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見不想繼承家業,只想着從軍打仗的有志青年,劉備自然是歡喜的,壓根沒什麼猶豫的,就讓審榮留在黃忠軍中效力了,至於那些渤海郡兵也是一樣,想回家的自便,只要願意留在軍中的就都能留下。
見到渤海郡兵能夠加入正規軍序列,河間國來的那些兵丁可不幹了,也叫着嚷着要求同樣的待遇,這些年輕人不傻,他們看得到幽州軍咄咄逼人的氣勢,也能預想得到在今後幾年建功立業的機會很多,不趁早從軍就太可惜了。
如今劉備麾下軍隊的主力都來自於幽州各地和常山中山二郡,而冀州中部諸郡作爲前線戰場,能爲他提供的大多都是民夫丁壯,這次田豐與審配各自派出郡兵參戰,已經是了不起的突破了。
郡兵是什麼,說得難聽一點,就是裝備稀鬆、訓練稀鬆的雜牌軍,對付普通的黃巾軍綽綽有餘,但真要跟各諸侯手裡攥着的主力部隊相比就完全不夠看了,更別說幽州邊軍這樣的百戰精銳。
俗話說人往高處走,這些郡兵心裡也有數,留在郡裡輕鬆是輕鬆,但建功立業升官發財的事就跟自己無緣了,加入劉備直屬的正規部隊,苦點累點,可是能打勝仗,能立功,這就是他們翻身的絕佳機會。
“漢升啊,要不然就把你的部隊擴編了吧,按照一萬人的編制來弄,各級將領由你全權任命,軍司馬和主簿那些文職都留下,我會從幽州派人過來擔任。”在這熱火朝天的氣氛之下,劉備找到黃忠,對他講述了自己的想法。
黃忠一愣,“擴編部隊,留在東線,不回雲長那邊了?”
“西線的部隊已經足夠壓制冀州軍主力了,再加上白馬義從,兵力極其雄厚,你就留在漳水這裡繼續擴張軍力,尋找荀諶的漏洞。”劉備拔劍在手,在地下粗粗畫了幾筆,然後指着清河東邊說道:“這裡是平原郡,雖然是青州治下,但地處黃河北岸,青州刺史臧洪難以顧及得到,如果我們佔了,就能從東北兩個方向夾擊荀諶,使其顧此失彼,你明年的任務,就是拿下平原。”
“如果臧洪以此爲由,與袁紹正式聯手對抗我軍又當如何?”黃忠皺起眉頭問道,青州也是大州,如果真的如他所說,只怕一萬人馬不足以同時對抗荀諶和臧洪的夾擊。
“這你不用擔心,臧洪南邊有翼德和臧宣高在,他自顧尚且不暇,哪有餘力越過黃河與我軍作戰?”劉備搖頭笑道,堅持自己的想法。
告別黃忠和他麾下將士之後,劉備繼續乘船順流而下,在樂成聽取了河間太守田豐的彙報,並讓他全力支持黃忠之後,滿意地離開了。
下一站,則是渤海郡,南皮。
相比起個性清高,在發展內政方面更注重農業的田豐相比,審配這個人就要務實許多,從大陸澤到南皮城,劉備沿着漳水走了三四百里地,沿途最爲繁華,船隻來往最爲頻繁的就是渤海境內,甚至連漳水流經河間的那一段,水面上行駛的船隻之中,也大多是懸掛着審家旗號的商船。
見到州牧蒞臨,以審家爲首的冀州本地豪強們自然是熱烈歡迎,舉辦了隆重的酒宴,讓劉備、鞠義和他的先登死士們十分滿意。
“韓馥執掌冀州的時候也經常跟這羣傢伙打交道,那時候他們可沒有現在這麼乖巧。”回到下榻的官寺,鞠義與劉備又支開下人,坐在院子當中賞起了月,這時候鞠義目光清明,絲毫不見酒宴上爛醉如泥的模樣,向劉備指出了豪強們的不同尋常。
“此一時彼一時也,再兇猛的野獸,只要脖子被套上繩索也就老實了,他們心裡明白得很呢。”劉備不以爲意地笑道。
如今渤海的頭面人物是以審家爲首,一部分投誠而來的魏郡豪強和渤海本地豪強爲骨幹,他們在失去了土地和人口之後,雖然依仗原本的財富進行轉型,在商業方面取得了不錯的收益,但比起以往的半割據狀態,現在也只能稱得上“豪”,而與“強”字無緣了。
沒有土地、沒有塢堡、沒有數以千萬計的僮僕,這些豪強就像是被拔去了利爪和牙齒。
劉備給他們提供了賺錢的門道,但也相當於在他們脖子上套了繩索,時時把控着他們前進的方向,順從的話還好,一旦有所牴觸,繩索就會被收緊,變成置人於死地的絞索。
在這種大環境下,那些往日裡倨傲不可一世的豪強變得像小貓一樣乖巧,也就變得順理成章了。
“原來如此。”聽了劉備的講解,鞠義摸着頜下焦黃的鬍鬚輕笑起來。
平原鞠氏當年得罪了人,不得已避禍於涼州西平,成爲當地大姓,雖然後來又遷回故土,鞠義還憑藉個人武勇和麾下私兵打出了名堂,成爲冀州刺史韓馥部下大將,但冀州本地世家豪強還是不怎麼看得起他。
在鞠義決定投奔劉備之後,他的家族就一股腦地前往幽州,在那裡紮根落葉,不再留戀即將成爲戰場的故土,而鞠義也跟隨劉備南征北戰,與豪強們沒什麼來往了。
可是今天在宴會之上,往日裡輕他辱他的豪強們變得彬彬有禮,如同衆星捧月一般地奉承過來,幾家曾經參與過迫害平原鞠氏的豪強成員更是誠惶誠恐,唯恐禮數不周。
鞠義一開始還以爲是由於自身的地位變化,才使得這些人前倨後恭,聽了劉備的話後,他才明白過來,自己的身份只是一方面,豪強們沒了底氣,纔是發生這種情況的關鍵。
“想想也是可笑,這些人往日裡氣焰囂張,坐擁良田千頃僮僕萬人,卻不肯繳納一釐一毫的賦稅,如今在使君治下,做什麼行當都要老老實實地繳稅,還得滿臉帶笑。”鞠義笑了一陣,卻又滿臉苦澀地說道:“還有那幾個湊在使君面前表功的,說是今年捐了幾條路、幾座橋、幾間義舍、幾處學堂,他們若是早能如此,國家何至於落到如今的境地?”
“因爲他們看清楚了,我手裡的刀不是用來嚇唬人,而是真正能殺人的。”劉備冷冷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