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陵的馬車緩緩駛進江都王宮。劉陵下了車,在兩個郎官的護衛下,目不斜視,裙裾不搖,款款而行,來到江都王劉非的面前,款款下拜。
“淮南劉陵拜見王兄。”
劉非笑了,邁開大步,兩步就走到劉陵的面前,雙手托起劉陵,打量了劉陵兩眼,咧着嘴笑:“翁主這是怎麼了,會稽之行不順利麼,一臉的晦氣。”
“沒什麼,只是想到以後不能輕易見到王兄,有些遺憾罷了。”劉陵也笑了,只是笑得有些勉強。
劉非很詫異。“翁主這是何意?”
按理說,諸侯王以及其子女的確不能輕易出境,不過規矩是人定的,也要看不同的對象。劉安受到天子尊敬,劉陵本人又和天子年齡相近,在長安時又深得太皇太后恩寵,法外施恩,她才得以坐着樓船周遊列國。
難道朝廷對淮南的政策有變?劉非立刻上了心。江都與淮南相接,如果淮南有變,他就有機會統兵上陣,一展拳腳。一想到此,劉非不禁有些躍躍欲試。
“說來話長,容我慢慢說與王兄聽。”劉陵眉梢一挑,露出幾分俏皮。“王兄,我們就站在這兒說嗎?”
劉非大笑,連忙將劉陵讓進殿中,命人供上酒水果品。劉陵在東冶買了不少只有南方纔有的鮮果,這時也命人送上來。劉非見了,很是歡喜,不過他的興趣還是在淮南是否有變,接連催着劉陵說。
劉陵先從吳縣之戰說起,講樑嘯等人以十騎出擊,先解伏波里之圍,射殺景田,再劫持徵氏兄妹,迫使閩越退兵,接着又在松江邊設伏,大破閩越軍。
劉非聽得眉飛色舞,一邊大肆誇耀我江都健兒驍勇善戰。一邊又爲無緣參與如此精彩的戰事長吁短嘆。
劉陵慢慢的把故事引上了正題。她對劉非說,樑嘯曾經向嚴助提出一個建議,徵調江都國兵增援吳縣,不過被嚴助拒絕了。而她也因爲支持樑嘯。與嚴助發生了衝突。嚴助是天子近臣,他要是回去在天子面前進言,她以後估計就得禁足了。
劉非一聽,勃然大怒,破口大罵嚴助祖宗八代。這麼好的主意。你居然不聽,要是我劉非出馬,閩越那還不是全軍覆沒?這簡直是貽誤軍機啊。
“可殺!該死!”
“的確可惜,若是王兄出擊,閩越必然元氣大傷,哪裡還需要這麼費事。一個平定閩越的大好機會就這麼錯過了。”
“可惱啊,可惱。”劉非捶胸頓足。
劉陵目的達到,又“順口”提及了樑嘯的另外一個建議。樑嘯說,封國的使命就是藩衛大漢,鎮守朝廷鞭長莫及的邊遠之地。如今會稽都成了漢郡。江都、淮南立國的確沒什麼必要,如果能徙封邊疆,也許能爲朝廷多盡一份力。
劉非連連點頭,兩眼生光。這句話太合他的口味了。他不在乎封國在哪裡,他只想找個機會打仗,像這種鎮守邊疆的封國,簡直是爲他量身定做啊。
劉陵話鋒一轉。“可惜,這麼好的建議,怕是傳不到天子的耳中。嚴助對樑嘯意見很大,極力打壓。他不僅不會轉達樑嘯的建議。說不定還要致樑嘯於死地。”
“他敢?!”劉非蹦了起來,氣喘如牛。他在殿中來回轉了幾圈,猛地停住。“不行,我要請朝。”
劉陵不動聲色的笑了。
……
劉陵上了船。走進船艙,看着熱氣騰騰的湯池,嘴角挑起一抹笑意。她正準備掩上門,享受了一下冬天邊泡湯池邊看風景的樂趣,雷被用腳尖抵住了門。
劉陵側過頭,斜睨着雷被。“雷君有話要說?”
雷被低着頭。撤回腳尖,拱手道:“翁主,你這是何必呢。江都王爲人粗暴,一旦天子知道這是翁主傳的話,恐怕你真的要被禁足了。”
劉陵輕笑了一聲:“我既然不願再和嚴助虛與委蛇,被禁足是免不了的事。就算天子不禁我的足,我父王也要禁我的足了。雷被,回淮南之後,你就不用再跟着我了。”
說完,劉陵輕輕的掩上了門。雷被站在門外,一陣悵然。
……
樑嘯手持長劍,弓步上前,一劍刺向懸空的銅環。銅環晃動着,劍尖刺在了銅環邊上,“當”的一聲輕響,銅環飄了起來。
樑嘯收式,沮喪的攤了攤手。
桓遠和鍾離期互相看了一眼,都有些失望。樑嘯練了好幾天了,這一式還是練得有形無神,遠遠沒有他在射藝上的天賦那麼令人驚豔。
難道他的天賦僅限於射藝?
“師傅,這女裡女氣的劍法我練不來。要不,你跟我去長安,教蓉清吧,她比我適合練劍。”
桓遠把臉轉到一邊,不理樑嘯。這兩天,樑嘯一有機會就勸他去長安,都說得他耳朵起油了。他從來沒發現樑嘯這麼煩人,被訓斥了幾次還是死心不改,剛被罵走,臉一轉又來了。
“你不適合練劍就不要練了。反正有牛兒在你身邊,近身安全還是有保障的。”
“牛兒不行啊,沒有鍾離叔天天捶他,他現在就知道玩。要不這樣,你讓鍾離叔和我一起去長安。”
“休想。”鍾離期義正辭嚴的喝道:“將軍在哪兒,我就在哪兒。”
“好了,鍾離,你也少在我面前裝,一唱一合的,以爲我看不出來?”桓遠擺了擺手,拄着拐向堂上走去。“你愛練不練,想讓我去長安,門兒都沒有。”
“你不去長安也行,那你得教我點真正的劍法啊。”
“你說我教你的不是真正的劍法?”桓遠猛的停住,怒視樑嘯。“那你說,什麼纔是真正的劍法。”
“這個……越女劍法,顧名思義,不應該是女人練的麼?我堂堂好男兒,怎麼也得練……”樑嘯橫眉冷目,擺了個威風凜凜的造型。“霸王劍法啊。”
桓遠的臉抽了一下,轉身離去。“蠢才,霸王練什麼劍?一根木棍在他手裡都是無敵神兵。”
“你騙我!”樑嘯跳着腳叫道,卻沒敢跟上去。他很擔心桓遠一怒之下會拿柺杖抽他。
見桓遠的柺杖聲消失在堂後,樑嘯轉過身,無奈的聳聳肩。鍾離期強忍着笑,拍拍樑嘯的肩膀。“好小子,努力,要想說服將軍,也只有靠你了。不過,將軍說得沒錯,根本沒有什麼霸王劍法,他有舉鼎之力,隨便什麼神兵利器在他面前都是一根木棍。世上唯一能突破他防線的,只有你現在練的越女劍法。”
樑嘯莫名其妙。“什麼意思?”
“傻小子。越女劍法就是虞姬所用的劍法。”鍾離期看看後堂,壓低了聲音。“虞姬是刺客,她的劍法就是刺客之劍,和射聲技正相合。”說完,他深深的看了樑嘯一眼,快步向後堂走去。
樑嘯恍然大悟。
射聲技當然可以用於戰場,但射聲技最佳的用途卻是刺殺。在之前吳縣的戰鬥中,他可以隔着帳篷射殺景田,在陣前卻很難分辨對方將領的位置,便已經證明了這一點。刺客當然要用刺客之劍,越女劍和射聲技一近一遠,可謂是相輔相成。如果能練成,他將是一個遠攻與近戰皆能的全能型刺客。
樑嘯低頭看着手中的長劍,微微一笑,耍了個劍花。他也許不是什麼天生的劍術高手,可是在桓遠這樣的高手教導下,他又怎麼可能真的笨成這樣。對他來說,練劍是假,纏着桓遠軟磨硬泡纔是正事。這時候哪有心思練劍啊。
看來光靠水磨功夫還不行,要想桓遠弄到長安去,得另想絕招。
師傅,放心吧,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
樑嘯暗自發了個狠,離開了桓府,回到了驛舍。剛到驛舍門口,他就看到幾輛馬車,不禁有些奇怪。閃開門口來來往往的奴僕,樑嘯進了驛舍,直奔自己的住處。進了院子,才發現郎官們也正在打點行裝。
“怎麼了?”
李椒從房裡走了出來,伸手拉過樑嘯。“談判達成了,我們要回家了。”
“這麼快?”樑嘯很吃驚。
“還快嗎?我恨不得現在就到家。閩越歸附,我們的任務還沒結束,還要去一趟東甌。唉,能趕回家過年就不錯啦。這任務鬧得,原本很簡單的一件事……”
樑嘯看到門外閃過嚴助的身影,連忙推了李椒一下,打斷了他的話。嚴助從門外匆匆走了進來 ,秦歌緊隨其後。看到樑嘯,嚴助停了一下。“樑嘯,你來一下。”
樑嘯應了一聲,跟上嚴助,跟他來到房中。嚴助的房裡也收拾得差不多了,大包小包的東西不少,箱子還有好幾只,看來嚴助此行收穫頗豐,發了不少財。嚴助家底也不好,有機會撈錢,他可是一點也不客氣。
“這次能夠談判成功,你師傅桓遠有功,我想上書天子,爲他請功,你看什麼樣的賞賜比例好?”
樑嘯有些意外,嚴助心情不錯啊,居然還記得桓遠的功勞。他想了想,眉頭一挑,計上心來。
“我師傅性情古怪,又一心效古士之風,怕是未必肯接受朝廷的賞賜。依我之見,不如這樣,命劉駒任他爲使,到長安謝恩,然後再做計較。”
嚴助沉吟片刻,點了點頭。“是個好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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