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紅的顏色遍佈大地,斑駁的血漬撒滿草原,無名的部落騎兵捂着腹部的創口在絕望中倒下,他在臨死的那個剎那還未明白,失敗來的是那樣的迅速。
匈奴兩王費盡心機糾集起五萬多居於陰山與陽山之間的部落騎兵,在首輪衝鋒便遭遇慘重的失敗。
倒下的部落騎兵越來越多,騎兵陣型被野蠻的衝散,僥倖逃過第一輪屠殺的倖存者們會發現自己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
樓煩王意識到戰局惡化的嚴重性,他發現匈奴的鐵刀被輕易的劈碎,引以爲傲的弓矢幾乎傷不到漢軍的鎧甲,只有幸運撞上冒進的黑甲騎兵陷入重重包圍,被十幾個人圍殺而死。
可即使成功殺死一個黑甲騎兵也必須付出三個人的性命,黑甲騎兵的武器鋒利無比,激起兇性的黑甲騎士用以傷換傷拼死幾個人墊背。
“怎麼會這樣!”
白羊王聲線顫抖着:“明明是我們佔據絕對優勢,漢軍的黑甲騎兵不應該貿然發動衝鋒,怎麼會這樣呢?”
“漢軍掌握非常厲害的工匠,刀劍砍不動漢軍黑甲,弓矢射不死漢軍騎兵,我們將會迎來一場大敗。”裨小王的怯懦並未引起斥責,匈奴貴族們被集體震住。
黑甲騎兵像疾馳的重卡強行殺出一條血路,驍勇善戰的部落騎兵竟然束手無策,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同伴好友死在風裡的鋼刀之下,那種無力感給士氣帶來沉重的打擊。
最無力的是無論如何努力也打不過黑甲騎兵,漢軍就像推土機不斷的推着部落騎兵往後退。又像切割機不斷的把匈奴的戰線往後一層層削薄。
隨着一具具屍體重重摔下,匈奴諸王聯軍的戰線像攤大餅一樣越推越薄。士氣不可避免的陷入崩潰的邊緣。
“不能繼續耗下去了!生死時刻只有拼了!”
樓煩王大喊一聲叫來部落神射手,十幾個神氣十足的匈奴騎士走來。高矮胖瘦體格截然不同,遠不如清一色身強體壯的部落王護衛威武,但是他們都有個非常相同的特點,手掌關節處起老繭,幾乎每個大部落都有專屬神射手,他們不用放牧並享受着媲美部落王的最高待遇,只需要他們在部落王需要的時刻站出來,殺死衝到面前的敵人即可。
不僅是樓煩王行動,白羊王與裨小王們也叫來各自的神射手。拿出壓箱底的本事對抗兇猛的黑甲騎兵,生怕拖延個一時半刻戰局持續惡化下去直接演變成全面崩盤。
“去吧!殺死漢軍黑甲騎兵,不要給他們殺傷我們部衆的機會。”
五十名神射手應聲而出,幾十年如一日的箭術磨練,讓戰鬥與殺戮成爲他們的本能,即使面對從未見過的漢軍黑甲騎兵,他們依然可以保持心態的平穩,神射手最重要的一項指標並非射的有多準,而是心態調整的近乎完美。隨時以最少的時間進入最佳戰鬥狀態。
一聲鷹哨,戰場半邊陷入靜謐。
幾近崩盤的部落騎兵突然歡呼雀躍着,低落的士氣陡然恢復到戰前的昂揚狀態,五十騎神射手以輕鬆的姿態進入戰場。匈奴人很自覺的向兩側分開一條路。
他們來自平凡的部落,曾經也是個很普通的部落騎兵,直到他們的箭術天賦在戰場上逐步顯露不同。通過不斷的勝利逐漸獲得整個部落的認可,他們的職責也隨之演變成部落裡的守護者。他們負責攻克最難啃的骨頭,每次出場都會迎來歡呼與掌聲。每次退場都會帶來勝利與榮耀。
“好像不太對。”
曹時敏銳的發現那五十騎人的不同之處,按道理匈奴人不應該突然恢復士氣,能夠讓匈奴人感受到絕處逢生的必是巨大的利好消息。
“右賢王的援軍到來?怎麼會只有五十個人,至少應該殺來五萬人,那麼點人能做什麼?”
他心中的疑惑很快得到解答,五十騎馬不停蹄的來到戰場前沿,對準十幾米外的漢軍黑甲騎兵提弓就是一通猛射,特製的堅固箭矢在一石二斗以上的強弓加力下,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飛入黑甲騎兵的身體,那名黑甲騎兵一聲不吭的栽倒在地。
匈奴人歡呼雀躍,一箭射殺一名漢軍極大的鼓舞着士氣,勇敢的匈奴騎士拿起武器與漢軍黑甲騎兵廝殺,這使得本來推進展開的完美節奏被打斷,羽林騎的心態難免出現波動。
趙君育迅速提出建議:“將軍,是不是應該派重騎兵出手,以最快的速度解決戰鬥。”
“看起來他們是神射手了,派出重騎兵效果不大,必須解決礙事的神射手纔好派出重騎兵。”
就在說話間,五十騎部落神射手大展身手,四處收割羽林騎的黑甲騎士,短短片刻間就有一百多人死在他們的神射箭術之下,原本淡定的漢將們瞬間坐不住了,紛紛請纓殺入戰場儘快重創匈奴軍。
放任五十騎神射手隨意射殺漢軍騎兵是非常危險的,士氣受損會直接導致漢軍的殺傷力與威懾力下降,所向無敵的氣勢壓低幾個檔次就很難完成殲滅戰的戰略佈置,後續帶來的不利影響更加無法想象,某場重要戰役中某個關鍵點處理不當會導致整場戰役的失敗。
就像多比諾骨牌,只需要一個推力逐級推下去,會帶起戰略全局的大崩潰,漢匈兩大帝國的戰爭本就不是單方面實力碾壓,任意一方粗心大意都會帶來危機,軍臣單于的一時大意在雁門郡內品嚐到慘敗的苦澀感覺,曹時自問英明一世不想糊塗一時,栽倒在這個不起眼的小水塘裡是很虧的。
就在他思索的空當,忽然瞥見很遠的地方一騎部落神射手對準他放箭,小小的黑點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接近,曹時坐在馬上輾轉騰挪的空間不大,關鍵時刻他一個擰身做出強行躲避。
叮!
箭矢擦着他的頭皮射中帽盔,幸好帽盔是用上好的純鋼製作而成,要是普通的獸皮帽說不定腦袋就要被射穿。
“將軍小心!”
曹時下意識的低頭躲避,又是一箭擦着帽盔急速掠過,召孟扛着巨大的鐵盾擋在曹時面前,以他爲中心幾十騎親衛舉着盾牌圍成一圈,馬下還有步兵扛着盾牌擋住暴露的馬腿,幾個呼吸間在車騎將軍周圍構造起一道密不透風的防護網。
“對不起君侯,剛纔反應過來已經來不及了。”
曹時反過來安慰召孟:“你做的很好,我沒有受傷也有召叔提醒的功勞,快看看那個放箭的兇手在哪,千萬不能讓他給跑了。”
漢軍將領們急忙掃過發現那羣神射手並未草草離開,而是放棄獵殺車騎將軍的打算,遊走在陣地的焦灼地帶以箭術收割漢軍性命,他們的狡詐和兇殘給人留下很深的印象,羽林騎的箭術雖說比同期的漢軍騎兵高出幾個檔次,但對付匈奴神射手依然力有未逮。
匈奴神射手善射箭更善於躲箭,能躲過看的到的狙殺是本有點事,但能躲過看不到的偷襲或流矢纔是真本事,曹時沒有第一時間發現偷襲卻依然成功躲過必死殺局,匈奴神射手也能躲開普通的箭矢威脅,羽林騎用了幾次火力覆蓋才勉強殺傷兩個倒黴的神射手,自己卻在那兩輪對射中死掉六十多人。
“不行,必須出手解決這幫討厭鬼。”
“君侯不可!”
“將軍您要做什麼!”
曹時揮退親衛,提着一石五斗(90市斤)的強弓策馬而出,四周的羽林騎也自然而然的讓開通道,他的動作立刻引起五個部落神射手的驚覺,他們試探性的擡手射箭,毫無疑問一箭射到空氣,與此同時那五個放箭的部落神射手重重的摔下馬,胸口扎着一根羽箭。
他們是被射死的。
瞬間五個部落神射手被殺引起匈奴人的高度注意,樓煩王與白羊王還沒反應過來,就看見部落神射手一個個倒栽蔥摔下馬,餘下四十名部落神射手終於發現目標,四十個人大聲喝罵着策馬迎過去,幾十只箭當頭籠罩過來。
他們站位分散,放出的箭矢來的有快有慢,曹時騎着馬繞幾個彎很輕鬆的躲開,手握戰弓從掛在馬背上的箭壺抽出箭矢,幾個呼吸間放出十支箭,而且保持着同樣的速率一口氣射出四十箭,每一箭的速度和力量都非常充沛,只有幾個倖存者運氣很好的躲過必死的射殺,餘下的三十多人當場重重摔下馬。
活着的人也沒來得及慶幸,緊接着補射隨之而來要了他們的性命,五十騎部落神射手死個乾乾淨淨。
“死光了?”
白羊王身體僵立不動半晌才沙啞的問道:“這怎麼可能!那到底是個什麼人?”
“那是個神射手,而且是個非常厲害的神射手。”
“可他是漢軍的將軍。”
樓煩王問道:“你沒發現他用的箭術非常眼熟嗎?”
“莫非是……”
“右賢王帳下有幾個著名神射手,又有哪幾個擅長快速連續不斷的放箭。”
白羊王面色一變驚呼道:“甘父的連發百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