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詢問長安居民當今天下最輝煌的建築在哪裡,他們不會去想只挖好地基還沒見真形的阿房宮,而會異口同聲的告訴你,天下最大的建築在是長樂宮與未央宮,長樂未央是這個時代的註解,這裡見證了大漢帝國的榮辱興衰,成爲這個時代中芸芸衆生中的一員,若不能進宮見識一番就太遺憾了。
“不到未央非好漢?”曹時搖搖頭掃掉前世混亂的記憶碎片,長長的車架隊伍駛入灞城門,迤邐的隊伍足有百十多米,五輛形制相同規格不一的四輪大馬車,被四匹駿馬拖拽着緩緩涌入城門,大馬車身後還有幾輛拖着平板的四輪馬車,上面放着重物以布匹包裹看不清裡面的真容。
甫一進城,就引來行人的送來驚歎和注目禮,見多識廣的長安市民從未見過這麼漂亮,而且是四輪驅動的大馬車,車身的做工精緻用料講究,見慣大場面的長安居民一眼就看出車架是用上好的漆料,漆料在長安兩市的價格堪比同等重量的黃金。
比起做工古舊的兩輪馬車,這五輛紅黑相間簇新鋥亮的四輪大馬車如鶴立雞羣,尤其當車隊緩緩駛入長安城中心,路邊駐足圍觀者越來越多,許多人交頭接耳讚歎這神奇的四輪大馬車,年輕的路人開始讚美馬車的美麗,如周天子私會西王母時的戰車,只有傳說中的美麗戰車才能與之媲美。
這一刻,驕傲的京師居民們被它的美麗征服了。
“君子你來聽,京師人在讚美我們。”陽信公主挑起厚厚的絲綢簾子露出一角,心裡美滋滋的高興極了,自漢興以來京師萬民立於街市高聲讚美是最高的獎賞,上一次得到長安居民讚美的恰恰是平滅吳楚七國之亂的條侯周亞夫,時隔十一年輪到平陽侯家享受自發的讚美了。
曹時感嘆一聲:“放下簾子吧!我還沒有爲大漢立下寸功,貿然承受這樣的禮遇心裡十分不安,待會兒進入皇宮假若禮法森嚴,使我沒有機會開口請罪,就請細君代我向天子解釋吧!”
“君子心正持身說的極好,妾以爲父皇聽到一定會很高興的。”陽信公主聽話的放下簾子,寬敞的馬車有兩排四座,中間擺着一張固定在車廂內的小方桌,桌子的棱角被特意磨成圓潤好看的弧線,桌上擺着一隻薰香爐嫋嫋升起幾縷青煙。
內室選用靚麗的明黃色,溫馨舒適又凸顯出車廂內的空間,不同於本時代的內飾設計立刻獲得陽信公主的好評,漢家尚黑尚紅卻不代表排斥其他顏色,秉承只要是好東西就全部拿來用的實用主義精神,這套內飾專利也被拿來“共享”了。
車隊轉了個大彎來到長樂宮門,隸屬於衛尉府的的南軍守衛依例檢查纔打開宮門,跨過長樂宮的大門並沒有特別的感覺,比起想象中莊重肅穆的大廣場完全不同,這裡有數不清的奇花異草爭相競放,險要的步道上只有衛士在期間巡邏,甚少見到有宮女宦官的身影。
踏入宮門即是禁省,按照禮制無論文武入了宮門都要步行,曹時與公主就下了馬車步入宮廷,跟着公主亦步亦趨不敢有絲毫差錯。
長樂宮的規模非常大,除去進門的廣場外內有十四座坐北向南宮殿相互連接,西側臨近未央宮的方向有長信宮、長秋殿、永壽殿、永昌殿四座建築羣,竇太后就住在長信宮內,王皇后則住再稍遠一些的椒房殿裡。
這次覲見有皇后詔命在身,但陽信公主卻領着曹時向長信宮的方向去,想來椒房殿以及永巷是皇宮裡的禁區也是去不得的,兩個引路的宦官低着腦袋悶聲不吭的走在前面,直到登上長信宮的三十六級臺階才躬身行禮退下。
小夫妻一前一後低頭步入宮室,這時候謁者高聲唱道:“陽信公主劉婠,平陽侯曹時到!”
曹時纔想起夫人的閨名,這女子的小名尋常是極少被人知道的,除非名氣很大或地位極尊的女子纔會留下自己的名字,在史官的眼裡皇后有這個資格,公主卻沒那個必要。
進了宮室內暑熱驟然一消,清涼的風徐徐吹來讓人心神放鬆,陽信公主走到廷中大禮參拜:“陽信拜見皇祖母,母后,幾日不見皇祖母氣色依然這樣好,母后身體也越發的康健,妾心裡十分歡喜。”
“婠兒這丫頭生來一顆七巧玲瓏心,每次總能哄的我這瞎老婆子開心,起來吧!”竇太后年過六旬,一頭花白的頭髮梳理的非常整齊,除了一身沒有紋飾的錦袍之外,看不到任何配飾或金步搖,顯然是個崇尚簡樸的人。
秦漢制度雖一脈相承,但是在立國思想上卻截然不同,漢家自有以孝治國的制度,天子皆居未央,而長樂常奉母后,雖然天子也會去椒房殿與皇后相聚,但長樂宮的主宰依然是竇太后。
曹時也跟着站起來,他終歸領着外臣身份不便插嘴,行過禮入席後才擡起頭,見王皇后看着他點頭說道:“這就是平陽侯曹時吧?三載不見已經長成了英挺的公子,太祖(劉邦)潛龍未興前曾說曹太公(曹參)威儀不凡,來日必可爲王侯也,漢家功臣裡曹太公位居第一,應了太祖的箴言,平陽侯儀表不俗想來可繼承曹太公的秉賦。”
“臣年幼無知,自以爲比起太公只才,臣如瑩瑩之火,而太公如皓月當空,太祖仿若泰一神的化身,威光遍照九州大地,瑩瑩之火怎可與皓月爭鋒,太陽凌駕於天授光於諸天星辰,餘者遍灑大地溫暖世人,而皓月有陰晴圓缺晦日之避,又怎能與高掛天穹的太陽爭鋒呢?”
曹時一通馬屁拍在劉邦身上,竇太后與王皇后果然大喜過望,漢家皇帝自詡受命於天而爲天子,將太祖比作泰一神的化身更加遂了皇室的心意。
“平陽侯乖巧懂事,此一番螢火、皓月、太陽的比喻想來是有大道理的,吾家長女嫁給平陽侯是享福了。”王皇后滿意地望着曹時,本來這三個女婿就沒有一箇中意的,眼瞅着三個女兒愁眉不展的,居於深宮禁中的皇后至尊也無可奈何。
未曾想峰迴路轉發現平陽侯的才能,王皇后的心情正如發現家中的銅門擋竟然是價值連城的金錯刀,心裡高興嘴上連連誇讚女婿賢能。
“聽說平陽侯不愛野遊也不愛流連遊女,沒有尋常列侯的惡習積弊,的確是個佳婿。”竇太后也點點頭,她的眼睛早在十幾年前就看不到人影,對這平陽侯家的孩子也不甚瞭解,只覺得孫女能找個有才能夫婿就是件好事,總比飛鷹鬥狗驕奢淫逸的紈絝子弟要強。
陽信公主高興極了,神采飛揚地說道:“皇祖母,母后有所不知,我家君侯有志於爲天子立功,在河東守孝三年裡鑽研製器術學有所成,造出許多利國利民的好物什,得知今天要入宮覲見,特意趕製一批獻給皇祖母,父皇,母后,還有太子。”
守在殿外的侍衛早早的架着沉重的器物等候,得到竇太后的默許便緩緩擡進來,王皇后望見布匹遮擋的物什甚是詫異,那侍衛揭開布匹的一剎那驚奇的瞪大眼睛:“吾聽說,東西二市傳聞平陽侯於侯國內製得鐵器有成,這鐵器莫非就是此等器物?”
宮女捧着鏤空龍鳳雕黃銅壺遞到竇太后的面前,老太太摸了摸光滑的表面仔細問了又問,只因漢代燒水之物無外乎陶釜、陶罐,皇家用料講究換做青銅料也僅此而已,銅壺一物卻是聞所未聞之器物。
王皇后走下廷中,看着侍衛們擡起沉重的銅爐放置在宮殿的角落裡,沒一會兒功夫投入木炭引火再加入石炭助燃,坐在銅爐上的小水壺就燒開了水,陽信公主親自下手提起小巧的銅壺在陶杯中倒入滾熱的沸水,幾片乾燥的荼葉在陶杯上輕輕飄蕩,不大會兒功夫水溫下降茶水成,取出荼葉恭敬的遞到太后的案前。
“這是甚什麼?喝起來芳香入口回味無窮,又是你這丫頭弄來的稀罕物來哄老身。”竇太后第一次露出笑容,老人家上了年紀精力不濟,初嘗茶湯之美頓時被這清香撲鼻的味道吸引住,又招手倒了一杯慢慢品嚐。
王皇后見多識廣,也依然忍不住品嚐第二杯:“此物好似長沙王所進獻的荼葉,只是形制有些不太一樣,吾嘗過長沙王送來的一笥荼葉生澀難喝的很,遠沒有此杯中之物甘美。”
“此爲臣派人前往零陵採買來的鮮荼,經過曬制、炒制、揉制、團制、復放置、壓、蒸、復壓可成團荼,只需幾片放入沸水中可成荼水,常飲荼水可以提神醒腦,滌盪腸胃,只需注意身體不適與睡前忌飲即可。”
曹時開始大談喝茶養生的益處,把茶葉從採摘到製成的過程吹的天花亂墜,還言之鑿鑿的表示荊蠻、百越之地的茶葉新茶爲宜,西南夷的特殊茶葉則以陳茶爲宜,兩宮的太后與皇后聽的津津有味,絲毫沒察覺到時間的流逝。
“天子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