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將軍何進自從謠言四起之後,託病不再上朝。他聽說司空許相等大臣奏請天子讓其領北軍北上,隨即獻請罪表,說朝野上下盛傳他和西涼賊人有來往,和叛賊首領王國、黃衍等關係曖mei,此時自己不適合領軍北上,婉言推脫。
隨即有大臣上書天子,說滎陽賊叛亂剛定,蟻賊尚在黑山猖獗,京畿一帶不安全,需要北軍鎮守關東。假如賊人趁北軍到長安之際再起戰亂,則洛陽危矣。
天子看到大將軍何進的謝罪表之後,極爲惱怒,劈手就把竹簡摔到了地上,憤怒地說道:“他身爲大將軍,掌四方征伐,不敢出戰胡人也就罷了,竟然還敢厚顏無恥的給自己尋找藉口。”
隨侍一旁的中常侍張讓趁機說道:“陛下,大將軍既然身體不好,難以承擔征伐大事,不如讓車騎將軍何苗代爲統領北軍,先行趕到長安駐守。”
天子想想也是。現在前線大軍的軍餉和武器都供給不上,假如皇甫嵩和盧植的擔心變成了現實,關中和長安就會陷入鮮卑人的鐵蹄之下。如果北軍能夠及時進駐長安城,雖然不一定能把鮮卑人趕出北地郡,但最起碼可以在長安城外再築一道屏障,以確保祖宗陵園和長安城的安全。
何苗是何進的弟弟,都是一家兄弟,由他統領北軍,諒大將軍也不會不答應。天子隨即准奏,下旨讓何苗統軍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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彈劾李弘的奏章越來越多,甚至連永樂宮的皇太后都出面了。
皇太后非常關心長安的祖宗陵園,一再詢問天子西疆大戰的事,告誡天子不要因爲一己之私而壞了國家大事,其言下之意就是如果李弘不能勝任,趁早換將。
聽說天子有臨陣換將之意,皇甫嵩和盧植大驚,極力陳說,“此時重責李弘,撤換統軍將領,必將引發前線各級將士的怨言,軍心一旦渙散則士氣低迷,敗亡之禍轉瞬即至。”
司徒崔烈和宗正劉虞、太常劉焉等人也上書勸諫天子,痛斥換將的錯誤舉措。司徒崔烈說:“那個大臣說要撤換李弘,陛下就讓那個大臣去西疆統軍,看看他有沒有膽子去六盤山抗敵。”
託病在家的大將軍何進也上書天子,他說李弘棄守三關是正確的禦敵策略,並無不妥之處。現在六盤山還在漢軍手裡,鮮卑人還在六盤山以北,距離長安尚有七八百里,有什麼可當心的?以李弘過去的累累戰功和以奇制勝的用兵之道,戰勝鮮卑人當在早晚之間。
天子給各種各樣的說法吵得頭暈腦漲,無所適從,遲遲不能做出決定。
就在這時,皇后來找天子。她說自己的母親舞陽君聽說兒子何苗要出征西疆,當心他的生死,整天以淚洗面,不吃不喝,哭着鬧着要自己來向天子求情,請求天子撤回聖旨,另行指派他人出征。天子被皇后糾纏不過,只好答應,但隨即他就爲如何找藉口撤掉聖旨犯愁了。
正好這時大司農王瀚怒氣沖天地跑來找天子訴苦。他對天子說:“爲了給李瑋和董卓的十三萬大軍提供軍資,已經耗盡了國力,現在陛下又加派五萬北軍到長安,這錢從哪裡出?除非陛下答應再借給臣十億錢,否則這五萬北軍還沒走到潼關就要回頭。如果陛下不借錢,臣看也不要殺李弘了,陛下先把臣殺了吧。”
天子聞言大喜,連聲說道:“算了,算了,北軍不去了,就讓李弘繼續統軍抗敵吧。”
“那錢呢?”王瀚問道,“錢還借不借?如果陛下再不借錢給臣,不要陛下下旨給李弘,他自己就會在六盤山自刎以謝天下了。”
“好吧。”天子無奈地說道,“十億錢,再借就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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幷州的告急文書送到了洛陽,黃巾蟻賊大首領張燕率三十萬大軍下太行,攻打太原郡。
西涼的告急文書同一時間送到了洛陽,王國和韓遂、馬騰的大軍開始圍攻翼城。
洛陽的形勢一夜之間突然緊張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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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弘雖然連戰連勝,但每戰都留下了尾巴。冀州大勝黃巾軍,卻讓張燕逃回了太行山;翼城大捷,卻讓王國和韓遂逃回了湟中和隴西。現在這些餘孽紛紛趁亂而起,漸成燎原之勢,如何是好?”天子愁眉苦臉,喋喋不休地埋怨着。
“西涼的事暫時只好置之不理了。”皇甫嵩說道,“西涼的叛軍目前人數不多,他們即使打下了翼城,佔據了漢陽郡,但他們肯定無力繼續攻擊三輔。”
“等到何顒趕到西涼之後,我們再看形勢如何發展。”盧植說道,“如果王國和韓遂他們顧全大義,願意受撫,西涼的叛亂基本上也就平定了。”
“去年李中郎到金城招撫邊章和韓遂時,他們曾經提出了一個非常苛刻的受撫條件。”皇甫嵩嘆道,“如果這次王國和韓遂再次拋出這麼個條件,恐怕何顒和他們很難談成。上次李中郎挾帶大勝之後的餘威前去招撫,叛軍不敢不讓步,但這次就不一樣了。”
“兩位愛卿是什麼意思?”天子問道,“答應他們的全部條件?”
“當然不是。”皇甫嵩說道,“爲了集中力量抗擊鮮卑人,我們必須儘早解決西涼叛軍的事,因此,陛下可以先給他們一點甜頭,表示一下陛下的心意,這樣,何顒和他們談起來,也比較方便。比如讓王國任西涼刺史,讓韓遂任金城郡太守,讓黃衍任隴西太守,讓馬騰任護羌校尉……”
“這完全可以。”天子揮手說道,“現在朝中無人願意到西涼爲官,就讓他們暫時幹着,但是……”
天子看了兩人一眼,嚴肅地說道:“如果此風蔓延,大家都以叛亂來威脅朕,都來要官做,那……”
“這只是權宜之計。”盧植冷笑道,“陛下根本無需擔心。只要我們趕走了鮮卑人,李中郎就可以騰出手來進軍西涼,該殺的還是要殺,該抓的還是要抓。我大漢天威,豈容這些叛逆肆意侵犯。”
天子恍然一笑。皇甫嵩看看盧植,眼睛內盡是不滿之色。盧植視若無睹,繼續說道:“陛下,目前我們的兵力不足,軍資更是嚴重欠缺,所以西涼邊陲急需他們的力量來彈押羌胡。因此,臣認爲,西涼叛逆的條件,我們儘可以答應。”
“有道理,有道理。”天子連連點頭道:“朕這就下旨給何顒,讓他自己靈活變通。反正都是騙他們高興,也無所謂答應不答應。”
“另外,讓何顒把商談的時間拖長一點。”盧植稍稍思索了一下說道,“最好拖到兩個月以後。”
“爲什麼?”
“如果兩個月以後,李中郎和董卓還沒有擊退鮮卑人,我們就無力支撐十幾萬大軍的軍資,只好退守長安城。這個時候,西涼叛軍的幾萬人馬立刻就可以派上用場。”
“先招撫了他們不是更好嗎?”天子奇怪地問道。
“早早談好了,他們爲了保存實力,肯定要各帶人馬迴歸本郡。”盧植解釋道,“到時,我們就沒有辦法威脅他們趕到關中阻擋鮮卑人南下了。”
“愛卿好計,好計。”天子不禁連聲稱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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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幷州黃巾蟻賊的事情怎麼辦?”天子接着問道,“兩位愛卿應該早有定策了吧?”
“最棘手的就是張燕。”皇甫嵩搖頭道,“我們和尚書檯的侍郎們討論了很久,實在想不出一個妥善解決之策,看樣子只有出兵平剿了。”
“這個張燕自從繼任黃巾大帥之後,不到一年時間,就在太行山上聚集了百萬之衆,其聲勢之大,不亞與當年的蟻賊首領張角和張牛角。”盧植說道,“去年初,李中郎率風雲鐵騎與張牛角在癭陶大戰,雖然險勝,但並沒有傷其筋骨,黃巾蟻賊的各部首領紛紛逃進太行山,蓄勢待發,終於有了今日的黑山和太行山蟻賊之禍。”
“現在幷州北有鮮卑人魁頭率衆攻打雁門郡,西有匈奴屠各胡反叛,東有黃巾蟻賊攻城拔寨,中有西河郡的流民尋釁鬧事,其戰火之烈,猶勝西疆。”
“幷州乃北疆第一大州,洛陽和中原的屏障,不容有失。”盧植指着地圖上的雁門關說道,“如今度遼將軍劉博的一萬人馬,加上幷州刺史張懿的一萬郡國兵都在雁門關抗擊鮮卑人,整個太原郡和上黨郡都沒有兵馬,所以,我們只有派遣大軍速速北上,儘快擊敗蟻賊的反叛,穩定幷州。”
“大軍?”天子反問道,“我們哪裡還有大軍?”
“洛陽北軍。”皇甫嵩說道,“無論如何都要出動洛陽北軍,否則幷州形勢將不可收拾。”
“朕已經說了,由於國庫沒錢,北軍哪裡都去不了。”天子攤開雙手,苦着一張小臉,大聲哀嘆道,“兩位愛卿,北軍連長安都去不了,更不要說去幷州了。”
“陛下,如果張燕攻佔了太原郡,黑山黃巾必定會趁勢而出攻佔上黨郡,再加上西河郡的叛亂愈演愈烈,估計要不了多久,幷州就是黃巾蟻賊的天下了。”盧植勸諫道,“現在幷州北部邊郡被鮮卑人佔了,西部給鮮卑人居住,如果中南部再給黃巾蟻賊佔了,幷州就徹底丟了。幷州一失,則直接威脅到司隸和京畿的安全,如此……”
“好了,好了……”天子揮手打斷盧植的話,有氣無力地說道,“朕來想辦法,朕來想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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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下旨,令大將軍何進立即率領北軍北上幷州平叛。
大將軍無奈,召集大將軍府幕僚商議進軍幷州的事。
“陛下剛剛撤銷北上長安的命令,馬上又下達了北上幷州的命令,難道他要動用萬金堂的錢來開支軍資?”長史趙岐驚訝地說道,“大將軍沒有問問?”
何進搖搖頭,說道:“陛下這次口氣堅決,不容置疑,不走是不行了,但我非常擔心京中的形勢,如果我走之後……”
“此時戰火連綿,陛下哪裡還有閒心立太子?”荀攸勸道,“大將軍不如趁着這個時機,火速率軍北上平叛。如果此戰大勝,大將軍當功勳顯赫,威震天下,在洛陽說話的份量就更重了。”
何進猶豫不決,望向袁紹。
袁紹說道:“大將軍,北軍渡過黃河,恐怕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
“此去太原郡有近千里路程,五萬大軍所需的糧草輜重沒有一段時間很難籌集齊備,另外,爲了輸送這些糧草輜重還要召集大量的民夫,這樣算起來,我們至少需要一個月的時間才能做好北渡黃河的準備。”袁紹笑笑,說道,“此次出戰,可不能和出虎牢平定滎陽賊相提並論啊。李弘之所以這麼快就棄守了三關,就是因爲我們的前期準備太遲了,現在他要兵沒兵,要糧沒糧,甚至連武器都得不到補充,在這種情況下,他除了一路急撤,還能幹什麼?”
“國庫已經空了,李弘的大軍能夠支撐多久,我們都清楚。一個月後,西疆的戰局肯定要發生變化,不是李弘撤到長安城,就是鮮卑人撤回黃河以北。”
“如果李弘撤回長安城,我們還會北渡黃河嗎?”袁紹看看衆人,問道,“如果鮮卑人撤回黃河以北,我們還需要北渡黃河嗎?”
“如果李弘撤回長安城,北軍就必須留在洛陽,以確保京畿安全,這是毋庸置疑的。”袁紹說道,“如果董卓切斷了鮮卑人後路,鮮卑人退回黃河以北,李弘的大軍就要一路追上去,試想,勞師遠征,他的大軍需要多少糧草輜重?即使天子拿出了萬金堂的錢財支付軍資,他也不會大方到一口氣拿出幾十億錢的地步。在大漢國目前的狀況下,能夠維持一個戰場的軍資就已經步履維艱了,更不要說再讓我們去幷州打黃巾。”
“按本初的說法,北軍根本沒有可能北渡黃河,那陛下怎麼會下這道聖旨?”鄭泰奇怪地問道,“尚書檯現在由皇甫嵩和盧植等人坐鎮,他們難道沒有想到?”
北軍中侯劉表笑道:“他們當然知道。我估計他們是想利用張燕攻打太原的機會,通過讓北軍出征的辦法,逼迫陛下拿出萬金堂的錢,然後再把這筆錢投到西疆戰場上去。”
“哈哈,景升兄說得言之有理啊。”袁紹笑道,“諸位可以仔細分析一下幷州的形勢。現在幷州形勢看上去非常險惡,但其實遠沒到動用北軍出征的地步。目前鮮卑人魁頭的大軍在雁門郡和漢軍處於僵持狀態,匈奴的屠各族人已經隨着和連趕到北地去了,西河郡的流民不過聚集在白波谷做做匪寇而已,黑山的蟻賊剛剛退兵,哪有能力再次出兵上黨?唯獨太行山的張燕確實在攻打太原。但太原郡的郡治晉陽城城牆高大,易守難攻,張燕要想在短期內拿下城池非常困難。等到魁頭退兵之後,張燕恐怕也要撤兵回山了。”
“說到底,這都是尚書檯的大臣們爲了西疆戰事能夠維持下去,故意誇大幷州軍情,矇蔽陛下騙騙陛下的錢財而已。”袁紹捋須輕笑,連連搖頭,“陛下太小氣了,大漢社稷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了,他還捨不得拿錢出來貼補國事。”
何進大喜,心情頓時開朗起來,他笑道:“皇甫嵩和盧植竟然連陛下都敢騙,實在是膽大包天。”他指指趙岐,說道,“老大人和公達留守大將軍府,其餘的人隨我去北軍軍營吧。”
“不急,大將軍。”袁紹說道,“西疆戰事關係到大漢社稷的安危,大將軍府理所應當予以全力支持。我覺得大將軍應該留在洛陽,日日催要軍資,以幫助大司農渡過眼前的難關。”
何進沉吟半晌,點頭道:“本初說的對,西疆戰事的確是重中之重。那好,子師,景升,本初,你們去大營做做樣子,我留在洛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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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這兩天頭痛欲裂,苦思冥想弄錢的辦法。
大將軍何進和大司農王瀚兩人一前一後,就象陰魂一樣纏着他要錢,讓他煩不勝煩。
這天,趙忠和張讓幾個中常侍穿戴着商販的衣冠笑嘻嘻地跑到天子寢宮,邀請天子去遊玩後宮的街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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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今天是開市的日子,陛下難道忘記了?”
天子心情惡劣,早把這事忘了,他沒好氣地說道:“不去了,朕今天不去了。對了,你們想到弄錢的辦法沒有?”
“當然想到了,否則也不敢來打擾陛下。”張讓笑道。
“真的?”天子大喜,一把拉住張讓,高興地叫道,“快說,快說,從何處弄錢?”
“陛下,臣等殫精竭慮,考慮了很久,突然發現還有一件東西陛下沒有賣?”
“是什麼?”天子好奇地問道,“還有什麼東西可以賣?你們要知道,錢少了不行,至少要籌集十幾億錢。”
“關內侯。”張讓得意洋洋地說道,“陛下,關內侯還可以賣啊,而且,還可以買個好價錢,至少可以賣五百萬錢。”
天子略一思索,隨即大笑道:“愛卿好主意,好主意,朕這下有錢了。”
“走,走,喝酒去,喝酒去。”
本朝爵位承襲秦制,分二十等,用來犒賞有功之臣。第二十等是列侯,地位尊崇,有封邑。第十九等就是關內侯。關內侯沒有封地,寄食在所居之縣,民租多少各有戶數爲限。過去天子爲了賺錢曾在西圓買官,現在天子爲了賺錢竟然連爵位都賣了。
天子以五百萬錢賣關內侯,朝野震驚。
各地有錢財者趨之若騖,踊躍搶購,唯恐漲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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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重帶着兵曹營,押着第二批糧草輜重趕到了臨涇。顏良、文丑、姜舞、張蕭帶着兩萬冀州軍也同期到達。
留在臨涇的徐榮立即召集顏良等人商談軍情。他先介紹了一下最新的戰況,然後把大軍的迎敵策略做了說明。
“休息四個時辰之後,我們立即出發。”
顏良關心地問道:“大人現在在凡亭山?”
“對。”徐榮說道,“和連帶領鮮卑大軍繞過了冠帶山的大火,從小路插到了凡亭山。大人爲了給我們騰出集結的時間,正在凡亭山阻擊鮮卑人。”
“鮮卑人攻得很兇嗎?”田重問道,“我們損失大嗎?”
“據送信的斥候說,鮮卑人日夜不停地輪流進攻,雙方打得非常慘烈。大人爲了減少損失,每五里設置一個障礙,邊打邊退,至今已經退了六十里,基本上退出了凡亭山地境。如果你們再不來,大人準備反攻一次了。”徐榮慢吞吞地說道,“能不能擊敗鮮卑人,就看你們冀州軍了。”
“是大戰嗎?”潘塔激動地問道,“是和鮮卑人的騎兵打嗎?”
“是的。”徐榮說道,“是一場大戰,打贏了,鮮卑人就要滾回草原。”
潘塔和林訊、廖磊、丁波、陳好幾位軍司馬聞言大喜,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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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重回到兵曹營,立即命令士兵們組織民夫,駕着三千多步滿載各類武器的馬車先行上路。
唐雲和尹思帶着幾個士兵,打馬從田重身邊衝了過去。
“這兩個小混蛋,膽子也太大了。”田重望着他們的背影,氣憤地喊道,“老拐,帶幾個人追上去,把那個穿鎧甲的士兵給我押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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筱嵐眼淚汪汪地看着田重。
她聽說兵曹營要開拔,死活纏着田重要到前線去,被田重一口拒絕了。李瑋走的時候沒有喊醒她,也沒有丟下什麼話,這讓她非常傷心。她知道從冀州一路走來,李瑋心裡對她很愧疚,甚至幾次動了要把她送回洛陽的念頭。她要和李瑋待在一起,她不願意回洛陽,她要親口把這句話告訴李瑋。
隨着前線的戰事越來越激烈,筱嵐也越來越擔心李瑋的安危,心中的思念也越來越強烈,她恨不能馬上就能看到李瑋。她要到前線去。
唐雲和尹思被逼無奈,只好把她藏在親衛隊裡,打算帶她一起到前線去。他們想,反正兵曹營在大軍後面,應該還是很安全的。
但誰知道,田重的眼睛比老鷹還銳利,隨便掃一眼就看出了他們的花招。
田重瞪着眼睛,氣急敗壞地大聲罵着唐雲和尹思,一人抽了他們一鞭子。
“誰給你們的膽子?竟敢帶着筱嵐上戰場,我看你們是不想活了。”
兩人低着腦袋不敢做聲,尹思臉都嚇白了。
“老伯,算了,都是孩子,不懂事,罵罵就算了。”老拐在一旁勸道,“你打他們幹什麼?”
“這要是讓大人知道了,還不要剝了他們的皮。”田重猶自不解恨地罵道,“李仲淵回來了,如果看到筱嵐不在,還不要找我拼老命啊。兩個小混蛋!”
田重回頭看了筱嵐一眼,心裡一軟,頓時換上一副笑臉,小心翼翼地安慰道:“女人不能上戰場,這是大漢的軍律,誰違反了,就要殺誰的頭。”
“我爲什麼不能殺敵報國?”筱嵐淚流滿面,“我也可以殺敵的。”
“你武功再好,但不能上戰場。”田重嚴肅地說道,“沒有爲什麼?這是軍律。”
田重飛身上馬,望着筱嵐,一字一句地說道:“如果大漢國的男人都死了,你就可以上戰場。”
他猛踹馬腹,縱馬而去。
“孩子們,走了,隨我殺敵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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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重悄悄地從樹障後面探出頭,看了一眼前方的敵軍。鮮卑人正在重整隊列,準備發起新一輪的衝鋒。
幾支長箭呼嘯射來。雷重一縮腦袋,躲了回去。“咚咚……咚……”隨着幾聲有力的悶響,長箭不分先後,幾乎同時釘進了雷重面前粗壯的樹幹上。
雷重的心劇烈地跳動了幾下。這一次,自己還能活下來嗎?
他是冀州趙國人。過去家裡窮,一天只能吃一餐野菜粥。他和家裡的祖父母,爹孃,兄弟姊妹九口人一年忙到頭,卻吃不飽穿不暖,他不明白爲什麼。後來大賢良師聚衆造反,家鄉開始打仗,一家人連田地都沒得種了,只好和村裡的人一起四處逃難,躲避戰禍。很快,一家人餓死了五口。雖然父親把年幼的妹妹換來別人家的小男孩煮了吃了,但還是沒能挽救一家人的性命,最後田重和哥哥兩人在地上刨了個坑,把父母埋了,跟着黃巾軍打仗去了。
雷重的哥哥在廣宗大戰中死了,他自己跟着張牛角逃進了太行山。不久,張牛角帶着他們下了太行山,又開始打仗,一直打到了北方的幽州,但隨即就被名震北疆的豹子打敗了。雷重跟着大家逃,逃到范陽城後就投降了。
然後,雷重突然發現自己由叛逆變成了漢軍,不但有衣甲穿,有飯吃,還有一個月八百錢的軍餉拿。雷重覺得自己象在做夢,他希望這個夢一直延續下去,千萬不要醒了。
跟在豹子大人後面打仗,雷重覺得值,就算死了也值。這位豹子大人過去是鮮卑人的奴隸,他和自己一樣,都是窮苦人出身,沒有官僚的派頭,打仗喜歡衝在最前面,他喜歡披頭散髮,他喜歡睡在軍營裡,他穿着和自己一樣的衣甲,吃着和自己一樣的夥飯,他總是笑呵呵的坐在士兵中間胡吹亂侃,他就是大家的兄弟。
“搬開屍體,搬開屍體……”隊率彎着腰,一邊在樹障後面飛跑着,一邊大聲叫道,“準備迎戰,準備迎戰……”
“雷重,快一點,鮮卑人要進攻了。”隊率拍拍雷重的肩膀,繼續向前跑去。
雷重看看躺在四周倒地死去的戰友,心裡一酸,欲哭無淚。仗打得太多了,太多的戰友死在了自己的身邊,相處幾年的,剛剛纔來的,鮮卑人,烏丸人,幽州的,冀州的,西涼的,雷重已經哭不出來了。他慢慢地爬起來,拖着戰友的遺骸向附近的樹林裡跑去。
這次閻柔大人帶着他們跑了半個多月的路,好不容易趕到高平城,卻馬上又調頭撤退。士兵們都破口大罵,打就打,總是跑幹什麼?到哪裡打不都是死。撤到凡亭山之後,大戰總算開始了。鮮卑人的騎兵太多,多得難以招架。
閻柔帶着一營人馬負責斷後阻擊。田重所在的這個屯一路打下來,經過了十一道障礙,血戰了三天三夜之後,只剩下了八十多人。四百人的屯現在還不到一個百人隊,屯長早在第五個障礙進行阻擊的時候就陣亡了,現在指揮大家作戰的就是這個隊率。田重估計閻柔大人的這六千人馬最多也就剩下一千多人了,但血戰還在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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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卑人吹響了衝鋒的號角,戰馬的奔騰聲和士兵的吶喊聲震撼了山野。
雷重背靠着樹障,安安靜靜地坐在血糊糊的地上,擦拭着手上的戰刀。這是他今天用的第三把戰刀了。雷重突然想起了母親。如果母親知道他活到現在還沒有死,一定非常欣慰。母親最大的心願,就是希望他們都能活下來,不論能不能吃飽飯,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地面的震顫越來越劇烈,轟鳴聲越來越巨大,但雷重好象沒有聽到似的,神態安詳。他把戰刀橫放在腿上,伸手抓了一把地上的小草。小草上沾滿了褐色的血跡,在雷重的眼裡,那點點血跡就是一個個戰友的笑聲。他一根一根地數着,心無旁騖,耳中填滿了奔騰的戰馬踐踏草莖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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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鼓聲驀然響起,隊率嘶啞的吼叫聲撞擊着每一個士兵的心靈。
“兄弟們,站起來,站起來……”
“舉起長矛,舉起長矛……”
“爲了死去的兄弟,我們血戰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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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重大吼一聲,一躍而起,手上的戰刀狠狠地斬進了樹幹。
鮮卑人的鐵騎呼嘯而至。
雷重冷冷地看了一眼敵人,矮身蹲下,拿起了放在樹幹上的四丈長矛。
“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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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重的長矛穿透了敵人的戰馬。
他在瞬間鬆開手上的長矛,身形就象一隻敏捷的獵豹,劈手搶過戰刀,騰空剁向了正在地上翻滾的鮮卑騎兵。
鮮卑人瘋狂地叫喊着,他們不停地縱馬飛躍障礙,衝進激烈廝殺的戰場。
隊率被敵人的戰馬撞上了半空,又被三支長矛洞穿而死;雷重連殺兩人,剁掉七支馬腿,連滾帶爬,氣喘吁吁地跳進了十步之後的第二道樹障;更多的戰友被敵人截殺在十步之內的狹窄地帶。
“舉矛,舉矛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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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卑人以兩千人爲一個攻擊隊列,頑強而兇猛地持續衝殺,漢軍以密集的樹障爲掩護,拼死抵擋,雙方打得異常慘烈。
雷重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在幾個戰友的連拖帶拽之下,艱難地翻過了最後一道樹障。再往前,就是平坦的山坡了。
“騎兵呢?我們的騎兵呢?”田重趴在地上,筋疲力盡地問道。
每到步兵的阻擊基本上趨於崩潰的時候,佈置在阻擊障礙之後的騎兵就開始發起攻擊,以強有力的反擊打退鮮卑人,掩護步兵撤到五里之後的下一個陣地。
“馬上就到了,我已經聽到馬蹄聲了,你聽不到嗎?”
田重以耳貼地,仔細聆聽着,臉上漸漸露出了興奮的神色。
“這次是哪支騎兵?是湟中羌人還是先零羌?”一個士兵抹了把臉上的鮮血,笑着問道。
“這次是風雲鐵騎,是豹子大人的風雲鐵騎!”田重突然跪了起來,高舉雙手,縱聲狂呼:“是風雲鐵騎,是豹子大人!”
“豹子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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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弘帶着三千黑豹義從,射虎的兩千風雲鐵騎,象排山倒海一般衝下了山坡。
牛角號聲和喊殺聲驚天動地,滿天的長箭發出攝人心魄的厲嘯飛向了敵陣,激戰再度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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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重四仰八叉地躺在樹障上,和戰友們笑嘻嘻地看着一匹匹的戰馬飛過眼前的樹障,心裡美滋滋的。
這次,又沒有死掉,又可以再活幾個時辰了。
他擡頭望着湛藍湛藍的天空,又眯着眼睛看了一下耀眼奪目的太陽,心裡一片寧靜。活着,就是好。
他的眼皮越來越沉重,耳邊的廝殺聲就象催眠的曲子一樣優美動聽。田重帶着舒心和滿足,漸漸地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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