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光,扶我起來。”待屋內只有霍去病和霍光兄弟二人時,霍去病費力的說道。
“這……”霍光猶豫了一下,這時候讓霍去病坐起來,肯定對他身體是沒有好處的,不過霍光想了一下還是伸手去扶起了霍去病,這時候霍去病也不再是斜躺在牀上,而是後背筆直的坐着。
“爲兄一生征戰未嘗敗績,卻不想最後會死的如此窩囊,這估計就是我的命吧?”一開始霍去病並沒有急着交代霍光什麼重要的事情,而是感嘆一句,似乎對自己的命運很是無奈。
聽到霍去病說這樣的話,本來霍光還想出言安慰幾句,不過他還話還沒說出口,霍去病就繼續說道:“我死後十二衛就全部歸你,他們隨我出生入死多年,一定要善待他們。另外我的那些門客,他們願意跟隨你的你就繼續供養他們,不願意的就讓他們去留隨意。”
“兄長,我記下了!”霍光點頭應道,他知道這些只是霍去病隨口交代的,應該不是他要交代的重點。
果然隨後霍去病停頓了片刻,好像爲了讓自己恢復一些體力,而後用極低的聲音繼續說道:“這次你在河內郡想必已經建立了自己的勢力,不過爲兄要奉勸你一句,千萬不要有不臣之心,至少當今陛下還在的時候你想都不要想,你是鬥不過他的!”
霍光看着霍去病,沒想到自己兄長說的竟然如此直接。不過這樣的話也確實不適合第三人知曉。
“小弟所求也是大漢富強,這種想法曾經不曾有過,將來也不會有,請兄長放心。”霍光確實沒有過推翻漢朝的想法,再說要想從漢武帝手上奪得天下,這本身就是一項幾乎不可能的事情。
“如此我就放心多了,還有最後一件事,是關於太子的。”霍去病如釋重負的說道。只有他自己心裡最清楚,他是對霍光最放心的,可是也是最不放心的。可以說這個世界對霍光關注最多的就是霍去病,最瞭解霍光的也是霍去病。所以他不擔心霍光將來的富貴,可是以霍光的能力他又擔心將來霍光難以善終。
“兄長請講!”霍光隨即答道,對於衛太子關係的處理,一直也是霍光的一塊心病。在衛霍外戚沒有出現另一個更加強大的權臣的情況下,霍去病和衛青一旦不在,唯一能保證衛霍外戚權勢地位的就只有太子劉據,可太過走近太子這本身也是一個巨大的風險,尤其是在知道歷史走向和衛太子結局的情況下。
“舅父還在的情況下,沒人動得了太子地位。這個時候也不需要你幫什麼,可舅父萬一也不在了,而他還沒有登基的話,一切就不好說了。如果在你能力足夠的情況下,爲兄請你念着你我兄弟的情分上幫他一把。他除了是太子之外,也是爲兄的表弟!”霍去病吃力的說道,最後竟然用上了請字,感覺就像是在求霍光一樣。
“兄長嚴重了,我的姓氏早已註定我不能置身事外。助太子就是助衛霍,就是助我自己。”霍光有些羞愧的說道,他最初建議霍去病讓自己有意疏遠太子劉據,確實是害怕將來的巫蠱案連累自己。
不過隨着他身份地位的與日俱增,而巫蠱案按正常情況都還有十來年纔會發生,那時候霍光的權勢說不定已經足以改變這一切了。而幫助衛太子確實也是在幫衛霍外戚,要不然原本的歷史中,霍光也不會最後還拉出劉據的孫子坐上皇位,畢竟劉據一脈還留着衛氏的血脈。
“如此……我死也可以瞑目了!”霍去病長舒了一口氣,臉色露出一絲輕鬆的笑容。他憋着這口氣,就是不放心霍光和劉據,這一下終於將要說的話都說了出來,如此倒是感覺輕鬆不少。
霍光聞言卻是感覺大爲不妙,雖然此刻霍去病看起來精神似乎比先前還好了,連說起話來都有力多了,可這很有可能是所謂的迴光返照。
果然當霍去病說完最後一句話時,他也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力氣,竟然自己撐着雙腿落到地上站了起來,霍去病站起來後並未說話, 而是雙脣緊閉,好像一說話就會泄了胸中那口氣一般。
霍光聽說霍去病已經幾天沒有進食了,因爲一旦進食甚至飲水都會嘔吐。而這樣的情況下他還能站起來,這本身就很反常了。可這個時候霍光什麼也不敢說,只能看着霍去病站起來向着牆角走去。
順着霍去病的方向,霍光看到那牆角放的就是霍去病的那杆長槍,這長槍隨他征戰多年,看樣子霍去病是要再死之前再拿起長槍。作爲一個爲戰爭而生的戰神,沒能死在戰場上就是最大的遺憾,如果就此死在牀榻上霍去病肯定自己都會覺得憋屈,所以最後他用處僅有的力氣,也要去拿起自己的長槍。
霍光跟在霍去病的身後,他沒有去拿起長槍遞到自己兄長手中,而是眼睜睜的看着霍去病艱難的走向牆角。人的生死是權利無法改變的,即便霍光再努力也無法改變霍去病的命運,可霍光也希望這個自己敬愛的兄長能有尊嚴的死去,所以看起來雖然艱難,雖然霍光伸手就能將長槍拾起遞到霍去病手中,可他沒有這樣做。
在霍光眼中,霍去病的每一步走出都好像無盡的漫長,每一步都好像一次千里奔襲。終於在霍光的注視下,他看到霍去病終於伸手握住了長槍。
“喝……”一聲不可思議的吼聲從霍去病口中傳出,隨着這一聲大喝,他已經幾近崩潰的身體竟然從架子上將長槍抽了出來。幾十斤重的鐵質長槍,又好像與霍去病心生感應一般,在霍去病的手中挽出一個漂亮的槍花,而後才重重的拄在地上。
霍光看着霍去病的背影,他挽下這個槍花後,就這樣單手拄着長槍直挺挺的站着,霍光發現霍去病面向的正是北方,那是匈奴所在的地方……
此刻的霍光正好在霍去病的背後,看着已經瘦弱不堪的霍去病,此刻他竟然背影挺拔,整個人也好像手中拿長槍一般筆挺。不過幾個呼吸之後霍去病的身上還無半點動靜,這一下讓霍光心中一沉,一股悲痛瞬間籠罩着霍光,此刻房中寂靜無聲,而霍光也已經默默的落下了眼淚,而後愣愣的對着霍去病的後背雙膝跪下。
過了許久之後,一道滿含悲憤的聲音從霍去病房中傳出,這聲音極大響徹了整個侯府。所有尚在侯府中的人都聽到霍光近乎歇斯底里的喊出了一句:“兄長……”
霍光的聲音經久不息,就這樣一個聲音,讓侯府瞬間被悲傷籠罩,很快無數人的無嗚咽之聲響徹侯府,下人們都面向霍去病房間的方向跪了下去。
於此同時時任太史令的司馬談正在蘭臺觀察星象,這個時期太史令的工作相當的多,而觀測星象也是其工作之一,這一日司馬遷也跟在其父身旁,幫助觀測記錄。
“父親你看,北方出現一赤色大星……”司馬遷手指北方天空說道,他與其父時常觀測天象,像這樣有異星出現的情況也不多見。
“不好……大星在下墜,快記錄下來。”只見司馬談連忙拾起筆來,在紙上寫道‘於蘭臺見一大星,赤色,光芒有角,自西北方下墜而來,落於長安’
隨着司馬談落筆寫字,那顆赤色大星已經落在了地上,看樣子應該距離長安就不遠。
“父親,如今驃騎將軍病重,這該不會是……不會是將星隕落吧?”司馬遷腦海中還殘留着剛纔大星隕落的影像,讓他最先聯想到的就是將星隕落,而眼下隕落的無疑驃騎將軍最有可能。
“大星隕落並非吉兆,不管是與不是先上呈陛下,爲父這便進宮。”司馬談拾起自己記錄的紙張,就匆匆向着未央宮而去。
此刻雖然天色已晚,不過漢武帝卻還沒有休息,最近他的心情一直不怎麼好,告緡令越來越多的問題暴露,驃騎將軍重病時日無多,昨日又有消息說,燕國遺臣衛氏建立的朝鮮最近又小動作不斷,這一系列事情讓漢武帝日子過得並不悠閒。
“什麼?將星隕落……不好,來人擺駕,立刻去冠軍侯府。”漢武帝一聽將星隕落,最先想到的就是霍去病,聯想到兩天前見到的霍去病,要說這時候霍去病死去,漢武帝都不會有絲毫懷疑,加上這個時期的人都極其迷信,漢武帝對司馬談所言的將星隕落也深信不疑。
漢武帝一句話,下面的近侍自然忙的團團轉,不過漢武帝還沒有走出未央宮門的時候,又有內侍來報:“陛下,剛纔冠軍侯府派人來報,戌時三刻驃騎將軍卒於府中!”
以漢武帝的心性,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也一個踉蹌險些沒站穩。而下一刻一向儀態莊重威嚴的漢武帝,竟也不顧形象的自己翻身上馬,一鞭抽向馬臀,獨自一人一馬就向着宮外疾馳而去,這一下倒是忙的身後近侍侍衛一陣手忙腳亂的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