣在對方廠子生產的情況下,沒費什麼力就把鍾白和葉星兩人帶進了廠區。
幾人東走走、西看看,不但守規矩,而且絕對不問任何問題。
當然,鍾白是個例外,他並不是閒逛的,而是在觀察着對方工廠生產稀土精礦的具體流程。
提取稀土氧化物的方式是水浸,廢水直接排入土壤,造成土壤大量污染;析離產生的尾砂,這是含有大量重金屬化合物甚至還有小部分放射性元素的殘渣,也是幾乎不經過任何處理,便直接用車拉走,運到附近的地裡傾倒;而且這些尾砂的傾倒地甚至還覆蓋了一些採礦點,這樣又造成了稀土原礦的大量浪費、少採。
至於具體的數值,甚至都不需要問廠裡的技術員,幾人在離開後,鍾白又偷偷的讓耿大力叫司機把車開到他們排放尾砂的地點,小心的戴上手套,用塑料袋裝好樣品,又在附近已經被污染得變了色的小河裡將廢水用試管採集了不少,這才離開。
返回工業局後,鍾白又把耿大力拉到一邊,再次和他叮囑道:“記住,今天的事情,誰都不要說,不管是單位的同事領導,還是家裡的老婆父母,一個字都不能提!”
“我……我知道了,鍾科長。”回想起出發前鍾白告訴自己那些東西,耿大力不禁後背有點發涼,但既然已經把自己的前途給賭上了,這時候就只能全聽鍾白科長的,沒有半點退路!
“你放心,我鍾白從來都是說話算話,只要你不暴露任何信息,最多一週之後這件事就會結束,而那時候,我會想辦法讓葉處長給你們單位打招呼,保你一個副局長的位置。”鍾白用肯定的語氣說道。
要馬兒跑,就要馬兒吃草,鍾白比誰都更清楚這個道理。
耿大力這人從第一天認識的時候鍾白就清楚,他是一個熱衷權力的幹部,但絕對不是一個壞幹部。
熱衷權力是好事,只要你把權力用在對的地方。
這一次,因爲上午的暗訪不順利,無法拿到本地大小精礦廠生產精礦所造成的環境污染具體數據,導致工作卡了殼無法再進行下去,鍾白只能想到讓耿大力幫忙出面帶大家偷偷去取樣。
當然,如果不告訴對方這樣做的目的,他也不能確保耿大力就一定會幫忙,所以鍾白還是隱隱給他透露了一些消息。
按照鍾白當時的說法,這是一次部裡的暗訪檢查,就是要抓那些不按照上級精神,違法污染環境亂生產的廠家,而如果大張旗鼓的派人下來,一定不會有好效果。
這種事情一說耿大力就明白了,但他沒有想到,這只是不過是全盤計劃中的一個小細節,真正的目的是要雙管齊下,一方面通過打擊非法和不達標企業減少精礦生產量,另外一方面則是通過其他手段遏制RB人的進口。
耿大力扮演的角色,不過只是讓前面部分的工作變得更加順暢而已。
回到招待所,鍾白把這些東西裝好打包,又直接交給了那位開軍用吉普車送他們來白雲鄂博礦區的司機,叮囑他直接將其運到京城大學的化驗室,儘快拿出化驗結果後,再馬上開車把報告給送過來。
這一去一回起碼是三天時間,但鍾白覺得,三天時間已經足夠了。
……
副區長孟秀傑怎麼也沒有想到,過去一直管用的老流程——見面開會、選點調研、吃飯喝酒、最後歡送這一套竟然在這一回的調查組身上不管用。
帶隊的稀土辦副主任韓毅從抵達區裡的第一天,就走了不尋常的路。
沒有什麼“歡樂祥和”的見面會,也沒有什麼喝酒吃本地特色菜的環節。
這位韓主任,從一開始就讓孟秀傑陪同他們轉了十多家寫出名字的精礦廠!
而且這十多家精礦廠,全都是那種手續不齊,或者假冒掛靠臨鄉鎮的那一類!
這些精礦廠雖然區裡沒有下力度管,但不代表它們就真的能和其他正規精礦廠一樣,大搖大擺的生產。
而他們之所以能生產的原因,韓主任一路從來都沒有開口問過,孟秀傑也沒有那個膽子去問。
因爲孟秀傑知道,對方既然能過來就直奔這十幾家精礦廠,不用說事前肯定是有過調查,拿到底子的。
自己要是再解釋,怕是腦袋上這頂副區長的烏紗帽都要掉!
要知道,稀土辦是計委下屬的,而國家計委又是什麼單位?是自己一個小小的副區長能硬剛正面的嗎?
在結束調查的最後一天,韓毅終於認認真真的和這位已經噤若寒蟬的副區長單獨談話了。
“經調查,你們白雲鄂博礦區內存在大量手續不全、不具備生產資格的稀土精礦廠,至少十二家以上。這些精礦廠在僱傭工人、繳納稅費等各方面都極不正規,擁有極大的安全生產隱患,這一點,你承認嗎?”韓毅一邊問,一邊拿出了小本本和筆記錄。
“我……承認。”孟秀傑又突然解釋道:“但這些是有歷史原因的呀,韓主任,我們區裡……”
“現在還沒到你解釋的時候,你先回答我的問題!”見孟秀傑不聽話,韓毅重重的敲了一下鋼筆,愣是把對方給鎮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