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遂統率九萬大軍迅速逼近萬年城。
低沉的戰鼓聲,嘹亮的號角聲,整齊的步伐聲,急驟的馬蹄聲,清脆的金鐵交鳴聲,傳令兵聲嘶力竭的叫喊聲伴隨着遮天蔽日的滾滾塵霧,氣勢洶洶地衝出了地平線,向北疆軍大營呼嘯而來。
五彩繽紛的戰旗迎空飛舞,獵獵作響,遠遠看上去,如同大海中捲起的千層大浪,洶涌澎湃,聲勢驚人。
韓遂被一隊親衛騎簇擁着,走在大軍的最前面。他身後那面高聳入雲的大纛上下翻滾,連聲怒吼,就象一頭被困在樊籠中的猛獸張開了血盆大口,更象一隻被羈絆的蛟龍準備一飛沖天。韓遂擡起頭,望着碧藍的天空,望着深遂的天穹上那點點淡淡白雲,思緒不禁飛回到了遙遠的西疆,回到了自己深愛的那片土地上。只要打贏這一仗,西疆的天空將會更加美麗,西疆的山山水水將會沉浸在喜悅和快樂之中。我要打贏這一仗。
韓遂緩緩舉起雙手,振臂長嘯。
“咚咚咚……”戰鼓如雷,驀然爆響。
行進中的大軍漸漸停下,一列列,一行行,一個接一個的戰陣,綿延數裡,人山人海,無邊無際。
鋪天蓋地的煙塵忽然挺起身軀,張開粗壯的雙臂,揚起碩大的頭顱,對着白花花的太陽發出了一聲震天狂吼,天地霎時色變,半邊天空陷入了黑暗。
“殺……”
九萬聯軍將士高舉武器,用盡全身力氣吼叫起來。巨大的吼聲象海嘯一般捲起層層高浪,從戰陣上空厲嘯掠過,然後狠狠地砸向了北疆軍大營。
北疆軍大營靜靜地橫亙在白渠之畔,如同夜空中的一輪弦月,寂然無聲。
高大的轅門緊緊關閉。長長的柵欄背後數萬將士嚴陣以待,犀利的武器在陽光的照射下發出耀眼光芒。
數不清的戰旗在風中心驚膽戰地飄動着,它們好象被響徹天宇的嘯叫聲驚駭了,嘴裡發出的嗚咽聲轉眼就被潮水一般的轟鳴聲淹沒了。
萬年城樓上,徐榮、麴義、楊鳳、張白騎、鮮于銀、張郃、龐德等北疆大將一字排開,神情凝重地望着遠處的敵軍戰陣。
“子烈,擂鼓,擂鼓……”麴義猛然轉身,衝着徐榮連連揮手,“把他們的氣勢壓下去,壓下去……”
徐榮搖搖頭,眯起眼睛淡然一笑,“示敵以弱,並不是什麼壞事。”接着他看看衆人,“諸位大人估計一下,韓遂大概帶了多少人馬和我們決戰?”
“至少十萬人,這大大出乎我們的預料。”楊鳳苦笑道,“最早我們曾估計他們大約能集結七萬人馬,但現在看來無論是韓遂還是袁紹,都把命運賭在了這一仗上。目前我們只有十二萬大軍,兵力上只有微弱優勢,稍有不慎,後果將不堪設想。”他看着徐榮,鄭重說道,“朝廷希望我們能儘可能保存西涼軍,但現在看來根本不可能。我們要想擊敗敵人,只能破釜沉舟,誓死一搏了。”
徐榮點了點頭,無奈地說道:“放棄保存西涼軍的想法,最大程度地殺傷敵人,有多少殺多少,否則此仗必敗無疑。”
聯軍戰陣裡,鼓聲再度沖天而起,伴隨着震耳欲聾的吼聲,聯軍開始緩緩推進。
“韓遂想幹什麼?要進攻嗎?”張白騎疑惑地問道,“他一路急行而來,士卒們沒有休息,營帳也沒有建立,倉促進攻只會導致更大傷亡,他是不是瘋了?”
“他可能想探查一下我們的兵力部署。”張郃說道,“他在對面耀武揚威,不斷挑釁,我們卻躲在營帳裡大氣不出,他肯定感到十分不安。”
“命令各部,做好迎戰準備。”徐榮揮了揮手,“傳令各部弓箭手,齊射三輪。”
“嗡……”一聲巨響,從北疆軍的大營內突然飛出一片黑雲,它像一隻張牙舞爪的怪獸,憤怒地咆哮着,迎着敵軍兇狠地撲了上去。
近萬支利箭幾乎同時釘到地面上,大地在這瞬間劇烈地顫抖了一下,戰場上所有的人似乎都聽到了淒厲的呻吟。
聯軍猛然止步,此起彼伏的鼓聲、號角聲霎時停止,戰場上頓時陷入一片死寂。
“嗡……”又是一聲巨響,又是一片血腥厲嘯的黑雲從北疆軍大營裡沖天而起。
這片黑雲尚在空中飛翔,第三聲巨響再次傳來,刺眼的陽光立時爲之一暗,一股撲面而來的寒意霎時籠罩了整個戰場。
閻行帶着一隊鐵騎飛速回稟。北疆軍三輪齊射後,在戰場上留下了密集的箭矢。從這些釘在地面上的箭矢來看,北疆軍大營兩翼的兵力相差無幾,而中軍的兵力卻稍嫌單薄。另外從箭矢數量來看,北疆軍的弓箭手並不是很多。通過這些弓箭手的大概數量,閻行估計北疆軍的總兵力大約在四萬到五萬人之間。這和韓遂在出兵前的判斷基本吻合,出入不是很大。
韓遂若有所思地想了一會兒,突然問道:“北疆軍爲什麼一直沒有擂鼓?”
閻行愣了片刻,沒有說話。北疆軍一向強悍,氣勢如虹,即使看到對方的兵力明顯多於自己,也不會主動示弱。今天這種狀況的確有點反常。
“示敵以弱嗎?”韓遂又問道。
“大人懷疑什麼?”
韓遂擡頭望着遠處城樓上凌空飛舞的大纛,揮了揮手,“傳令,後退十里紮營。”
晚上,聯軍中軍大帳。
韓遂站在一個臨時草畫的戰場態勢圖前,親自部署攻擊之策。
“從今天的試探來看,北疆軍兩翼兵力相等,中路兵力單薄。但因爲其中軍處於城內,中路分爲前後兩軍,所以城內必然還有兵力可以隨時支援到中路。這是一箇中規中矩的雁行佈陣,符合徐榮穩重謹慎的用兵之道。”
韓遂指着地圖上的萬年城繼續說道,“北疆軍依城佈陣,最大的好處就是有效保護了中軍。即使它打敗了,也依舊可以指揮各路敗兵迅速撤回城內,從而確保自己的大軍不會崩潰。”
“由於我們無法利用鐵騎的優勢摧毀它的中軍,無法在戰場上取得絕對優勢後給予北疆軍致命一擊,所以我們只能以最大程度殲滅北疆軍的兵力爲最終目標。”
“根據這個目標,我們首要之務是摧毀北疆軍的中路,徹底分割北疆軍的左右兩翼,繼而切斷北疆軍左右兩翼撤回城內的線路,利用兵力上的優勢全殲其左右兩翼的所有兵力,逼迫徐榮帶着城內殘餘兵力急速逃回河東。”
北疆軍據營堅守,強行攻擊我們損失較大。
雖然萬年城這個大營他們剛剛建立不久,很多防禦設施並不齊備。但北疆軍武器犀利,尤其是他們手中的很多重型器械,會給我們的攻擊帶來很大麻煩。
“爲了迅速攻破北疆軍大營,和北疆軍迅速進入正面對攻,充分發揮我們的優勢,我打算今夜實施突襲。”
大帳內鴉雀無聲,氣氛陡然緊張。
“孟起(馬超),你帶着五千鐵騎,於黎明前夕發起攻擊,率先撕開北疆軍的中路防守,帶着大軍一直殺到萬年城下,切斷北疆軍左右兩翼之間的聯繫。”韓遂說道,“北疆軍的中路一旦受到威脅,其城內的兵力必然增援,這樣其左右兩翼失去了援軍,我們隨即可以搶在他們撤退之前堵住他們的退路。”
“五千人?”馬超猶豫了一下,躬身問道,“如果城內援軍數量較多,我堵不住他們怎麼辦?”
“我帶着五千鐵騎、五千步卒居中策應。只要中路危急,你馬上就能得到援軍。”
馬超躬身領命。
“今天北疆軍的反應有些異常。”韓遂看看衆將,眉頭微皺,“如果我預料不錯的話,從蕭關方向南下的敵騎可能超過了我們的估計。匈奴人劉豹和劉冥對李弘非常忠誠,他們極有可能已經秘密趕到了關中。”
“匈奴人去年在中原損失較大,今年即使南下人數也不會太多。”樑興不以爲意地說道。
“不管我們的猜測是否準確,我們都要早作準備,以免措手不及。”韓遂說道,“左右兩翼步卒大軍在黎明時分率先突破北疆軍的營寨後,兩翼鐵騎大軍立即衝上去,把北疆鐵騎全部引出來,以策應步卒大軍發起攻擊。”
楊秋、成宜統率八千鐵騎,李堪、張橫統率一萬五千步卒居於聯軍左翼。
樑興、馬玩統率一萬兩千鐵騎,高幹、辛毗統率四萬步卒居於聯軍右翼。
“攻擊之初,左翼大軍的目的主要是牽制北疆軍的右翼軍隊。”韓遂解釋道,“我們的右翼大軍是此仗的攻擊主力。五萬兩千人衝上去之後,要以最快速度包圍和全殲北疆軍的左翼軍隊,然後迅速移動到右翼戰場,力爭把北疆軍的左翼軍隊全部殲滅。”
韓遂接着詳細交待了一些攻擊細節,尤其是步騎大軍之間的配合,囑咐各部大將務必遵從軍令,到了戰場上要齊心協力。
“好了,大家散了吧,立即回去準備。”韓遂衝着諸將輕輕揮了揮手,“明天天亮前,我們殺進北疆軍大營。”
晚上,萬年城。
由於敵人的兵力大大超過了預料,徐榮緊急修改了攻擊之策,並召集諸將重新部署。
“目前這種情況下,再談什麼保韓遂打袁紹已經根本不可能。”徐榮苦笑道,“這是一場血戰。誰敗了,誰就失去關中。韓遂已經孤注一擲,甚至不惜冒着丟失西疆的危險要和我們決一死戰,這是我們事先沒想到的。朝廷,包括我自己,都低估了韓遂佔據關中的決心。”
“關中大戰事關中興大業,事關生死,我們不能敗,也敗不起,所以諸位大人要不惜一切代價,即使損失慘重,也要打贏這一仗。”
“我們兵力上的優勢太小,爲了能一擊而中,只能先示弱誘敵,先讓叛軍全面進攻。等敵人的攻擊意圖暴露後,我們再針對敵人的要害,展開致命一擊。”陳衛手指地圖,在萬年城的前方劃了一個圓圈,“我們先在白渠南方部署五萬五千人。”
中路正前方是何風大人的一萬大軍。中路後方的萬年城內,是段炫大人的五千精銳。
左翼部署兩萬步騎大軍。楊鳳、華雄、樑百武三位大人統率一萬五千步卒。劉冥大人統率五千鐵騎。
右翼也是兩萬步騎大軍。張白騎、於氐根、李堯三位大人統率一萬五千步卒。楊明大人統率五千鐵騎。
在白渠的北岸,鮮于銀、張郃、高覽的三萬步卒大軍,麴義、閻柔、龐德和劉豹的三萬五千鐵騎大軍將隨時進入戰場。
陳衛簡要解釋了一下迎戰原則,然後說道:“今天我們在戰場上射了三輪長箭,其目的是告訴叛軍,我們的佈陣中規中矩,沒有任何破綻。叛軍雖然覺得自己的兵力超過了我們,但他們優勢有限,要想擊敗我們,他們只能在局部戰場上集結兩倍甚至三倍的兵力攻擊我們其中一翼,否則他們極有可能無功而返。”
“如果叛軍攻擊之策的確如此,那我們只要集結主力全殲敵人的牽制一翼即能攻破敵人的佈陣。叛軍陣勢一旦被擊破,士氣必然渙散,軍心必然大亂。那時我們兵力上的小小優勢就能發揮到極致,大軍可以乘機掩殺,擊敗叛軍。”
“不過,這裡有個關鍵問題要解決,那就是西涼鐵騎。西涼鐵騎人數很多,至少在三萬人到四萬人之間。這麼龐大的鐵騎大軍在其大軍的兩翼輔助進攻,我們要想擊敗敵人的牽制一翼難度很大。但如果我們不能迅速解決敵人的牽制一翼,我們遭到敵人主力攻擊的軍隊可能遭受重創或者被徹底擊潰,所以……”陳衛手指右賢王劉冥和度遼將軍楊明,“兩位大人在攻擊開始後,要想方設法把西涼鐵騎誘離兩翼戰場,讓我們的鐵騎主力給予他們迎頭痛擊,讓西涼鐵騎失去戰鬥力或者至少部分失去戰鬥力,這樣我們就能以最小代價最快時間擊敗叛軍。”
劉冥和楊明兩人互相看看,面顯難色。在戰場上,任何一方的統軍將領都會嚴格遵從統帥的指揮,不會因爲追殺逃敵而擅自率軍脫離戰場。統軍將領如果不聽指揮,其後果很可能就是大戰的失敗,這個道理普通士卒都一清二楚,更不要說那些統軍大將了。
“在西涼鐵騎中,有很大一部分是羌人。”徐榮平靜地說道,“那些羌人的渠帥、大帥未必對韓遂言聽計從,而且大戰一旦開始,兩翼戰場將由臨時統帥指揮進攻,那些羌人首領更加無法無天。因此,只要你們牢牢盯住羌人,肯定有機會激怒他們,把他們誘離戰場。”
劉冥和楊明躬身領命。
“諸位大人回去後,命令將士們衣不卸甲,刀不離手,隨時準備作戰。”
“大人擔心西涼人乘夜襲營嗎?”何風笑道,“韓遂不會這麼急着尋死吧?”
“小心一點好。”麴義瞪了他一眼,“當年我們在西涼打仗的時候,屢屢遭到他的夜襲。桔苑大戰那次我們差點被他殺了。你要不想死,晚上就把眼睛睜大一點。”
“好,好。”何風連聲說道,“我晚上一定睜着眼睡覺,哈哈……”
天上一輪弦月穿梭在厚厚的雲層裡,或明或暗。
馬超閉着眼睛,策馬而行。五千將士跟在他的身後,慢慢行走在涼風習習的平原上。
“大哥,我們這是去哪?”
馬超睜開眼睛,轉頭看看身邊興奮的馬岱,輕聲笑道:“我們去偷襲敵人的大營。你害怕嗎?”
“我不怕。”馬岱搖搖頭,但眼睛裡還是露出了一絲膽怯。馬岱是馬超的堂弟,今年十七歲。這次出戰關中,馬超把他帶在了身邊。這是他唯一的親人了。
“大哥,龐大哥會不會也在這裡?”
馬超笑容漸斂,低聲說道:“他在天穹沙漠,不在這裡。”
龐德到了天穹沙漠後,曾和馬超見了幾次面,當時馬岱也在場。龐德對韓遂的做法頗有微辭,認爲韓遂如果繼續和袁紹暗中來往,十有**要出事。果然,等自己奉命回到關中,韓遂竟然要和袁紹聯手對抗河北了。在馬超看來,河北的做法雖然有些咄咄逼人,但從西疆長遠利益考慮,理所當然應該尊奉晉陽的天子和朝廷。
袁紹是一匹吃人的狼,根本不值得信任。自己的父親是怎麼死的,先生好象全部忘記了。他難道想重蹈父親的覆轍?
這場仗自己不想打。和北疆軍打仗,即使打贏了,西涼軍又能剩下多少?袁紹跑來支援,是因爲洛陽要丟了,他純粹是爲了自己,但西涼人爲什麼打這場仗?西涼人首先要有實力,然後才能與河北、洛陽鼎立。保持實力是西涼人生存的唯一辦法,但先生卻一反常態,竟然拿西涼人的全部實力和河北決戰。太不可思議了。
自己曾想以袁譚在此爲藉口帶着軍隊離開關中,但袁譚早走了,這次進關的是高幹和辛毗。自己找不到理由了。
“大哥,如果龐大哥也在這裡,我們和他打嗎?”馬岱又追問了一句。
馬超很鬱悶,他沉默了一會,用略帶僥倖的口氣說道:“他在天穹沙漠。”
“我覺得龐大哥就在那裡。”馬岱手指前方黑漆漆的天空,認真地說道,“我們離開了西涼,龐大哥還待在天穹沙漠幹什麼?他只要留下幾千人威脅一下羌人就可以了。你想想,我們在這裡打北疆軍,他卻在天穹沙漠幫我們打西羌人,他有那麼傻嗎?你不會認爲河北人都是傻子吧?”
馬超背心一涼,不由自主地擡頭看了看夜空。昏暗的月亮衝着他戲謔地眨眨眼睛,彷彿正在嘲諷他的愚蠢。不會的,龐德絕不會知道自己悄悄回到了關中,他肯定還在天穹沙漠。
“傳令下去,加快行軍速度。”
一支鳴鏑刺破了夜空,發出了“咻……”一聲尖嘯。黑夜的寧靜霎時被撕破。
幾乎與此同時,一團火焰突然照亮了夜空,接着平原上的火焰越來越多,越燒越旺,轉眼間照亮了大半個夜空。
“我們被發現了。”斥候狂奔而來,“敵人的斥候發現了我們,暴露了,我們暴露了……”
“吹號,吹號……”馬超毫不猶豫,舉槍狂吼,“衝上去,我們衝上去……”
“嗚嗚……”淒厲的號角聲轉眼響徹了夜空。
五千鐵騎將士打馬狂奔,馬蹄聲、殺伐聲越來越大,漸漸匯成了一股震撼四野的巨大聲浪,向着遠處火光沖天的北疆大營飛一般射去。
“咚咚咚……”戰鼓如雷,驚天動地。
大營內人喊馬嘶,人聲鼎沸。各部將士臨危不亂,在上官的指揮下,迅速列陣,等待着激戰來臨的一刻。
何風一手拿着水囊,一手拿着黑乎乎的肉乾,慢慢走在戰陣裡,嘴裡含混不清地叫着,“快吃乾糧,快點,不要餓着肚子打仗。”
很多老兵神情輕鬆,手裡拿着武器,嘴裡吃着東西,還不時低聲罵兩句。一名盾牌兵半跪在地上,非常緊張,似乎把吃奶的勁都使了出來,汗珠子順着臉頰流個不停。何風走到他面前,衝着他招招手,示意他站起來。
“你是新來的?”
那士卒面紅耳赤地點點頭。
“你叫什麼?”
“騙子。”
“騙子?”何風詫異地看看他,本想調侃兩句,但見他緊張得開始哆嗦了,把話又咽了回去。
“第一次打仗?”
“是的。”這名新卒用力擠出了兩個字。
“吃了嗎?”
“沒有。”
“你不吃東西就沒有力氣,沒有力氣就會被敵人一矛刺穿。你死了,你的盾牌就會倒下,在你盾牌後面的長矛兵、刀斧手和弓箭手就會失去保護,他們會成爲敵人的目標,也會跟着你一起死去。”何風把手上的肉乾遞到騙子手上,“所以你要抓緊一切時間把食物塞進嘴裡,補充力氣,這不僅僅是爲了保護你的性命,也是爲了保護你的同伴。”
騙子眨巴着小眼睛,驚惶不安地望着何風,手足無措。
“那裡裝着你一天的口糧。”何風指指騙子腰側的革囊,笑着說道,“如果這仗要打一天,如果你沒有時間撤下去補充食物,那麼你就要合理分配口糧,不能一下子全部吃光了。”
騙子不停地點着頭,把手裡的肉乾塞進嘴裡,狼吞虎嚥。
“還有……”何風踢了一下騙子手上的盾牌,“敵人距離這裡還有一里多路,影子都沒看到,你卻使出全身力氣拿着盾牌。那等到敵人殺來的時候,你還有力氣嗎?你看看他們……”何風指指站在騙子四周的老兵,“他們臉上連個汗珠都沒有,你卻連衣服都溼透了,你這力氣是不是白費了?”
“記住,你要想在戰場上活下去,首先就要保存體力,沒有必要浪費體力的時候絕不浪費。其次,你要抓緊一切時間恢復體力,吃點食物喝口水都行。如果沒有食物了也沒有水了,那你就要喝敵人的血。”
騙子嚇了一跳,小眼睛頓時瞪大了,恐懼地望着何風,問了一句很愚蠢的話,“大人喝過嗎??”
“哈哈……”周圍的士卒忍不住齊聲大笑。
何風用力拍拍他的肩膀,“好好活下去。”
韓遂望着遠處熊熊燃燒的火光,遺憾地甩了甩手中的馬鞭。
“過去我們在西疆和徐榮打了很多年的仗,他吃了我們不少虧。”凌孺搖頭道,“現在他學精了,早有防備。你看要不要給孟起增兵?”
“暫時不要增兵。”韓遂說道,“我想知道徐榮手上到底有多少人。”
“傳令左翼李堪,右翼高幹,急速推進,乘着中路激戰的時候,突破北疆軍的左右兩路,讓鐵騎迅速衝上去,把敵人的騎兵全部引出來。”
徐榮、陳衛、皇甫酈、段炫匆匆走上了城樓。
一堆堆的烈焰照亮了數裡範圍內的戰場,數萬將士正在急速列陣,各色旗幟和火光交織在一起,讓人眼花繚亂。
更遠處的夜空裡,數不清的火把猶如燦爛的繁星,把黑夜點綴的分外美麗,這片美麗而巨大的火紅色星雲正從四面八方急速飛來。
鐵騎奔騰的轟鳴聲由遠而近,血腥的殺伐聲也越來越密集,高大的城樓開始輕微顫抖。
“西涼人的鐵騎要衝殺我們的中路。”段炫吃驚地問道,“大人,是否增兵中路?”
徐榮搖搖頭,“韓遂膽子再大,也不敢把所有的鐵騎放到中路。現在給他衝,我要知道他的主攻方向在哪。”接着他望向皇甫酈,笑着問道,“我們下盤棋吧?”
“好啊。”皇甫酈欣然說道,“最好來點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