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弘望着大營外面一望無際的草場,笑着說道:“大帥,不會上午大軍離開,下午敵人就摸上門吧?”
慕容風漫不經心地望了他一眼,“你不怕?”
李弘搖搖頭,對慕容風咧嘴笑道,“大帥神機妙算,怎麼可能有這麼大的失誤。一定是援兵來了。”
慕容風聽他說得這麼肯定,不由的啞然失笑,“你大概真是白癡。在戰場上我們刺探消息全靠那些斥候,他們個人的勇猛和機智直接關係到軍情的真實和準確,但是人就有失誤。此時在夜雁圍附近突然出現敵人並不是不可能的。”
慕容風向傳令兵招手喊道,“命令大家備足二天的乾糧,準備撤退。”
“大帥,不是真的吧?”李弘雖然看到慕容風下命令了,但還是有些不相信。
一個斥候百長縱馬馳來,“大帥,離此五里出現了虎部落大軍,大約有三千騎兵。”
“怎麼現在才發現?”慕容風有些責怪地問道。那個斥候慚愧地低下頭,沒有答話。
“再去探。小心不要被發現。我們立即撤退,你的人隨後跟上。”慕容風隨即用了比較緩和的口氣說道。那個斥候大爲感動,在馬上躬身施禮,打馬而去。
“大帥對手下真好。”李弘站在旁邊,發自內心的輕聲說道。
慕容風笑了起來,“豹子的奉承功夫日益見長。”
“真的。”李弘說道,“跟你這麼長時間了,從來沒有看到你責備部下。”
“打仗靠誰?將士們。正是因爲他們的累累白骨才成就了我慕容風今日的威名。我有什麼資格去責備他們。沒有他們,我早就是白骨了。”
李弘默默的聆聽着,記在自己的心裡。
“我也要感謝你。”慕容風望着李弘說道,“決不丟下兄弟。你說得對,說得好啊。過去我一直認爲在戰場上犧牲小利保住大利是天經地義的事,現在看來是錯了。有時候,寧願放棄大利,也要保住信念,保住人心,這一點,你比我做得好。”
慕容風一邊感慨地說着,一邊對跑過來準備請示的一名百長做了一個撤退的手勢。隨即大營裡響起了長長的撤退號角聲。
李弘突然看到空中有一隻巨大的鷹。這麼大的鷹李弘還是第一次看見。他象孩子一樣地叫了起來,“老鷹,老鷹。大帥你看,那鷹好大啊。”
慕容風抑制不住內心興奮大笑起來,“你這個白癡,我真的服了你。”他向遠處的傳令兵再一次招了招手,“告訴他們,不要撤退了,準備迎接鷹部落的勇士。”
“是老狼的族人嗎?”
“是的。”慕容風一邊戰馬走去,一邊說道,“當年鷹部落有三部。我的結義兄弟鐵根是三部大帥。雖然我們在奔牛原上慘敗於和連,但鷹部落依舊存有實力,鷹嘴崖上的天鷹部落就是一支最厲害的鮮卑雄師。檀石槐大王當年帶着鷹部落鐵騎,橫掃匈奴故地,大敗匈奴軍於燕然山。”
“可惜,這麼好的鐵騎,英勇無敵的鐵騎大帥,沒有戰死在沙場上,卻讓和連這個小人害死在了奔牛原上。”慕容風長嘆道。
“大帥馬上就可以報仇了。”李弘安慰道,“快意恩仇乃人生興事,大帥應該高興。”隨即他望着那隻在天上展翅翱翔的大鷹,再度狂呼起來。
“這支大鷹是鷹部落大帥鐵鰲豢養的,已經有歲月了。老朋友親自來了,我應該去接一接。”慕容風招呼李弘道。李弘高興地答應一聲,跑去幫慕容風備馬去了。
“走,隨我去接接老朋友。剛纔真是嚇了我一跳。這個老傢伙還玩這套把戲。”慕容風飛身上馬,率先奔出大營。
慕容風騎着一匹紅馬,後面跟着幾個侍從。李弘騎着黑豹緊跟在慕容風馬後。大約走了三裡左右,遠遠就看見一支鐵騎風馳電掣一般衝了過來。此時高舉在隊伍前面的是一面碩大的黑色老鷹旗。
騎兵隊伍突然整齊如一地停在了草原上。那種由動到靜的瞬間轉化,讓馬上的李弘看得目瞪口呆。如此精良的騎術,默契的戰馬,非短期可以訓練出來的。由此可見這支鐵騎的強悍的戰鬥力,怪不得大帥剛纔對這支鐵騎讚不絕口。
從老鷹大旗下突然馳出一匹高大的黑馬。
慕容風遠遠的舉手高聲喊道:“鐵鰲兄弟……”
“哈哈,老瘋子……”
二人連連催馬。到了近前,幾乎同時飛身下馬,緊緊擁抱在一起。
“奔牛原一戰,悔沒有聽老大哥的勸,結果全軍覆沒,給鷹族造成了巨大的損失,我慕容風對不起你啊。”
“瘋子,這麼說太見外了。你是鐵根的好兄弟,也是我的好兄弟,你是爲了兄弟之情才率部反叛,說起來,是我們鷹部落欠你的。”鐵鰲拉着慕容風的手,動情地說道。
二人邊說邊走,慢慢到了三千鐵騎面前。隊伍中有人高聲喊道:“下馬。”齊唰唰的一聲,所有的騎兵已經站在了馬旁,好象他們原本就是一直站在那裡似的。
鐵鰲一聲大吼:“給大帥行禮!”又是一聲響,不過這次多了武器的碰撞聲,但依舊不能稍減它撲面而來的無敵氣勢。所有的士卒,包括鐵鰲,都是單腿跪下,表示對慕容風的忠誠和敬意。
慕容風的眼眶溼潤了。
當年自己爲了兄弟之情,毅然放棄一切,率部反叛。雖然敗了,卻爲自己贏得了整個鮮卑族的敬重,得到了成千上萬部落或明或暗的支持,這和豹子誓死不丟下兄弟不是一樣的嗎?如果豹子不是那天拼死救下段臻,自己也不可能突然信任和喜愛這個小漢人。豹子說得對,人心不能丟,否則鮮卑國將失去凝聚力,失去爭奪天下的實力。
“大帥,這個小子就是救段臻性命的漢人?”鐵鰲打斷了慕容風的沉思,突然問道。在公開場合,鐵鰲也不敢隨便叫慕容風“瘋子”,而是跟着大家一起喊大帥。
慕容風微笑着點點頭,喜愛的表情溢於言表,“他很聰明好學,人也老實,就是性情比較倔犟。”
“你是不是因爲看到他就象看到自己年青的時候,所以這麼喜歡他。我聽段臻說,你對他可是青睞有加啊。”
慕容風笑起來,回頭望着一直傻傻的盯着天上老鷹的李弘,“他象我年青的時候?我看不象。我那時候比他英俊多了,也比他現在聰明。”說着和鐵鰲二人交換了一下眼色,二人大笑起來。
“段臻和那些傷兵好嗎?”
“你放心,他們享受着鷹嘴崖上最好的待遇。”
“謝謝你,老朋友。”
“什麼時候開始打仗?”
“快了。馬上我們就可以讓長鹿豬嚐嚐黑鷹鐵騎的滋味了。”
“不知道柯最是不是逃到了闕居那裡。不能趁這個機會殺了柯最,對不起死去的鐵根和我們鷹部落的勇士。”
慕容風望着鐵鰲那張因爲飽受風霜而變的漆黑的臉,沒有做聲。他又何嘗不是這麼想。
第二天,陸續有先齒部落,亡山部落,西枸部落,力坉部落,蘇木部落的騎兵趕到野雁圍。八千多騎聚集在這片草場上,顯得擁擠而又非常熱鬧。密密麻麻的牛皮帳整齊有序的排列,遠遠看去,就象一片綠色的土地上新長出的灰色蘑菇。新朋舊友聚集在一起,吃着馬肉,喝着馬奶,天南地北的神侃。各部首領大人都集中在慕容風的大帳裡,互敘舊情,商談戰局。
李弘一直呆在黑鷹部落。鐵鰲大概是愛屋及烏的關係,對李弘這個依舊帶有天真之氣的漢人非常喜歡。見他非常喜愛自己的老鷹,很是高興,吩咐自己的小兒子鐵果帶着他玩玩鷹,溜溜馬。鐵果二十多歲,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他看見李弘一直都用崇拜羨慕的眼光望着自己與老鷹嬉戲,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它叫鐵嘴,是我們部落的神物。打仗時,它還能幫助我們查看敵情。”
李弘大爲驚歎,對這隻鐵嘴神鷹喜歡的不得了。
“你們部落還有嗎?”
“這種神物可遇而不可求,有一隻就已經轟動鮮卑族了。還有?還有我們族就發大財了,拿他可以換回成千上萬的牛羊和野馬了。”
李弘傻子似的不好意思地笑了。
“你們的鐵騎威風凜凜,鮮卑第一果然名不虛傳。”李弘看見自己沒有機會親近大鷹,只好沒話找話說。
鐵果一聽可就來了精神,立即給李弘大說特說黑鷹鐵騎的輝煌歷史。李弘聽得一身勁,不時插嘴問東問西。
慕容風在晚上接到了最新的消息。
騖梆烏豹回稟說,在和和連的大軍初步接觸之後,已經向黑日森林方向轉移,但和連似乎對追擊非常遲疑,依舊在原地吠溪駐紮,沒有動作。
鐵狼公孫虎段鬆回稟說,大軍在距離駒屯四十里的繫馬坡佈陣阻擊,但闕居在稍一接觸之後,立即撤回了駒屯,致使阻敵之計失敗。他們請求大帥指示下一步如何動作。
宇文傷派人來報。他已經按照大帥命令到達大燕山附近的皮子臺,與西部鮮卑紅日部落的一萬鐵騎會面。統領大軍的是落置鞬落羅大人的長子落置鞬諦敖,這支大軍已經按照大帥的命令往濡水方向的無囤移動了。
起鳴部落的蒙裡哲率部越過天馬,正在往皮子臺方向運動。
百戰部落的彌加已經率一萬大軍渡河,與金雕黑雕二個部落的大軍會合,可能移動的方向是晨星原。金雕部落慕容績的手下慕容峰的一千部隊已經在那裡駐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