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的冬十月新年,按照傳統應稱之爲後元二年,長安未央宮陷入所未有的混亂,內侍們腳步不停的穿過廊下,兩側的郎衛神情緊張,預示着未央宮裡並不太平。
站在未央宮步道上,眺望遠處巍峨雄壯的宮殿,富有濃烈時代氣息的漢代建築羣恢弘壯闊,置身於此地彷彿能看到六十年前,太祖高皇帝氣吞四海的磅礴胸懷,只有這樣的天縱英才能做出波瀾壯麗的大風歌。
“天子要晏駕?”曹時的目光瞥過宮中禁衛面無表情,其實他的心裡不太相信,天子身體雖然不太好,但也不是說死就死的。
那段口口相傳的童謠毫無疑問出自他的手筆,只是他沒料到竟然讓春秋鼎盛的天子氣的吐血昏倒,得知宮中的變故可把他嚇的不輕。
當初只想着報復館陶長公主和天子,還製作了幾步計劃準備整垮陳家,可是這第一步剛拿出來就把天子給氣吐血,他心裡一慌也沒心思繼續整陳家人了。
天子嘔血一升昏迷不醒,滿朝公卿急的團團轉卻束手無策,宮廷裡的侍醫全體出動得出的結論也不太樂觀,至於抓還是不抓動搖的傳播者的問題上,朝中公卿依然爭執不休。
丞相衛綰,御史大夫直不疑是天子一手提拔的新臣,雖然位列三公 fw..卻沒有掌控朝政的能耐,朝中有列侯們偷偷扯後腿,朝外還要擔心諸侯王們的反應,兩位朝政的掌控者自己也拿捏不定主意。
這段童謠仍然在悄悄流傳,長安城內有心之人已經略有耳聞,恐怕用不了多久將傳遍天下爲世人所知。
曹時站在殿外等待太子召見,守在門外的中郎趙君育湊過來低聲道:“聽說這幾天天子的病情好了許多,不少尚食捧着的食物進入溫室殿,天子應當可以用食了。”
名義上掌管太安全的太子衛率是竇家的外戚,他是太子調撥到太負責實際衛戍的首領。
“太子最近幾日的心情怎麼樣?”
“不太好,幾爲講席被斥責的滿面羞慚,只有太子少傅王臧的話能聽進去。”
曹時沒有答話向左望過去,只見幾名侍中腳步匆匆的走出大殿,領頭的是個十二三歲的稚齡少年,小心的瞥過來撞見曹時的目光,略一慌亂立刻停下來躬身行禮才轉身離去。
“這是特拔的一批侍中,年紀最大的十八歲,最小者十三歲,那個領頭的年紀最小,名字叫桑弘羊。”
“我聽說過這個小子,雒陽神童桑弘羊,善於心計而聞名,沒想到這麼年輕被招入宮中。”
不一會兒,宮裡的謁者唱名:“宣平陽侯,太中大夫時覲見。”
挑開帷幕踏入宮中,十月天的寒冷頓時消散,宮裡四角立起帶着煙囪的火爐,爐膛裡石炭被燒的通紅,火苗躥出近尺許長,站的稍遠一點也能感受到陣陣熱量傳來,內侍急匆匆的拎着水壺坐上去又急忙躬身避開貴人。
打量着太的佈置,才幾天不見內飾的顏色變成以金紅爲主的色調,只有牆壁仍然保留黑色,正打量着就聽到笑聲:“太中大夫,時隔三日,再看我這太佈置的可如意否?”
“殿下親自督造,太的用飾果然不同凡響,只是宮中以帷幕遮擋左右置燈盞不全,這火爐雖好卻要擔心石炭毒氣傷人性命。”
劉徹坐在榻上,一手挑着鐵釺在火盆裡翻動木炭:“太中大夫坐吧!說說你的造紙術,這幾日我聽說三公府中換上新紙收穫好評,朝中往來文書已經盡換做新紙,少府決定在三河設立幾座造紙作坊,你說這造紙術爲什麼這般神奇?”
內侍郭舍人諂笑道:“太中大夫是曹相國之裔,天生有聰明才智,就彷彿太子殿下的聰慧頭腦。”
韓嫣坐在劉徹的身旁,穿着夫人們常用的鳳袍,髮髻披散化着女性妝束作女子狀,趴在劉徹的肩膀上柔柔的說道:“京師裡都在說太中大夫極有才華,造紙術是太子殿下所喜之物,不如太中大夫把家中的造紙作坊作爲殿下用紙的作坊好了。”
“嫣兒不可無禮,太中大夫是我姊之夫婿也,我怎麼可以奪他人所好。”劉徹拍拍他的臉,示意韓嫣去後面變換會男子裝束,韓嫣撒嬌半天拗不過劉徹纔不高興的站起來離開帷幕。
太中上下對此不以爲意,太子獨寵韓嫣也不是一天兩天,太子妃陳阿嬌並未與太子圓房前,韓嫣就是這太中的女主人,即便面對曹時惱火的怒視,韓嫣也敢做女子狀胡亂對太子撒嬌。
曹時第一次去太就和韓嫣不對付,每次看到這個不男不女的死人妖心裡就冒火,幾次言語衝突讓韓嫣很難堪,所以他每次都會當着劉徹的面給他上眼藥。
“殿下待韓舍人那麼好,不知道陛下和皇后殿下可知曉嗎?”
劉徹擡起頭目視:“太中大夫與嫣兒不睦是小事,不要把一件小事鬧到父皇那,免得父皇病重生氣徒惹是非。”
“臣不敢,臣只是想提醒殿下,宮中尚有女主在,若被女主看到小則敗興大則怨懟,館陶長公主若知曉肯定會很不高興的。”曹時提醒他注意陳阿嬌,那位二十四歲的大齡待嫁女青年可是有很嚴重的公主病,心理年齡說不定比十四歲的太子劉徹還小,萬一被她看到小事也成大事。
劉徹臉色一青表情有點不太自然,十年前那場政治婚姻,強行把相差十歲的從姊弟配成一對夫婦,當時只有四歲的小屁孩哪裡懂得愛情,等到這幾年年歲漸增知道女人的好處,又被宮裡管束的水潑不進,普通宮女連近太子身的機會都沒有,於是他只好在沉默中爆發,變成男女通吃的超級存在。
這是太的秘密,起碼是針對只來過太一次的陳阿嬌,當然也針對宮外不熟悉太的所有人,按道理說太子有點興趣愛好到沒有關係,只不過劉徹的岳母館陶長公主不是一般人,即使貴爲太子也要打起精神小心着了道。
“太中大夫三日不見,一見果然語出驚人,我受教了。”劉徹不甘心的拱拱手,過了一會兒做帥男裝扮出來的韓嫣,剛走過來就被劉徹不耐煩的攆出去,韓嫣一臉莫名其妙帶着憋屈和怨恨,狠狠瞪了曹時一眼才離開。
鄭當時慌里慌張地說道:“殿下驅趕韓舍人,這可如何是好啊?”
公孫賀抱怨道:“殿下這樣對待韓舍人,我等不心有不服啊!”
“住口!你們不要替他打抱不平,讓他回去躲一鎮子是爲他好,若被太子妃看到他的性命就沒了,再見到韓嫣就告訴他要多多感謝太中大夫的救命之恩。”劉徹一發火幾個舍人立刻啞了火,從頭到尾沒有一個人敢面對發怒的太子。
過了一會兒太子少傅王臧求見,這個儒家的老學究走進來瞥見曹時就隨意的打個拱,轉而對劉徹大禮參拜,接着就開始說起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那一套,聲嘶力竭時像只奄奄一息的公雞,竭盡全力的大喊大叫:“殿下若等極當立明堂,封禪泰山,改正朔、易服色、製法度、興禮樂,總攬大權罷黜百家,致君堯舜則天下太平……”
劉徹聽的如癡如醉滿眼星星,那表情恨不得立刻化身天子一統天下,做一個功德無量萬世不易的聖君,這下曹時可不滿意了。
“王少傅且住,你剛纔的論調有點類似賈誼,莫不是專欲擅權,紛亂諸事?”
王臧怒聲質問道:“太中大夫什麼意思?賈生所言句句良言,只可惜外臣嫉妒賈生,進言誹謗而使先帝遠賢臣……,”
“還不住口!”
曹時站起來躬身向劉徹行禮謝罪,復起身道:“爾等儒生手無縛雞之力而多辭繆說,不耕而食不織而衣,搖脣鼓舌擅生是非,以迷天下之主,如那僞儒賈誼專擅諂媚之道,巧舌如簧離間君臣骨肉之親,害絳侯陷大獄而傷太宗之仁德,此等僞儒縱使獻二三計利天下,又怎能掩飾其行同韓非、李斯的行爲?”
“你……你這是血口噴人!”
王臧氣的渾身發抖,曹時卻依舊不理:“殿下一定讀過賈誼所著的過秦論,認爲此文如何?”
“文詞優美,鍼砭時弊,甚好!”劉徹表情不變,反而饒有興致的依靠在牀榻上。
“臣也誦讀過,但是臣要說賈誼所言虛僞造作不可信也!臣就背誦一段名句,秦王懷貪鄙之心,行自奮之智,不信功臣,不親士民,廢王道而立私愛,焚文書而酷刑法,先詐力而後仁義,以暴虐爲天下始。”
這一段劉徹非常熟悉,大意是說秦王嬴政人品不行,功臣士民都不親信,拋棄仁政王道,樹立個人權威,禁除詩書古籍實行嚴刑酷法,把詭詐和力量放在仁義前面,治理國家是以殘暴的苛政爲前提。
聽到他誦讀這段,王臧放下心來冷笑道:“太中大夫背誦這一短何錯之有?若無錯何故大聲喧譁,臣要請太子治太中大夫君前失儀的不敬之罪!”
PS:韓嫣不談了,王臧就是鼓動建元新政的那位,曾經是劉徹的太子少傅,後被漢景帝罷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