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不可能錯的!”畢建新答道。
另一名工人在旁邊解釋道:“我們每次作業之前,都要去領材料。負責發放材料的是日本人,他們要照着工藝單上的型號給我們發材料,我們雙方要共同進行覈對。每天完成工作之後,剩餘的材料我們都要上交,不能留在自己手上,就是擔心第二天會弄錯。那幾天,我們幾個都是在焊這些鋼結構,用的都是74號焊條,不可能有出錯的機會。”
樑辰也說道:“還有,如果我們用錯了焊條,日本人只要化驗一下這些焊縫的焊料成分就能夠發現。他們到現在也沒說是這個原因,很明顯是沒有問題的。”
“有道理。”杜曉迪點了點頭。焊料出錯是焊縫出現質量問題的重要原因之一,田雄哲也他們來查找事故原因,不可能不查這個項目。如果的確是因爲焊料出錯,他們自然會去追究這方面的責任。既然他們沒說這一點,顯然就不會有這方面的問題了。
“樑師傅,把焊條給我,我試一下。”
杜曉迪向樑辰伸出一隻手去,同時另一隻手已經抓起了他們帶過來的焊鉗。
他們一行奉巖崎直弘的安排來修復損壞的結構,自然要進行氣割、電焊等操作。他們帶來了電焊機、氣割機等設備,並從倉庫領了焊條等材料,而領出來的焊條,正是畢建新他們此前使用的74號焊條。
樑辰給杜曉迪遞過去一支焊條,杜曉迪辨認了一下焊條根部衝壓出來的標號,確認是74號焊條無誤,這才把焊條夾在焊鉗上,舉起電焊面罩,在一處鋼結構上開始進行焊接作業。
焊花飛濺起來,煞是好看。王瑞東和樑辰都扭轉臉去,怕被電焊光閃瞎了眼睛。畢建新和另外的電焊工們則紛紛舉起自己的電焊面罩,隔着面罩上的深色玻璃欣賞着杜曉迪的操作,同時嘖嘖連聲地表示着讚歎:
“手法太熟練了,比我這個老師傅還強!”
“你也配叫老師傅,你看人家小杜焊出來的焊縫,那麼平整,哪像你焊的,跟狗啃過一樣!”
“我肯定是幹了30多年的假電焊!”
杜曉迪沒有在意衆人的議論。早在十年前,她就已經對於這種讚歎免疫了,這些年,她雖然轉行做科研去了,但手上的技術並沒有放棄,科研中很多電焊實踐,她都是親自動手,讓實驗室裡聘來的實驗員感到汗顏不已。她的目光,一直都死死地盯着焊接的部位,觀察着熔池的顏色,手裡則在感覺着火花產生的輕微悸動。
“不對啊!”
她自言自語了一句,暫時熄了電弧,放下面罩,轉頭去看放在旁邊的工藝圖紙,眉毛皺成了一個疙瘩。
“哪不對?”畢建新湊上前來,看了看焊縫,又看了看圖紙,不解地問道。
“顏色,顏色不太對。”杜曉迪說道。
“不會啊。”畢建新應道,“你說的是什麼顏色?”
“熔池,還有焊液冷卻之前的顏色,這個桔紅色太正了,照常理來說,這種鉻鉬結構鋼焊接的時候熔池應當帶有一些綠色。”杜曉迪說道。
“這個……我還真沒注意到。”畢建新傻眼了。以他的經驗,當然知道不同的鋼材和不同的焊料會產生出不同顏色的熔池,但這其中的顏色差異並不明顯,他也不認爲這其中有什麼差異。杜曉迪居然能夠分辨出熔池裡有什麼桔紅色和綠色,這是什麼樣的妖孽啊,唉,看來自己真是拍馬都趕不上這個姑娘了。
“其實,我也只是一點感覺罷了。”杜曉迪趕緊掩飾,不想把老爺子打擊得太厲害了。她現在是搞焊接研究的專家,對於什麼光譜、焰色之類的東西,懂得自然是更多一些的。如果是尋常時候,她也不會去觀察得這麼細微,但因爲聽說日本人一直都沒找出焊縫開裂的原因,她便存了一些心思,把細節觀察得更透徹了。剛纔這會,她注意到熔池以及焊縫冷卻之前的顏色略有些偏差,這意味着鋼材和焊料二者之中必有一個因素出了差錯。
“樑辰,我想帶一截焊條和一小塊鋼材出去做個實驗,有沒有困難?”杜曉迪低聲地對樑辰問道。
“不能帶太大的東西,如果是一小塊,混在生活用品裡,倒是沒問題的。”樑辰說道。
“那好,我切一小塊鋼材下來,你想辦法幫我把它們帶出工地。”杜曉迪道。
工地當然是有一些出入規則的,無論是進來的人,還是出去的人,都要開包檢查,主要目的是擔心有人把危險品帶進工地,或者把工地上的小工具帶出去。杜曉迪截了一小段焊條,又切了一小塊鋼材,樑辰直接把這些東西嵌在自己的皮鞋底下,大搖大擺地帶出了工地。
杜曉迪跟着出了工地,從樑辰手裡把這些東西拿過來,但不知上哪找地方做實驗去了。
三天之後,杜曉迪回到工地,帶回來一疊報紙和一份檢測報告。她找來樑辰和王瑞東,與他們商量了一番之後,便一道來到了巖崎直弘的辦公室。
“巖崎先生,我以全福公司的名義,要求貴方對這件事做出解釋!”
王瑞東把幾份報紙拍在巖崎直弘的面前,臉陰得像要下雨一般,嚴肅地說道。
工地的翻譯把王瑞東的話譯給了巖崎直弘,巖崎直弘一開始還有些惱火於王瑞東的無禮,待他低頭看到那幾份報紙的時候,他的臉色就有些發白了。
那幾份報紙,巖崎直弘並不陌生,事實上,早在一個多星期以前,他就已經看到了這些報紙,而且就報紙上刊登的內容與內田悠進行過商榷。他原本以爲,這些向中國人潑髒水的報道,並不會被中國人看到,只要他們不去追究中國工人的責任,這件事就算是過去了。誰曾想,中國人居然看到了這些報紙,而且還有人用紅筆把相關報道圈了出來,在旁邊寫了中文註釋,這就讓巖崎直弘無法抵賴了。他雖然不懂漢語,但好歹作爲日本人是認識一些漢字的,他知道,中國人的確讀懂了這些報紙上的內容。
“這只是一個誤會,我想,是記者們理解上的誤會。”巖崎直弘支吾着說道。
“真是誤會嗎?報紙上說,內田悠先生專門強調這項工程與貴公司承擔過的其他工程只有一個差異,那就是使用了中國工人,你認爲這不是有所指向嗎?”杜曉迪直接用日語開始逼問了。
她在日本培訓的時候,就已經學了一些日語,讀研究生到現在,又一直都在看日文文獻,日語的詞彙和語法已經掌握得非常好了,只是口語還略有不足,但應付這種交談是足夠的。她在前幾天保持着低調,是不想讓對方察覺到自己的來意。現在她已經拿到了日方的把柄,當然就可以張揚了。要知道,她可不是代表着自己,在她的身後,還有馮嘯辰這隻黑手在給她撐腰呢。
“我想,內田先生只是陳述了一個事實,但他並沒有說中國工人是這次事故的責任人。”巖崎直弘說道。
“巖崎先生,你不覺得玩弄這種伎倆很爲人所不恥嗎?”
“杜小姐,我再次重申,我們並沒有指責中國工人的意思,這只是記者們的誤解。”
“既然是誤解,那麼,能不能請貴公司再去澄清一次,說明中國工人的操作是沒有瑕疵的,本次事故的發生另有原因。”
“這個……恐怕沒有必要吧?而且,這件事到目前還沒有定論,我們無法作出這樣的澄清。”
“巖崎先生的意思,是說中國工人對這起事故負有責任?”
“至少到目前爲止還不能說中國工人是沒有責任的。”巖崎直弘硬着頭皮說道。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們只好自己去召開新聞發佈會了。”杜曉迪冷笑道。
“你們自己召開?你們打算在會上說什麼呢?”巖崎直弘道,“如果你們發佈不負責任的言論,是會受到法律追究的。”
杜曉迪把手裡的檢測報告晃了晃,說道:“我們既然要召開新聞發佈會,自然會有確切的證據來證明我們的清白。巖崎先生剛纔說這件事到目前還沒有定論,我這裡恰好有一份報告,或許可以對這起事故做出一些解釋。這是報告的複印件,我可以留給巖崎先生研究一下,然後再請你確定是否要召開一個新聞發佈會來爲我們正名。如果三天之內我們沒有得到巖崎先生的答覆,我們就只好把報告提交給豪格公司方面的代表,請他們來主持公道了。”
說罷,她把報告輕輕地扔到了巖崎直弘的面前,然後站起身,向巖崎直弘微微鞠了一躬,轉身走出了辦公室。樑辰和王瑞東都是嘿嘿一笑,留給巖崎直弘一個威脅的眼神,然後便跟着杜曉迪一塊走了。
“這……這是怎麼回事?”
巖崎直弘被中國人的強勢弄得有點懵,他拿過杜曉迪扔給他的報告,翻看了兩頁,不禁臉色大變。
“快,快去請田雄先生到我這裡來,還有內田先生!”
巖崎直弘對着手下大聲地命令道,全然沒有了平日裡那份淡定的模樣。
如果橙子說準備一直加更到月底,每天1萬字,你們信嗎?——反正我是不信的,橙子沒這麼好的節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