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宮女偷眼覷了一眼劉明。樂文小說網
“不對,當時我也在織室殿,我和十皇子是在一起的。”陳嬌忽然說。
她在劉徹捱打後就仔細想過這個問題,劉明帶着這個宮女去告了劉徹裝神弄鬼的狀,劉徹捱了打陳嬌卻沒有任何懲罰,這說明劉明不敢真的惹怒館陶長公主,畢竟長公主是樑王夫婦苦心結交的重點,而劉明他只想收拾劉徹,所以讓這個宮女有意只說看到了劉徹。
可是宮女哪裡能想到一天被傳召兩會呢,現在說實話那麼上午就是欺君,要殺頭,無奈之下也就只能按着上午劉明教的謊話說,反正當時什麼情況也只有她一個人看到了。可誰知道偏偏陳嬌不怕責罰就說了跟十皇子在一起拿白紗的實話。
“來人把這個不說實話的宮女拉下去,既然不想說實話,就拔了舌頭!”館陶長公主忍了好一會了,剛剛得知劉明敢威脅她的女兒她就有點憋不住火了。
“饒命,長公主饒命,奴婢說實話,確實看到了十皇子和翁主,只是,只是……”宮女雖然怕得要死但還是不敢把話往下說。
“這個宮女滿口胡言,適才就說了假話,這一次恐怕也說不出真話來。”樑王英武的眉挑起來,顯然他已經阻止了宮女下面的話,在太后開口前無聲無息的轉開了話題,“明兒,你竟然找到這樣的證人帶去見天子,你太糊塗了!”
“孩兒知錯了。”劉明畢竟十幾歲了,他怎麼能看不出樑王是在爲他開罪呢。
陳嬌心中冷笑,心說她這些至親們真是一個個都身懷絕技,樑王如今插口,太后和天子抹不開面子不會再問宮女,而且除了他們誰還再敢逼問那宮女呢?在坐都是聰明人,誰都知道逼問的結果必然會得罪樑王,就算是館陶長公主也寧願息事寧人,橫豎劉明脅迫陳嬌這種小事她可以私下跟樑王后好好交涉,完全沒有必要拉來樑王的仇恨。
陳嬌心下無奈,各方利益關係牽扯,她尚且年幼能做的也不過就是這些。眼見事情只能大事化小,真是可惜又可惡!
但是出乎陳嬌意料,事情卻遠沒有這麼簡單的結束。
景帝這時候竟然輕輕點頭對樑王道:“這也怨不得明兒,他也是受到這宮女的蠱惑。王弟說的是,這種人留在宮裡徒惹是非,既然長公主有令在先,那就拔她舌頭吧,欺君犯上穢言宮廷,來人,連坐她的全家下獄。”
景帝聽起來極其平淡的兩句話卻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宮女像是受了極大地刺激,哭喊道:“陛下,陛下饒命!陛下饒恕奴婢的家人!奴婢不是故意說謊的,不是!奴婢真的看到了十皇子和堂邑候翁主,可是,是,是樑王長子讓奴婢在陛下面前說謊,只管說只看到了十皇子!”
劉明,還是被供出來了,無論後面劉徹有沒有裝神弄鬼,他劉明脅迫親貴,唆使宮人,編造僞證,欺君犯上的罪名已是鐵證。
陳嬌今日算是大開眼界,原來陰謀手腕可以這麼隱晦卻直接,簡單又有效。天子就是天子,他不用逼問宮女,不用審問劉明,只要一句狀似站在樑王立場上的話就足以讓宮女倒出了所有真相!
從前陳嬌生活在萬千殊寵之中,在外祖母與母親允許的範圍內她幾乎可以爲所欲爲,做了皇后之後更是喊打喊殺的時候多,謀略運籌卻少的可憐,甚至終其一生她都沒有認真的學習過政治手段和權力籌謀,重生這一世她一定要好好的學。
宮女的指認令劉明大吃一驚甚至驚慌失措,他跪在地上膝行至景帝身旁驚慌的連話都說不清楚:“舅舅,不,天子,我,我不是的,我沒有!”
景帝這個時候的表情很微妙,他俯視着茫然而慌亂的黎明,眉心優柔的蹙起似乎很爲難,但他望向劉明的深邃眼眸中卻又帶了那麼一點隱約渾濁的笑意。
樑王和樑王后簡直要被氣死,陳嬌卻有了天子的支持更加大膽的帶着哭腔說道:“外租皇太后,阿嬌知道錯了,不該私自拿織室殿的那白紗玩,可是阿嬌和彘兒真的沒有去過什麼永巷,那裡好怕,非哥哥他們都知道我膽子小不肯帶我玩,我怎麼還敢和彘兒嚇唬寶如妹妹。”
竇太后本就沉下的臉色越加難看,她沉着聲音傳劉非幾人問話,劉非早就做好了準備,親口承認帶着劉寶如去永巷玩卻從未見過什麼“鬼”,問來問去就是一句話:沒見過!
竇太后本就不喜歡聽到宮中有裝神弄鬼的事發生,如今到了這一步,裝鬼的事更是一無真憑實據二無證人證詞,劉明又是說謊在前,僞證在後,反倒是劉徹重情重義保護陳嬌卻白白捱了一頓不該有的板子。
“你這個逆子!”樑王見劉明罪過已定還痛哭涕零的模樣心裡更是火大,起身一腳踹開劉明怒道,“我竟有你這麼不忠不孝的東西!今日就請天子在上處置了你,也免去我大漢皇家尊嚴掃地!”
樑王是習武之身,劉明卻只不過十個弱冠少年,這一腳踹下去,當即就將劉明踹翻在地。
竇太后雖然不願見樑王動武卻覺得劉明欺騙天子藐視皇權是罪有應得,只是嘆氣不理;樑王后心疼卻不敢吱聲,館陶長公主完全就是不聞不問,也只有朝元長公主拉着樑王勸了幾句。
景帝冷眼看完樑王“教子”的全過程才一臉不忍的走上前去示意性的攔下樑王勸道:“王弟何必如此大動肝火,明兒雖然有錯畢竟是自家孩子,朕又豈能怪罪於他?彘兒也確實有些不對,雖然朕罰得重了些,但教子如此也是應當的。”
又是狠狠的一刀!她的天子舅舅句句戳在樑王的心窩上,言外之意不過是:朕的兒子受了冤枉還捱了一頓板子,你的兒子欺騙天子你就想踢兩腳了事?朕不動他,你回去自己好好收拾,別忘了你還欠着朕這個人情!
樑王要是連這句話的弦外之音都聽不出來那也不用爭什麼儲位了,誠惶誠恐的下拜道:“臣弟教子無方,犬兒頑劣犯下大罪,請天子降旨重罰,就算是要了他這條命,臣弟也絕不敢有半句怨言。”
景帝笑了笑,擡手扶起樑王道:“誒,母后面前王弟怎麼說這些重話,這大漢天下朕與王弟是至親兄弟,朕怎麼能爲難王弟,明兒的事情不如暫且一放,待母后徐徐定奪。”
竇太后聽了景帝這一席話宗爽舒了口氣,面上嚴肅沉鬱的神情有了一絲鬆動。幾位侯夫人更是眼明心亮立,刻恭維竇太后說天子至孝,兄友弟恭,大漢之福,太后之福等等,直把竇太后又哄得心情慢慢好起來。
劉明雖然沒有立刻被降罪不過他是絕對好過不了,於外他欺瞞天子嫁禍皇子,最輕的處罰恐怕也要削減封邑下旨申斥;與內他自作聰明脅迫陳嬌,將樑王夫婦結交長公主的如意算盤砸了個稀巴爛,樑王回去也絕對輕饒不了他。
陳嬌這一次爲劉徹更爲自己狠狠的出了一口惡氣,不過說起最大的贏家那必然非她的天子舅舅莫屬。
因爲這件事的發生,館陶長公主對樑王夫婦冷淡了好幾天,反倒是經常去王美人的漪瀾殿探望劉徹。劉徹在被景帝責打的第二天就加封爲膠東王,一同被加封的還有皇八字劉端和皇長子劉榮。
陳嬌雖然沒有得到什麼實際的封賞但因爲她心照不宣的做了景帝的小幫手,並且表現的非常聰明出色,景帝對她的看法也似乎不同以往了。從前景帝對陳嬌與對他的那些公主們並無不同,可有可無的疼愛只在表面,而最近陳嬌覺得她的天子舅舅對她多少有那麼一點點刮目相看了。
事實上除了劉榮,之前天子七歲以上的所有皇子都已經被冊封爲王。但當宮外衆人都在紛紛猜測劉榮會不會從皇長子變成皇太子的時候,他卻最終在賜婚雎陽侯翁主張冉之後被冊封爲臨江王,大婚定在第二年的開春四月十六。
劉榮雖然眼下失去了成爲太子的機會,但他畢竟是天子愛子,他的母親仍舊是天子最愛的寵姬,他獲得了超越諸皇子兩倍的封地和食邑,即將成爲景帝一朝冊封地最大的諸侯國王。對於慄姬來說這件事或許壓根就不值得慶賀,但是陳嬌知道,這對於軟弱仁厚的劉榮來說已經是最好的結局——好過他跌下儲位悲憤自縊。
也不知道那個鐺兒如何了,按照慄姬的脾氣她應該無論如何都不會放過這個令劉榮失去太子位的宮女。陳嬌望着漪瀾殿迴廊外小小的蓮池出神的想着劉榮的事,只覺得她這一次進宮學到的東西遠比她前世知道的所有都有用。
“原來阿嬌在這裡。”
陳嬌只顧出神沒注意身邊已經有人走來,回身一看,竟然是天子,他的身後還跟着言笑溫婉的王美人和長公主。
“怎麼不進去看彘兒,一個人在這裡玩?”景帝心情非常好,盛年的帝王大笑着抱起陳嬌難得爽朗地問。
小陳嬌被景帝託在臂上,認真的想了想道:“彘兒還在睡呢,我等他好了再來看他。”
這些天每每長公主帶她來看劉徹她都不肯進入劉徹的寢室,只說等劉徹好了再進去看他。她對劉徹多少還是恨的,恨她揮霍了她的愛。
“阿嬌翁主最是個知冷知熱的孩子。”王美人笑着說。
這時陳嬌注意到長公主攜着王美人的手,兩人十分親密的樣子,對視的眼眸中滿是盛滿深意的喜悅笑意。
不知爲何,陳嬌忽然覺得有一點冷,好似無知的秋風灌進她的衣領,鑽入她的胸口。
“在衆多皇子裡面,阿嬌跟彘兒的關係是最好的。”長公主對景帝說。
“朕知道,不然阿嬌怎麼會爲彘兒抱不平呢?”景帝戲語般問陳嬌,“朕記得上次彘兒生病還不忘許願建一座金屋給阿嬌是不是?”
“可不是麼,我都聽到了。”長公主笑起來,極美的流波目眼角上揚,有無盡的繾綣深意,“彘兒讓阿嬌長大了嫁給他呢。”
陳嬌怔住,她沒有想到劉徹那時說的話竟然真的會被前談事的景帝和長公主聽到。
“彘兒這孩子,就是對阿嬌大方。”王美人注視着陳嬌淡淡的微笑着,彷彿秋風中的白色薔薇,淡雅清麗卻在花下,藏着刺。
“朕也看着阿嬌非尋常貴女可比。”景帝微笑點頭,“彘兒這回也受了委屈,多虧了阿嬌還護着他,朕倒覺得姐姐的提議不錯。”
提議,什麼提議……陳嬌心中一片茫然可又不是全然的無知,隱隱的她感覺的有些事情已無法避免。
“那妾身真的要代彘兒要感謝陛下天恩。”王美人激動地俯下身,“謝陛下恩典,謝長公主對彘兒的垂愛。”
婚約,一定是那個金屋藏嬌的婚約!
陳嬌幾乎是本能的揮舞着小手牴觸的拒絕道:“不要不要,我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