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地上累累積屍,伊稚斜心中宛如打翻了五味瓶,極不是滋味。他根本就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的五千精銳竟然給三千建章軍一個合回就打敗了,而且他還是完敗!
完敗,就是沒有一點還手之力,傷亡慘重。
騎兵硬撼,遭到完敗的,在匈奴歷史上只有一次,頭曼單于在河套敗於秦朝飛騎之手,那已經是很遙遠的事情了,漢朝騎兵何時有如此戰力了?
這是他自己訓練的軍隊,非常精銳,就是比起單于本部兵馬,也不見得遜色。更別說,他還有人數上的優勢,以五千對三千,差不多是二人打一個了。
以如此的兵力優勢,就是對上匈奴的射鵰者,也不見得就敗,即使要敗,也不會這麼慘。
可是,他就是敗了,完敗!
這對伊稚斜來說,那是何等的震憾了。他驚訝、難以置信、詫異、震驚……諸般滋味齊上心頭,酸甜苦辣麻齊聚,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何種滋味。
伊稚斜只覺身子發僵,腦袋裡嗡嗡直響,一片空白,漢軍這打法太出乎人的意料了!
隱隱約約中,伊稚斜意識到,要是漢朝的騎兵都照今天這樣來打,匈奴的騎射優勢將不復存在。以後面對漢朝騎兵,要佔到上風,那是奢望,只有給漢朝騎兵壓着打的份。
這不僅僅是訓練的問題,更重要的是裝備優勢。漢朝擁有先進的文明,發達的科技,要什麼樣的裝備,就能造出什麼樣的裝備。而匈奴,只會盤馬彎弓,造不出優良的裝備,遇到享有巨大裝備優勢的漢朝騎兵,匈奴還能有優勢之可言嗎?
伊稚斜精通用兵之道,一明白此點,只覺天旋地轉。
完全可以預見得到,今日漢朝騎兵表現出瞭如此巨大的威力,這一戰結束後,漢朝就會傾盡財力打造精銳騎兵,在漢朝騎兵的四重打擊下,匈奴的末日也就到了。
雖然心中震憾無已,伊稚斜卻是沒有忘了另一件事,那就是逃命。一見情勢不妙,伊稚斜一拍馬背,轉身就逃,他的親衛呼啦一下,護衛着他,用身體替他擋住了箭矢、漢劍,才使他逃過這一劫。
伊稚斜逃命的本領和他打仗的本事一樣高超,只一口氣,就逃出老遠。
周陽已經發現他了:“公孫校尉,伊稚斜交給你了。”
這是公孫賀這輩子聽到的最讓他開心的軍令,大笑着道:“大帥放心,末將一定把他除了!”手一揮,率領五十人追了上去。
其餘的建章軍在周陽指揮下,對伊稚斜的殘部發起猛攻。在遭到建章軍狂風驟雨般的打擊下,匈奴傷亡慘重,信心遭到極大打擊,已經沒有了鬥志。伊稚斜再一逃,就完全崩潰了,建章軍的屠殺很快就結束了。
提着滴血的漢劍,周陽四下裡一掃視,只見公孫賀仍在追逐伊稚斜。伊稚斜的身手極其了得,再加上機警過人,公孫賀竟然還沒有殺掉他。
李廣和軍臣單于的追逐已經結束了。李廣並沒有活捉住軍臣單于,也沒有殺掉他,而是給他逃掉了。
不是李廣不盡力,而是戰馬腳程相近,無法拉近距離,李廣的弓箭射到,已成強弩之末,對軍臣單于構不成威脅。反倒是有不少匈奴向軍臣單于靠攏,一通追逐下來,軍臣單于已經匯聚了近兩千匈奴。
漫山遍野都是匈奴,軍臣單于逃到哪裡,哪裡就有匈奴靠攏,漢軍人數太少,李廣只有眼睜睜的看着他的隊伍越來越多,卻是無可奈何。
漢軍雖然勇猛,殺掉的匈奴也不過數千人。而這裡的匈奴卻是有十萬之衆,軍臣單于就象磁石吸引鐵砂一般,把匈奴匯聚在一起。要是再給他一點時間,他收攏的匈奴就會更多。
一旦匈奴重新結成陣勢,漢軍就會有大麻煩,即使不全軍覆沒,也會傷亡慘重,太不划算了。周陽略一權衡,放棄了幫助公孫賀追殺伊稚斜的想法,率領建章軍朝軍臣單于撲去。
必須把軍臣單于收攏的匈奴擊潰,絕不能讓他重整陣勢!
軍臣單于早就瞧見了伊稚斜給擊破的經過,那可是堂堂之陣,正正之旗,以完整的陣勢進行正面硬撼,伊稚伊五千軍隊給一擊而潰。建章軍的攻擊力驚人,絕非他剛剛收攏的亂軍所能阻擋。
“把鮮血獻給偉大的冒頓單于!”
軍臣單于策馬來到陣後,振臂高呼。
這是血誓,匈奴沒有退路,只有一往無前,匈奴好象癮君子吸食了毒品似的,精神高漲,戰意熾烈,眼裡閃着嗜血的光芒,揮着彎刀,朝着建章軍疾衝而前。
建章軍先用手弩射殺,再用弓箭射殺,近身搏殺用長矛狠捅,最後一把把明晃晃的漢劍划着美妙的曲線,把他們送去見崑崙神了。
這種結果,在軍臣單于的意料之中,是以他並沒有跟着衝上來。一見敗局已定,軍臣單于撥馬便走,向左賢王靠去。
“大帥,追!”李廣飛馬趕來,遠遠就嚷了起來。
“飛將軍,你去追。”周陽觀察戰場情形,已經變得對漢軍不利了。
匈奴的大臣已經收攏了不少軍隊,一千、兩千、三五千不等。光是這些亂軍,周陽並不擔心。讓周陽擔心的是,這些收攏的匈奴正在靠攏,一旦給他們靠攏,陣勢立成,形勢馬上就會逆轉,漢軍會給包圍,就有全軍覆沒的危險。
漢軍殺到現在,還沒有殺到一萬,即使殺了一萬,匈奴也還有九萬。只要稍一穩住陣勢,匈奴很快就會聚攏,結成堂堂之陣,泰山壓頂般壓上來,漢軍即使不全軍覆沒,也會代價極其慘重。
更別說,匈奴還有四十萬大軍就在附近,一旦戰事不決,拖到這四十萬大軍趕到,漢軍一個也別想走掉。
李廣一愣,掃視一下戰場,立時明白周陽的擔憂,恨恨的道:“算單于走狗運,放過他!大帥,我們先把這些收攏的匈奴擊潰,決不能給他們重整陣勢的機會!”
不愧是良將,念頭一轉,就能分出輕重緩急。
對付軍臣單于固然重要,可是,漢軍人數太少,不見得能成功。若是把過多的兵力用在與軍臣單于的追逐上,就給了匈奴重整陣勢的時間。反倒不如把匈奴徹底擊潰,更穩妥。
周陽讚許的點點頭:“飛將軍,你帶人衝擊這裡。我去衝擊那裡。”
“諾!”李廣領命,帶着漢軍衝了出去。
周陽率領漢軍,把收攏軍隊最多的左賢王再次擊潰。然後把漢軍分成每千人一隊,專門衝擊收攏的匈奴,那些四處亂躥的匈奴,兵力不足,只能便宜他們了。
漢軍的獠牙呲出,利爪伸出,遠了手弩射殺,然後是弓箭齊射,再後就是長矛或者戟狠捅,最後用漢劍說話。
在漢軍狂猛的打擊下,匈奴剛剛收攏的軍隊再次潰散。
軍臣單于和大臣們想盡一切辦法,都不能收攏軍隊。
而漢軍越分越散,先是以千人爲隊,後是以五百人爲隊,再後以兩百人爲隊,等到漢軍以百人爲隊時,匈奴徹底潰退了,軍臣單于率先開溜。
他一逃,匈奴羣龍無首,只有各自逃命的份,匈奴對漢軍的威脅徹底解除。
衆將喘着粗氣聚攏,興奮莫銘,漢軍以一萬騎兵擊敗十萬匈奴,這是一個奇蹟,那是何等的讓人痛快,讓人揚眉吐氣!
最不高興的就是李廣和公孫賀了。李廣追殺軍臣單于未果,公孫賀追殺伊稚斜沒有成功,如此良機,千古難逢,要讓他們不惋惜都不行。
“真可惜!要是我們的軍隊再多一點,不需要五萬,只需要三萬,保證單于和他的大臣一個也逃不掉!”李廣右手緊握成拳,用力過度,有些發青了。
說得沒錯,漢軍雖然佔了上風,卻是因爲兵力不足,戰果並不算太大。正是因爲漢軍人少,匈奴大臣纔敢收攏軍隊,要不然,他們只有逃命的份,這一戰早就分出了勝負,哪裡用得着拖到現在。
“大帥,我們得趕緊撤!”程不識異常冷靜:“這一戰,我們雖然勝了,殺傷匈奴不過萬多一點,我們仍是處在險地,得趕緊撤走。”
不愧是名將,勝利了,仍是那麼冷靜理智,周陽暗中讚歎。
李廣接過話頭道:“我們目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把幾十萬駿馬趕回去。有了這些駿馬,要不了多久,大漢就會有一支能征善戰的騎兵。到那時,不要說單于,就是龍城、單于庭、狼居胥山,也是我們的!”
說到要害了,周陽他們這次最大的收穫,就是這幾十萬駿馬。無論如何,也要帶回去,周陽點頭道:“說得沒錯!我們得趕緊撤。附近還有四十萬匈奴,他們會聞訊趕來,我、飛將軍、程將軍斷後,建章軍留下。其餘的,都去趕馬。走得越快越好!”
四十萬匈奴聞訊殺來,那是泰山壓頂之勢,漢軍肯定頂不住,只有走爲上了。駿馬太多,人手少了,不一定對付得過來,人多些,穩妥。
衆將於此安排沒有異議,周陽、李廣、程不識帶着建章軍斷後,其餘七千人趕着馬羣,飛也似的朝着漢朝進發。
果如周陽所料,匈奴很快就追來了。
追來的匈奴並不多,約莫兩千人。爲首的是一個年青人,身材異常高大,眼如銅鈴,巨口闊嘴,胯下一匹神駿異常的戰馬,白色的毛皮潔白如雪,周陽眼睛一亮,暗讚一聲好馬。
這年青人背上一把又長又大的硬弓,比起李廣背上的硬弓絲毫不遜色。李廣一雙虎目裡閃着精光:“這是一個善射之人,只不知他的箭術如何?”
“漢人停下!”年青人一說話,宛如打了一個炸雷,震人耳膜。
“周陽可在?”年青人眼裡閃着仇恨的光芒,掃視着建章軍。
“我便是!”周陽駐馬而答。
“你就是周陽?”年青人惡狠狠的道:“我是左大都尉的弟弟侯產兒,前來爲兄長報仇!可敢與我比試箭術?”
“左大都尉的弟弟?”程不識、李廣大是意外,不由得驚奇起來。
“想報仇,那就來吧!”周陽右手一揮,喝道:“殺!”
戰場上,誰會跟你單打獨鬥,效那匹夫之行,周陽可不是那種容易衝動的人。
“漢軍威武!”
建章軍吼着戰號,潑風般衝了出去。手弩開始發威了,密集的弩矢把侯產兒的軍隊一罩,立時死傷無數,地上多了許多屍體。
侯產兒氣得臉色發青,手指着周陽喝罵起來:“周陽,你膽小如鼠,不敢與我比試箭術。”
“想比箭術,打完了再說!”周陽絲毫不受激,率領建章軍衝過去。
侯產兒摘下硬弓,搭是勁矢,對準周陽。他還沒有放箭,建章軍已是萬箭齊發,一片破空聲響起,侯產兒的瞳孔猛的一縮,驚呼一聲:“射鵰者?這麼多的射鵰者?”
他的驚訝表現,和伊稚斜乍見建章軍時的驚詫一般無二。
侯產兒這一箭哪裡還能射得出來,只有左躲右閃的份。他身手了得,倒是沒有受傷,只是他的軍隊死傷慘重。
建章軍的箭矢一輪接一輪的射過去,侯產兒的軍隊死在弩矢和箭矢下的就有七八百,接近一半的損傷了。
侯產兒自恃武勇,不把漢軍放在眼裡,哪裡想得到,這一開打,他一箭未發,就損失了這麼多軍隊,鬱悶得比吃了蒼蠅還要難受,氣得臉色鐵青。
就在氣惱當口,建章軍手裡多了一支長矛,彎曲的矛尖好象雄鷹的尖喙,銳利異常,指着匈奴。
隆隆的蹄聲,濺起的煙塵,建章軍雙手持矛,旋風一樣捲來,明晃晃的長矛好象毒蛇。
“這個……”侯產兒見所未見,聞所未聞,一下子傻眼了。
他不過二十來歲,上戰場的次數有限。他對漢人的印象,主要是聽左大都尉說的。左大都尉自恃武勇,不把漢軍放在眼裡,說的全是漢軍不堪一擊的大話,他乍見之下,能不驚訝?
“噗噗!”
長矛入肉的聲音響成一片,匈奴慘叫聲四起,紛紛栽下馬來。
侯產兒意識到他踢到鐵板了,頭皮發炸,撥馬便逃,把報仇的事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休走!”
李廣拉開大黃箭,對着侯產兒就射了過去。
雖只一箭,破空身大作,似有百十箭射來似的,不愧是獨步千古的射手。
“飛將軍?”侯產兒箭術不凡,一聽便知一箭之威能有如此聲勢,天下間只有一人,便是飛將軍李廣了。
雖然吃驚,卻並不慌亂,一拉繮繩,胯下戰馬發出一聲雄壯的嘶鳴聲,好象被繩子拉住一般,向左平移數尺,避了開去。
“這是追風寶駒!”
程不識的眼睛陡的睜大了。
“追風寶駒?”李廣的虎口一下張大了,有些難以置信。
他們二人驚訝不置,周陽他們卻是聽得不明所以。
程不識解釋:“匈奴三大名馬,一名赤電,二名追風,三名烈陽。匹匹萬里無一,奔行如風。赤電以皮毛光滑見稱,追風以平地橫移見稱,烈陽身紅似火,奔行起來,猶如一輪烈陽在馳騁。”
李廣和程不識打了多年的仗,對匈奴最是瞭解。二人對匈奴的瞭解,遠遠超過了周陽。周陽他們恍然大悟,暗贊這追風寶駒不凡。
“飛將軍,快!射死他,留下寶駒!”
如此寶駒,是武將的最愛,程不識眼裡閃着熾烈的光芒,比起九天之上的驕陽毫不遜色。
不要說他,就是周陽他們也是人人眼裡放光,那可是名駒呀,不在赤電之下的名駒。赤電如何,周陽可是騎過的,哪裡是胯下戰馬所能比得了的。
“好嘞!”
李廣一弓四箭,對着侯產兒射去。
四枝箭矢劃破長空,好象四百枝箭矢在飛行似的。以李廣的箭術,要射死侯產兒,不會有問題,衆人是信心滿滿。
然而,事情的發展遠非衆人所能想象,侯產兒手中硬弓好象活了似的,一撥一磕,兩枝箭矢飛走。另外兩枝,憑藉追風寶駒的特殊本領,讓了開去。
能從李廣箭下逃生的人,在這世上還沒有。就是軍臣單于,那也是因爲距離太遠,李廣的箭矢呈強弩之末,纔給他逃掉性命。
這可是在威力範圍內,竟然沒能射殺侯產兒,這事太出人意料了,李廣驚咦一聲,一雙虎目睜得老大,大聲讚道:“侯產兒,你是第一個從我李廣箭下逃生的人。好!”
不愧心胸寬廣之人,就是自己的敵人也不吝嗇讚美之詞!
“飛將軍,我會射還你的!”侯產兒的聲音遠遠傳來,宛如雷震,追風駒象風一般去了。快如閃電,不愧“追風”之名。
“我等着!”李廣毫不示弱。
“飛將軍,快射!”程不識吼起來。
追風駒腳程太快,就是以李廣的箭術,要想再射,已是來不及了。李廣沒有說話,望着侯產兒的背影,虎目中精光四射。
“高處不勝寒!箭術太高絕了,會很寂寞!”
周陽感嘆一句。以李廣如此精絕的箭術,要想找到一個對手,太難太難。今日能遇到侯產兒,縱然是李廣的敵人,仍是讓李廣激動不已。
侯產兒一去,匈奴再也沒有追來。周陽他們的迴歸非常順利。
當到達長城時,一片歡呼聲,所有人激動難已。
周陽站在長城上,放眼一望,只見數十萬駿馬過長城,好象海潮一樣把長城給淹沒了,那是何等的壯觀!何等的激動人心!
要不了多久,大漢就會有一支能征善戰的騎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