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既然是搜宮那就不該有遺漏之處,怎麼好讓人說天子厚此薄彼?”薄太后說。
“母后的意思是要搜椒房殿?”劉徹語氣毫無波瀾,一雙沉黑的瑞鳳眸看向薄太后。
薄太后言語一滯,表情微微一變才道:“宮中近日流言頗多,很多話都指向皇后,雖說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可是天子若是繞過椒房殿芳兒讓這事沒什麼公信力了。”
“朕,本也沒有想給不相干的人一個說法,朕只是不想讓漢宮處於惶恐之中,不願再見到那些歪門邪道橫行宮中,威脅朕與皇后。”劉徹說着銳利的眸光一閃,讓薄太后不禁感到脊背一涼。
她方纔針對椒房殿的意圖太過明顯,這樣很容易招來天子的不滿和懷疑,一時間薄太后竟然不知該怎麼繼續說下去。
正在薄太后進退維谷的時候薄玉忽然又站了起來,憔悴又魅力的臉上寫滿了堅定,她跪下請求道:“陛下,不瞞陛下,宮中四處流傳皇后因爲嫉妒妾身生有皇長子所以早就將皇長子視爲肉中刺,妾身懷疑是皇后私下大行巫蠱術法害死了據兒。今日就算陛下爲了給妾身和據兒一個公道,請陛下下旨搜查椒房殿。”
薄太后沒想到薄玉爲了兒子竟然這麼直白的將矛頭對準陳嬌和椒房殿,不過既然薄玉把話挑明這事就更加明朗,劉徹就是不想搜查也推諉不掉了。
薄玉的大膽確實令劉徹有些吃驚,他的表情沒有變化但目光卻轉向了陳嬌,那一瞬間他的眸光正與陳嬌不帶任何情感的目光在空中相會。
“宮中流言豈可爲證,薄夫人你未免無理取鬧了。”劉徹的語氣既沒有對薄玉的譴責也沒有對指責的憤怒,僅僅是一種極其平靜的淡漠,他的聲線平直語速輕緩,就像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薄玉深信陳嬌害死了劉據,她知道劉徹對陳嬌多有袒護,但她今日前來早就將生死置之度外,爲的就是要給她早亡的孩子要回一個公道。
“陛下,妾身知道您對皇后娘娘深信不疑,但是妾身不是陛下,妾身作爲據兒的母親不能信,妾身只想要陛下給妾身一個機會,爲了我的據兒,爲了我們的據兒,難道陛下連一個澄清的機會都不願給嗎?!”薄玉說道了動情處,聲聲恍若啼血,眼淚順着眼角從她削尖的下頜滴下,聲音極輕的砸在宣室殿光可鑑人的地面上。
陳嬌聽薄玉傾訴也不由的蹙起眉心,薄玉一語即畢她便站起身走上去道:“薄夫人,本宮親口告訴你,本宮絕對沒有傷害過據兒,也從來沒有想過傷害他。其實,僅爲那些流言蜚語你根本不配請求搜查椒房殿,本宮也不會允許任何人進入椒房殿搜查。但是你既然是爲了你的孩子,那好,本宮給你一個機會讓你死心。”
陳嬌說完轉過身面對劉徹凜然的自請道:“陛下,請下旨搜查椒房殿,給薄夫人一個公道,也爲臣妾正名。”
劉徹微微出了口氣向公孫賀吩咐道:“命羽林衛隊搜索椒房殿。”
“喏。”
“且慢。”公孫賀得了命令轉身就走,卻被人在背後叫住。他不明所以的轉過頭,看到皇后傲然的站在殿中。
“太后,既然你要一個放諸天下的公道,那麼僅搜查椒房殿也說不過去,不如就讓公孫賀把長樂宮也好好的搜一搜,給天下一個公道!”
“胡言亂語!”薄太后動了氣,看着陳嬌怒道,“自高後開始長樂宮就是太皇太后和太后之居所,何其神聖,怎可命人執冰刃搜查!皇后此言將大漢皇家置於何地又將太皇太和哀家後置於何地!”
“太后所言本宮不敢苟同。”陳嬌與薄太后針鋒相,她指着薄太后毫不退讓的說,“本宮不是你們隨意欺辱拿擰的玩偶,前面的平陽和竇曼文可以指證本宮,如今的薄夫人也可以指證本宮,若是長此以往本宮威嚴何存?任何人都可以無視天子威嚴質疑皇后那麼大漢皇室才無顏面立於天下之前。”
陳嬌說完深深呼出一口氣繼續道:“太后,有些事做的太明顯了反倒招人疑惑。一個椒房殿的侍女拿着主使者給的金銀爲自己的主上出宮銷燬毒害上夫人的證據卻被主使暗殺在了宮中,你不覺得很可笑嗎?宮外天大地大,在哪裡殺不好,一定要在宮裡殺,殺了還埋不好,還把作爲證據的□□留下來,這是專門爲張湯準備的嗎,直接就讓他把所有的嫌疑都指向本宮。”
“你的意思是說哀家陷害你?!”薄太后竟然起身大怒道,“哀家爲什麼要陷害你,你的證據又在哪裡?!”
“本宮沒有證據,但你處處針對椒房殿又居心何在?既然你要公平那就公平,整個長樂未央全部搜查一遍你爲何又不敢?”
“我……哀家……”薄太后讓陳嬌說的啞口無言,半晌才氣憤道,“好,哀家如你所願,就依你所言長樂未央,一間宮室都不放過!”
劉徹靠在曲木椅背上面上沒什麼表情,淡定的吩咐道:“蘇一,命公孫敖帶領禁軍衛隊搜查長樂宮,不要驚擾太皇太后休息。”
蘇一與公孫賀領命退下後大殿內一時間非常安靜,薄太后堵着一口氣紛紛的坐回原處,陳嬌則保持着高傲的姿態仍舊坐在太后的對面。
劉徹並未在意太后於皇后的較勁,他望着長案上的幾樣證物淡聲道:“柳生青鏡,說說這條蠱繩什麼來歷。”
“喏。”柳生青鏡答了一聲走下御階用手捻起那跟不長的紅繩道,“所謂蠱繩乃是巫蠱傀儡的一種,陛下與衆位主上請看,這蠱繩雖然乍看之下與普通紅繩沒有什麼區別,可是細看之下上面遍寫符咒,這些符咒據說能夠控制人的心神,乃如提線木偶般控制被蠱繩緊縛之人。如果下臣所料不錯,這根蠱繩張湯大人應是在死去宮女紋竹的左手臂膀上發現的,可是?”
從來一張冷厲臉的張湯微微頷首,出列拱手道:“回稟陛下,正是在紋竹的左臂之上發現的。”
“這麼說來,紋竹應當被人下蠱控制了,恩?”劉徹狹長的瑞鳳眸掃過去斜睨着柳生青鏡。
“下臣猜想,應是如此。”
劉徹閉上眼睛點了點頭,沒有再糾結於此,而是對宦官道:“此時已經日過正午,衆位想來也沒有用午膳,朕賜諸位在宣室偏殿用膳,待搜查有了結果再說。”
既然天子發話薄太后也不好再做糾纏,帶着薄玉和侍女走了出去,張湯等人謝過賞也都出去了。
劉徹帶衆人出去後身形晃了一晃,靠在曲木椅靠上以手支額蹙眉閉上了眼睛。
陳嬌本也要出門用膳,回頭時不經意間看到劉徹臉色發白,於是頓住腳步轉了回來,走到劉徹的主位旁邊問道:“陛下還好嗎?”
“沒關係。”劉徹搖搖頭,放下支額的手勉強對她笑了一下道,“朕休息一會,你先去用膳吧。”
陳嬌仔細看着劉徹頓了頓才道:“我陪着陛下吧。”
“你已經陪了朕一整晚了,阿嬌。”劉徹擡手用指尖在她臉上輕輕劃了劃道,“朕知道不是你,朕說過會保護你的,去吧。”
劉徹高熱昨晚才退,被這些人你一言我一句的攪和到現在確實頭暈的厲害,他已經強自鎮定讓自己看起來與往日無異,可他畢竟不是神,他也需要休息。
劉徹在大殿的主位上淺眠,直到公孫賀前來才睜開了眼睛,讓宦官將太后與陳嬌等人請了過來。
公孫賀當着衆人稟道:“啓稟陛下,椒房殿搜查完畢,未發現巫蠱。”
薄太后聞言臉上先是閃過一絲疑惑繼而神情變換,沉下臉來一語不發,似乎不太高興。
“薄夫人,椒房殿未有巫蠱蠱母,你可放心了?”劉徹的聲音略低,看着薄玉的眼神有些歉疚,“這件事不會就此了結,朕會給據兒一個說法,你放心。”
“喏,謝陛下。”薄玉紅着眼眶向劉徹行了大禮,然後又轉向陳嬌叩首道,“多謝皇后娘娘成全。”
陳嬌還未表態,只聽殿外一陣嘈雜,藉着就有宦官進來稟報道:“啓稟陛下,趙慄太后求見。”
劉徹這邊剛點頭,那邊就傳來了慄姬的聲音:“陛下,長樂宮都欒城一鍋粥了,陛下不怕驚擾太皇太后的鑾駕嗎。”
慄姬高聲的說着,一入大殿見薄太后、陳嬌、張湯等人都在一時間怔了怔神。
“趙太后前來所爲何事?”劉徹擡眼看着慄姬平聲道。
慄姬一看殿裡這陣仗就知道有大事發生,她本事因爲不滿長寧殿被搜查纔來探個究竟的,沒想到裝上了天子處理大事,話鋒一轉就笑道:“原是聽說陛下龍體不適,特來探望陛下。”
劉徹淡笑道:“朕已大好了,趙太后有心。”
既然天子有事,慄姬也不傻,本想抽個空藉口離開,不想薄太后對面的陳嬌忽然開口道:“趙太后既然來了,就坐坐再與太后一同回去吧。”
既然皇后開口慄姬也就沒有推辭,在薄太后下首坐了下來。
慄姬纔剛落座公孫敖便大步走了進來,神色凝重的抱拳稟道:“啓稟陛下,下臣在搜索長信殿時,在側殿發現了這個。”
公孫敖說完一閃身,兩名羽林便短處兩隻托盤,托盤上明晃晃就是一排巫蠱偶人!一排!
劉徹在看到偶人這些偶人的時候整個臉色都變了,他奪過那些偶人一個一個看過去忽然又狠又冷的瞪向薄太后,聲音不高卻滿是冷厲,一字一頓的問道:“太后!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給朕好好解釋解釋!”
這些偶人裡不但有劉據、王昭暄、王娡、陳嬌的名字,甚至還有紅線纏滿全身的偶人,上面赫然寫的就是紋竹的名字!
“這,這些都是從長信殿裡發現的?!”薄太后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安靜,幾步走到公孫敖面前指着案几上的蠱人道,“公孫敖,你跟哀家說清楚,這些蠱人到底是從哪裡拿來的,你就敢冤枉哀家!”
公孫敖面露難色進退兩難,硬着頭皮道:“太后娘娘,這些確實是從長信殿搜出來的。”
“不可能,不可能!”薄太后大叫,她顫巍巍的轉過身,目光所及之處滿是恨意,當她看到陳嬌時忽然咆哮道:“陳嬌!一定是你,是你害哀家!你竟敢讓人把這些東西放在哀家的寢宮裡,你十惡不赦,你該死!”
“我十惡不赦?”面對咆哮的薄太后陳嬌竟然高聲的笑了:“我冤枉太后,呵,是啊,一切都是我的錯,我墮掉衛女的‘龍嗣’,我暗殺五利將軍姚翁,我用巫蠱咒死皇長子和王美人,我還用□□毒死了上夫人,現在我還能將蠱母栽贓給太后,我這個皇后是不是也太有本事了。”
陳嬌越說聲音越高,臉色也越來越冷,最後她收斂了所有的笑容仰起頭道:“既然太后不承認也沒關係,東西是不會說話的,但是人會。我帶兩個人給太后見見,讓他們說說太后是怎麼母儀天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