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術並不是立刻回答的霍光,而是經過了短暫的思索。對此霍光是相當滿意,這說明呂術是一個三思而後行的人,不會單純爲了討好自己而空頭許諾。而往往這樣的人一旦答應下來的事,都會完成的出人意料的好,爲此霍光也有些期待呂術能否給自己帶來一些意外之喜。
“你先去把人手召集起來,作坊的地址你去選好,到時候跟我說一聲就可以了。以後有什麼事,可以直接和甄有財聯絡。如果沒什麼事,我就安排人送你回去。”霍光既然選擇了呂術,那麼就不會過分去幹預,直接讓呂術放手去做,不過這兩箱金餅霍光不安排人幫忙,呂術一人還真搬不走。
“那屬下先行告退了。”呂術躬身一拜,並沒有多說什麼,他心裡清楚,這個時候說再多都沒有,只有實實在在做出成績來,纔算報答霍光的知遇之恩。
“來人,去請主簿過來。”呂術走後,霍光對着屋外的衙役說道。
片刻之後杜延年就來到霍光面前,開口問道:“大人找我有何事?”
“最近衙門有沒有什麼事?”霍光隨口問道,他畢竟是長安令,多少還是應該關心下縣衙的情況。
“回大人,一切都很正常。”杜延年答道。
這長安令說起來是整個大漢最難做的縣令,可長安縣衙卻又是大漢最清閒的縣衙。縣衙的基本作用就是徵收賦稅和緝捕拿盜,而這兩件事在長安縣卻是最好開展的,賦稅徵收一般都很順利,而長安盜賊也是全國最少的,再加上霍光這樣一個強勢的縣令,杜延年都覺得這日子過得有些太清閒了。
“對了,你對武強侯可瞭解?”霍光先只是隨口一問,而他找來杜延年的主要目的其實就是這句話。
杜延年先是一愣,他完全不知道爲什麼霍光會突然問起莊青翟。杜延年回憶了一下後說道:“大人怎麼突然想起武強侯了?他是先帝的老臣,當年柏至侯許昌爲丞相時,武強侯就已經是御史大夫了,不過後來當今陛下卻讓武安侯田蚡做了丞相,從那時候起武強侯的地位就一天不如一天了,現在他在朝中也不怎麼管事了。”
“哦?原來武強侯曾經做過御史大夫的!”霍光還真是第一次知道莊青翟早在二十年前就做過御史大夫,不過那已經是漢武帝即位之初的事情了,如此看來這莊青翟還真是官越做越倒退。
“大人或許不知道,其實當年柏至侯許昌任丞相,武強侯莊青翟爲御史大夫,這都是竇太后的意思。後來的事大人或許也聽說過吧?”杜延年小聲的說道,言語間多有隱晦的意思。
“哦,原來如此!”杜延年這麼一提點,霍光頓時恍然大悟,不過有些話心裡清楚就行,不能夠直接說出來。
杜延年所說的竇太后,準確的說在漢武帝即位後應該是太皇太后,也就是後世影視作品中大名鼎鼎的竇漪房。而漢武帝初期的幾年,整個大漢其實還是操縱在竇太后手中。因爲竇太后是漢文帝的皇后,其治國理念正是信奉黃老之術,而許昌和莊青翟之所以被竇太后重用,也正是因爲兩人同樣信奉黃老之術。
明白了這一點,就不難理解爲什麼莊青翟在竇太后死後就被免職。一方面這是漢武帝與竇太后勢力的較量,另一方面也是政治理念的不同。說起來莊青翟現在還能有官職在身,已經是很難得的事了。
黃老之術,就是以道家思想爲核心,兼之法家和儒墨的一些思想形成的一種政治思想流派。這一思想直接統治了漢初近百年,其無爲而治的核心和與民休養生息的政策,使得戰亂後的社會得到了長時間的穩定,休養生息的政策下又使得經濟得到了快速恢復和發展。這是奠定漢武盛世的重要因素之一。
當然不過這種思想也有其侷限性和弊端,那就是過分自由和放任的政治制度下,形成了諸侯強大的局面,而一些富商巨賈甚至壟斷了國家經濟命脈的鹽鐵。這些問題又成了漢景帝和漢武帝不得不面對的問題。
通過與杜延年簡單的幾句話,霍光雖然還沒有見過莊青翟本人,不過也對此人有了相對深刻的認識。在霍光眼中,莊青翟已經被定義爲一個信奉道家思想的老人。
“武強侯是太子的老師,怪不得太子殿下寬厚仁慈。”霍光突然笑着小聲說了一句,這時候他多少明白爲什麼太子劉據與漢武帝思想會有如此大的差距,原來問題的根源是出在這個太子老師身上。
“呵呵,大人看問題可真是一針見血啊!”杜延年聞言也不得不佩服霍光看問題眼光的毒辣。
“延年兄取笑我了,咱們兩個隨便說說可以,這些話拿出去可不敢亂說的!”霍光微笑着說道,他與杜延年說這些話,原則上沒有什麼大問題,更沒有什麼對皇帝太子不敬的地方,不過私底下議論皇帝太子畢竟不是什麼上得檯面的事。
“對了大人,下官突然想起一事。我好像聽說武強侯每月末都會去翠華山,與一些老臣名士坐而論道。”杜延年突然想起聽說過的一個傳聞,他不知道霍光爲什麼突然對莊青翟感興趣,不過還是將知道的說了出來。
“翠華山……知道了。”霍光只是隨意的答道。坐而論道這個成語在後世是貶義,不過在現在這個時期還沒有貶義。《周禮》有言說:‘坐而論道,謂之王公。坐而論行,謂之大夫。’這其實是說政策與執行的分工,坐而論道的人就是政策的制定者,通常只指身份地位極高的人。
霍光記下翠華山這個地方,便不再繼續談論莊青翟,而後與杜延年隨意閒聊了一些長安的境況,現在這段時間長安還真沒什麼大事,要說最引人注目的就只有劉閎等三位皇子封王的事了。
兩天前漢武帝終於正式下旨,封次子劉閎爲齊王,三子劉旦爲燕王,四子劉胥爲廣陵王。自此漢武帝現有的幾個兒子全部封王,太子劉據的地位穩如泰山。
而且不僅三王的封國被定下,就連就國日期也定在了明年的四月初三。爲什麼定這個日子霍光不清楚,不過這肯定是有道理的,因爲王子就國不是說走就走的,在離開的時候還有一套複雜而隆重的儀式。
三王就國這事本來和霍光一點關係都沒有,不過隨着三王封國的確立,不知從什麼時候什麼開始,突然多出了一則謠言,那就是說漢武帝有意要現任長安令霍光去做齊相,輔佐劉閎。
“大人,該不會這是真的吧?”談到這個話題,連杜延年都忍不住好奇的問道。
“怎麼可能,這樣的謠言延年兄你不會也信吧?”霍光現在是相當的無語,也不知這謠言是什麼時候開始的,不過可以肯定與漢武帝有關,因爲說這話的時候只有漢武帝和霍光兩人在場。
“呵呵,我是不怎麼相信,不過看看大人我有時候又覺得好像這也不是不可能。”杜延年笑着說道。這個謠言確實有些不太可能,可偏偏謠言的主角是霍光,再聯繫霍光這兩年的歷程,又讓人覺得不是完全沒有可能。
霍光自己可是堅信這不可能的。因爲先不說自己適不適合做齊相,但憑劉閎與霍氏間的關係,讓霍光做齊相那就是去送死,除非漢武帝真是想要霍光死,可漢武帝要他死也不用這麼麻煩的。再說讓霍光這個年紀的人去做一國之相,實在感覺有些兒戲,漢武帝不可能開這樣的玩笑。
“算了,謠言止於智者,隨便怎麼傳吧,反正沒有的事情。”霍光也懶得解釋,反正等到三王就國這事就過去了,對他也沒什麼實質的影響。
不過霍光可能萬萬沒有想到在西漢這樣一個沒有傳媒的時代,謠言依舊能夠被快速的傳播。就在他與杜延年談論這個問題的時候,椒房殿中齊王劉閎正跪坐在王夫人的牀榻前,母子兩人說的也是這個話題。
王夫人不知是怎麼回事,自從上次霍光到過椒房殿後,第三日開始王夫人就突然染病,而且這病還來的不輕,短短一日時間就弄得她臥榻不起,到現在幾天過去了還沒有一絲好轉的跡象,連宮裡的御醫都束手無策。
“母親身體好些了嗎?父皇已經下詔,明年四月初三,我與兩位皇弟同日就國。”劉閎年齡也不過十一二歲,不過出身帝王家讓他少了少年心性,多了幾分成年人的老練。
“閎兒,母后這身體恐怕要不行了,只怕不能陪我兒去齊國了!”王夫人面容憔悴聲音哽咽的說道。因爲劉閎已經是正式的齊王,而王夫人也被尊爲齊王太后,所以她也可用後這個稱謂。
“母親安心養病,待到齊國孩兒一定爲母后遍請天下名醫,孩兒還要侍奉母后。”劉閎與王夫人母子情深,見到王夫人這樣子,劉閎心中也很不好受,雙眼也喊着淚花。
“你現在是大王了,日後不可在這樣哭哭啼啼的,要有做大王的樣子。”王夫人心中甚感安慰,不過還是教導着劉閎。
“母后教訓的是,不知母后可知,父皇是不是真的讓霍光做齊相?”劉閎點頭稱是,他也聽到了關於霍光做齊相的傳聞,此事他也不得不與王夫人商議。
“這不可能……”王夫人聲音一提,下意識的就說到。一說到霍光王夫人眼中也難掩敵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