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董仲舒曾經在田蚡那短暫呆過一陣子,書裡田蚡是不敢得罪曹時,儒生也不敢收留,董仲舒只有躺槍了。今天大概能過50月票,烏梅正在準備加更,求訂閱,
熊熊燃燒的鐵爐,赤紅的鋼塊在鐵砧上反覆捶打着,鍛錘每次錘下的震動讓旁觀者的心臟猛地一跳。
魯不害的耳朵上帶着耳塞,站在幾步之外看着連季的動作,齒輪盤旋轉齧合帶動水力鍛錘按照相同的節奏錘打鋼塊,每一錘把鋼塊砸扁,再彎折堆疊繼續前一個步驟,當金紅色的鋼塊降低溫度到暗紅色時,送進爐膛裡繼續加熱,再換另一塊燒到金紅色的鋼塊錘打。
鐺鐺鐺!
放眼望去,半開放的鐵匠坊裡全是相同的火爐,鐵匠學徒握着鐵鍬不時的填一鏟精煤,金燦燦的爐火裡煤炭被燒的半融化,如糖稀在爐膛裡流淌着。
每隻鐵爐有四個出料孔,分別供給四個方向的鐵匠煅燒鋼料,身高馬大四肢強壯的鐵匠雙手握住鋼料,靜靜的調整角度等待鍛錘敲打,旁邊有個木梯子直通頂層,調整鍛打節奏快慢全靠人工調整。
“君侯您看,咱們的鐵匠工坊每天煉出的十鍊鋼六千市斤,三十鍊鋼一千市斤,六十鍊鋼三百斤,還有百鍊鋼五十斤。”魯不害捧着賬本,上面潦草的字跡記載着每天的入料、出料,消耗的煤炭以及用壞的齒輪鍛錘損耗。
魯不害的字跡還算易懂的,連季寫的字歪歪扭扭就像狗爬似的。他的字潦草到他自己都不認得,每次對賬就知道對着賬本傻笑,曹時頭疼的不行。拿這個鐵匠天才毫無辦法。
工匠必須讀書識字,兩年前就下達的嚴令到如今才初顯效果,不懂文化的鐵匠永遠沒有出息,能讀書寫字記錄自己多年的打鐵研究心得纔有提拔的前途。
廢了半天力氣,看懂大概的出入記錄,曹時說道:“魯家監的字體還有待加強啊!百鍊鋼出的少,做成將官刀正好合適。我給你畫的刀體研究出更順手的沒。”
“研究過了,統計五百多號鐵匠的制刀意見,試做了幾款形制差不多的戰刀。弧度略大的彎刀威力更強,弱點是刀刃太短命中率較低些,弧度較小直刃環首刀命中率高,殺傷力略有不足。兼顧弧度和直刃的雁翎刀是最好用的。”魯不害含糊的回答道。
最開始鐵匠們不太相信那幅圖形。術業有專攻不是吹噓,曹時本領大見多識廣無人不服,但並不意味着冶煉造刀的行當也是專家好手,隨便弄一副圖就讓打造出來,有點藐視鐵匠們集體智慧的嫌疑。
鐵匠們也沒搭理那圖,依照鐵匠坊的規矩,各家鐵匠領着鐵料就按照各自的想法打造騎兵刀,經過初篩二篩選出優秀作品。請來侯府的優勢騎士用草蓆編制的草壩子試驗長刀效果,誓言要持續好幾天時間。幾十個人進行復雜的測試,記錄每位參與試驗的騎士的個人評價,命中率以及殺傷效果。
奇葩類型的長刀第一輪就被刷下來,刀身太厚重的也被騎士們刷下來,騎兵不喜歡攜帶太沉重的武器,步兵的後背刀並不適合騎兵的精細操作,刀身的厚薄寬窄刷掉了大半,渡過一篩的樣刀才值得進一步做二篩測試。
彎刀類的騎兵刀全軍覆沒,直刃也頂不住握刀的不適感評價敗下陣,左挑右挑選出來幾件長刀竟然出奇的相似,這時候有人忽然提起那副雁翎刀的圖形。
匠人們如夢初醒,翻出被遺棄多日的圖形比照着制刀,又比照着各自的理解稍作修改,造出的騎兵刀竟然都具有不錯的表現,這下大夥都傻了眼。
當初人人都說,君侯本事很大,不見得就懂鐵匠活。
他們瞎試了兩個月沒點起色,還要靠人家隨手畫個圖來解決麻煩,到底哪個不懂鐵匠把式,哪個是在吹牛。
魯不害虛着眼不敢亂瞧,生怕動作太大讓君侯分神亂瞅,看到鐵匠們伸長脖子打探消息的表情。
這事說出去太丟人,在鐵匠們拜託下,魯不害也不好說出去,免得自家人面子抹不開,被府裡的僕役婢女們笑話。
趁着說話的功夫,連季從鐵匠鋪裡提着兩支刀匣出來。
嗆啷!
淺窄的刀背上反射着白光,入手的雁翎刀比想象的更輕巧,輕輕一揮白光隨着刀影閃爍連連。
“此爲百鍊刀?”
連季驕傲道:“上品鐵礦石千錘百煉而成。”
劇信眼饞的兩眼放光,搓着手往刀上瞧,對於刺客來說刀劍是相通的,這把刀要是屬於他必定會如虎添翼。
“小子想要一把?”
“嗯嗯!”
“你還不夠格。”曹時嘿嘿一笑,把雁翎刀收入刀匣:“兩把刀包裝一下送到侯府,明日我要把此刀獻給天子。”
劇信撇着嘴跑掉了,最好的兩把雁翎刀指明瞭要入未央宮,給他挑了把還湊合的三十煉雁翎刀耍着,臨走前魯不害還囑咐他,萬一刀磕了碰了蹦個口子,記得把廢刀拿回來回爐重鑄。
連季是去年八月來長安城的,跟隨他來的還有自家的叔伯舅舅,七大姑八大姨幾百口子,他們家族在先秦時代就是安邑著名的冶鐵世家,名氣不如幾個著名的鑄劍大師有名,但在魏國也是響噹噹的一號人物,秦滅六國讓六國遺民蟄伏起來,直到漢興以來恢復往日的生機,要不是連季趕上運氣好,連家以及關係親密的幾十家鐵匠還要在安邑打鐵爲生。
“俺爹說對君侯的大恩要沒齒難忘,俺心裡琢磨着大概是牙齒沒了也不能忘。”
曹時覺得連季很有意思,二十多的人連老婆孩子都有了。仍然害怕他老爹的棍棒教訓,哪怕他爹已經不再打他也不敢忘記捱揍,每次遇到麻煩本能似的想起捱揍的記憶。
“你做的很好。大部分鐵匠奮鬥三十年還不如你三年的進步。”
連季梗着腦袋搖頭:“可是俺覺得自己做的還不夠好,俺還能打造更多好東西報答君侯。”
說着一溜煙的跑出去,過了好久扛着一摞甲葉,那銀光閃閃的甲片散發着懾人光色。
“這是……”
魯不害瞠目結舌。
這分明是一片片敲打好的盔甲的葉片。
“收起來,到屋子裡再說。”曹時一轉身悶聲不吭的往外走。
連季一臉茫然:“爲啥要去屋子裡?”
魯不害擡腳踹在他的屁股墩上,暗氣這混小子腦袋裡進水,連季捱了一腳心裡委屈。抱着箱子一瘸一拐的往鐵匠坊盡頭的屋子走。
推開房門映入眼簾的,恰是觸目驚心的雜物,從竹簡木牘到紙張。從各類奇怪的礦石標本,到打製出來的新奇金屬,從水晶放大鏡到小算盤,一條長案上擺着鑷子、榔頭、鐵鉗等奇奇怪怪的工具。看起來更像是某個動手能力超強的實驗室。
偌大的房間。只有一條僅供一隻腳走過的小路,除了圈椅兩側的書桌和條案外,大概只有角落裡的一張牀鋪比較乾淨。
曹時對他的房間很是無語,乍看起來像是個十幾歲的邋遢年輕人房間,可誰又能想到此地是魯不害平時辦公場所,同時是這位科學狂人的臨時居所。
“抱歉!房間亂了點,平時工作忙也沒功夫收拾,我這蝸居也沒什麼人過來。”魯不害小心翼翼的穿行在雜物堆裡身形靈巧。就像一個胖乎乎輕功高手,就像筆走龍蛇的草書筆跡。眨眼間竟然鑽了過去。
“正巧我有個老友常年行商,特地從長沙國帶來不少新鮮茶葉,我找出來給君侯嚐嚐鮮……咦?茶葉盒子跑到哪去了?”魯不害轉着圈子找了半天沒找到,曹時是想讓他先收拾下髒亂的房間再說話,畢竟門外還有個連季捧着木箱子發呆。
突然之間,魯不害猛地一回頭暴喝道:“阿黃!一定是你把我的茶葉盒子叼去了!”
只見房間門口一道黃色的身影極速逃竄,魯不害扭着胖胖的身軀像一陣風衝了出去,手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根雞毛撣子,瀟灑的輾轉騰挪真有點輕功高手的味道。
嗷嗷嗷!
房屋外傳來狗吠,接着狗叫聲變的掙扎急促,好似很着急的尖叫,過了一會兒安靜下來。
魯不害抱着茶葉盒子狼狽不堪而來:“抱歉了君侯,出了點小意外讓阿黃叼走了茶葉盒子,茶就不給您泡了。”
“沒關係,我也不渴。”曹時依稀看的到茶葉盒被撕咬的痕跡。
連季傻乎乎的說道:“上午見到阿黃銜着那東西出去,我還想提醒魯家監的。”
“你這混小子,怎麼不早說?”
“吃午飯給忘了。”
“你怎麼還記得吃飯?”
“因爲肚子餓的難受就記起來了。”
一老一少瞪着眼吵起來,或者說魯不害在和連季對牛彈琴。
“先停下來,說說這個甲葉是怎麼回事。”
“噢!這個是我平時研究生鐵片時的發現,生鐵硬度高韌度差,做成長刃武器容易受力斷裂,平常只做成短刀或者匕首用,有一次做匕首時突發奇想,把生鐵鍛打成薄鐵塊,再用小號鐵釘榫卯上,我只做出了裙甲就就拿過來了。”
房間裡寂靜無聲。
魯不害被嚇的不輕,果真是做新甲衣,漢律規定武庫之外不論貴賤親疏,不得私藏甲盾、兵戈、戰車、強弩,連季竟然弄出了半成品的甲葉,他焉能不驚。
“你不知道觸犯了漢律嗎?”
連季搖搖頭。
“漢律規定藏甲是大罪,造甲更是件不得了的事,一旦被發現腦袋必定要搬家,你害怕不害怕?”
連季露出害怕的表情,過了會兒又堅定的搖頭:“爲了君侯,在下不害怕。”
曹時徹底無語了。
魯不害捂着腦袋一臉無奈。他真想打開他的腦袋看看,到底裡面裝着的是水還是馬尿。
連季是他推薦來的,他不負責還不行。即便漢律廢黜了連坐制度,但若是連季的腦袋了搬家,推薦人魯不害的責任也不會很輕。
“條侯周亞夫,因爲家裡私藏甲盾五百套,被冤死在廷尉大獄之中,你有幾顆腦袋可以砍!下次再造新式武器必須事先通報方可製作,否則我也不會保護你。”曹時呵斥道。
“這套鎧甲怎麼處理?”
“繼續做出來。直到成品出爐立刻送到侯府,我要獻給天子。”
夕陽西下。
鐵匠坊依然叮叮噹噹敲打個不停,在回府的路上。曹時的心情依然不能平靜,他確定自己沒有看錯,那樣的甲葉造型就像壁畫上的實物。
那是他曾經遊覽過的景點看到過的壁畫,畫中的人物就穿着這樣的鎧甲。那套鎧甲的名字叫做明光鎧。
以甲片榫卯相連。分爲胸前有護心鏡和全身甲片無護心鏡兩種樣式,連季所造的是無護心鏡式,純粹爲甲片相連提高防禦,銀光閃閃的鐵甲正如它的名字一樣明亮發光。
迎着夕陽心中無限感慨,上古時代並不缺乏有才智的人才,只是受制於時代的限制目光不夠長遠,若是換個時間換個身份異地相處,連季偶然間製作出的明光鎧必然會淹沒在歷史的大潮中永遠消失。
或許這是他的幸運。就彷彿冥冥中得到庇佑。
泰一神保佑?
曹時笑着搖搖頭:“工藝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或許我應該早一點把武器裝甲的研究提上日程了。”
陳叔在平陽侯府住了十幾天。曹時在府裡勸了老人家十幾天,好說歹說威逼利誘,方法都使盡了才把老頭給勸住。
最初陳叔的意志堅決,不願給君侯和公主添麻煩,直到曹時威脅要把陳掌調回侯府,老頭才明白自己的去留關係到陳掌的未來,無奈的接受了安排。
“袁種去了隴西高原開拓,眼下侯府大小事務是十幾個家監來處理甚是不便,正缺您居中調度妥善安排,有您在侯府裡當着定海神針,我在後院也能安心的放鬆了。”
陳叔滿臉不好意思:“君侯盛情難卻,老僕就只有恭敬不如從命了。”
今年入夏時節汛期來的比往年更早,關中的雨水也異常的豐沛,大農令竇嬰在廷議上提出注意防洪救災提高防患意識。
天子的心思仍在兩把雁翎刀,對於防災措施不太在意,一揮手命令竇嬰全權負責防災救災。
“啓奏陛下,城南的學院需要徵調更多徭役,請陛下准許新的徭役徵集令。”
丞相許昌很意外:“又要加徭役?城南的徭役已經加到了十萬人,少府打算再加多少徭役纔夠?”
“再加十萬人差不多夠用了。”
“合計起來二十萬人,你這是要造什麼東西用那麼多的人力。”
曹時說道:“爲了造一座太學,一座遠超稷下學宮的學府,爲了讓天下學子到長安城裡求學,陛下出任太學名譽祭酒,天下英傑皆是天子悶聲,可以攬天下英傑盡入彀中。”
天子劉徹樂的合不攏嘴,他就喜歡聽這樣的好事,比起刻板的三公九卿還是曹時體貼人,頂個虛職教導天下英傑聽起來就很帶感。
許昌幾次想張嘴,想了想還是決定不說話爲好,他心裡是不太贊同太學計劃的,勞民傷財浪費內帑完全不划算,要不是這項工程早在年初衛綰當丞相那會兒破土動工,他一定會跳出來反對這項工程。
他有點體會到衛綰當時的複雜心情,手下有個實力強大的九卿不聽招呼,動輒在廷議上丟出個爭議巨大的議案給他找麻煩。
兩任丞相的最大區別在於,衛綰有心做個名副其實的實權丞相,許昌沒有這樣的想法,即使有類似的想法也無力去執行,三公九卿裡就沒幾個聽他招呼的,頭頂上卿名號的列侯更是以少府曹時馬首是瞻。
退朝之後,許昌黑着臉走了。
上卿們落後幾步各自尋找自己的圈子。
主爵都尉王不害問道:“少府不給丞相打招呼沒有問題?”
“有什麼問題?他家在巴蜀經營的產業,邊郡的商隊,還有河湟的投入,那樣少的了功勳列侯集體的庇護?如果他想不開要走衛綰的老路,那就讓他去走好了。”曹時毫不在乎地說道。
大行令桓憲說道:“畢竟是友非敵,不應該這樣,多溝通是有必要的。”
“職務上我要聽他的話,實際上他要尊重我的意見,我們倆沒有主從上下的區別,他做他的丞相不會有人去搶,我搞我該做的那攤子事,是否給他通氣不是主要矛盾。”
上卿們點頭,曹時的性格向來是這樣,指望他委曲求全顧全大局作出犧牲,或者顏面受損低頭認輸是不可能做到的,衛綰倒臺就在於錯估了曹時的決心,以爲他不會那麼狠辣無情,結果自家被翻了個底朝天找出一堆破綻,差點把幾個上卿給當場氣死。
許昌不呆不傻,又親眼目睹衛綰倒臺全過程,不會傻到和他起衝突,頂多是心裡不舒服回去生幾天悶氣。
廷尉田蚡小心翼翼的從人羣旁擦身而過,把幾個人的議論一絲不差的聽進去,心裡悄悄盤算着如何讓自己利益最大化。
想了半天覺得還是有點想多了,曹時絕不是可以力敵的人,他還要繼續收起爪牙按下心思潛伏,耐心等待下一個機會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