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平城和高句麗大營遙遙相對,看似氣氛平靜,然而雙方都在拼命地加緊戰前準備,雙方將領的心中都很明白,就在不遠處,敵人也在做着和自己同樣的事。
“上游有船來了,又折回去了。”關羽站在城頭,淡淡說道。
“是玄莵的運煤船,他們回去之後,公孫度就應該會率領軍隊前來救援了吧。”張煥臉上露出喜色,只要玄莵出兵,做出南北夾擊的架勢,高句麗人就會顧忌身後,不敢全力攻城了。
關羽搖了搖頭,打消了張煥的歡喜,“從遼東到玄莵是逆水行舟,那些船又都是滿載,等他們慢悠悠回去了,公孫度再整軍南下,沒有十天半個月是不可能的。”
還有一點關羽沒有說,但兩人心中都很清楚:他們在這麼遠都看到了玄莵的船隊,那岸邊背水紮營的高句麗人自然也看見了。
只要伯固不是傻子,他就會意識到,遼東和上游某個地方有着密切的往來,而這個地方想都不用想,只可能是北面的玄菟郡。
爲了避免腹背受敵的不利局面,高句麗人一定會盡快展開攻勢,接下來的幾天,或許就是決定這場戰爭勝負的關鍵了。
次日一早,沒等高句麗人有動作,關羽反而先動了,他和顏良各自帶隊,帶着士卒踏出了襄平城的北門。
顏良手握長槍,頂盔貫甲騎在馬背上,在他身後是五百名漢軍騎兵,這支部隊全身上下都有黑色盔甲保護,看上去威風凜凜,他們的職責是護衛本方右翼。
而關羽自己則是來到了本方軍陣的正中,在他的指揮下,四千名刀盾手和長槍手一字排開,背靠着羊馬牆結成了四個厚實的方陣。
另外還有一千名擅長射箭的士卒被留在了城頭,他們居高臨下,由張煥率領,萬一正面戰場頂不住高句麗人,這些弓箭手將利用射程優勢掩護本方部隊撤回城內。
“哦?漢軍居然主動邀戰了,傳令下去,中軍、左軍出戰,右軍留在營中作爲後備。”得知漢軍主動出戰,伯固又驚又喜,連忙下令出擊,同時他自己也在旁人的服侍下穿戴盔甲,爲將要爆發的戰鬥做着準備。
關羽的主動出擊既出乎伯固的意料,又在情理之中,在戰爭中,守城一方歷來都是要背城列陣作戰的,那種死守在城裡的情況只可能出現在守城一方野戰被擊潰,無力再戰,只能把希望寄託在城牆的保護纔有可能發生。
“就讓你們漢人看看,高句麗臥薪嚐膽二十年,積攢起來的實力吧。”伯固的眼神無比灼熱,他從來都沒有忘記當年耿臨給高句麗人帶來的恥辱,時至今日,正是高句麗人報仇雪恨的時候了。
隨着低沉的號角聲,高句麗人也陸續走出營地,擺出與漢軍遙遙相對的陣勢,雖然只是左軍和中軍出戰,但他們仍然佔據着絕對的人數優勢,陣型比起漢軍要厚實許多。
關羽沒有騎馬,只是靜靜站在原地等待,直到高句麗人擺好陣型之後,他纔拿起了手中的長刀,從本方陣中大步踏出,來到兩軍陣前開始挑戰。
“我乃漢將關羽關雲長,誰敢與我一戰?”關羽怒吼一聲,手中長刀斜斜揚起,向對面高句麗軍陣發出挑戰。
兩軍對壘,捨棄大軍,將與將單獨廝殺,謂之鬥將。
“哪位勇士能爲本王取下漢人將領的首級,賞奴僕一百。”伯固端坐在數人肩扛的肩輿之上,面無表情地看着遠處威風凜凜的關羽,他明白對面漢將的念頭,是想要用鬥將的方式來扭轉人數劣勢帶來的士氣低迷。
漢人軍陣厲害,但要論單打獨鬥,你是我高句麗勇士的對手?
高句麗人以戰立國,民風剽悍,歷來崇尚武力,性情急躁,他們早就被關羽孤身出陣挑戰的大膽舉動刺激得躍躍欲試,此時大王又以重賞相誘,登時就有十幾名勇力超羣的高句麗漢子來到伯固面前跪下請求出戰。
伯固看着自己麾下的勇士們,對他們的勇敢和忠誠十分滿意,他順手指向最前面的人,這是伯固的近衛,曾經單人獵殺過猛虎。“貝當,你去。”
“多謝大王賞賜!”貝當面露喜色,從腰間抽出彎刀,轉身就向關羽走去。
其餘的高句麗勇士們則是失望地嘆了口氣,貝當是出了名的勇猛,伯固大王派他出陣,明顯就是想把功勞和賞賜分給自己身邊的親信。
伯固呵呵笑着,“你們不必失望,敢於出戰,就說明你們對本王忠心耿耿,這樣吧,本王各賞你們十個奴隸。”
“多謝大王!”這些人也高興了起來,雖然十個奴隸比起貝當將要得到的一百名少了許多,但終究是實打實的賞賜,於是他們都站起身來用羨慕的目光看着逐漸逼近關羽的貝當,開始討論貝當能用幾個回合殺死對手。
“貝當可是孤身一人殺死過老虎的勇士,漢人怎會是他的對手。”
另一名高句麗勇士不屑地笑了,“跟你們說,我只是沒機會單獨打獵,若是我遇見老虎,也能自己獵殺。”
“哈哈哈哈,倒也是,咱們高句麗勇士都是最勇猛的戰士,打死只老虎算什麼。”
這些人沒有壓低聲音,故意讓自己的聲音傳到伯固的耳中,伯固懶得聽他們自吹自擂,只把目光聚焦在貝當的身上。
貝當提着彎刀大步前行,來到關羽面前兩丈才停下腳步,他伸出手來指着關羽,“我是高句麗第一勇士貝當,奉命來取你首級。”
關羽卻不說話,只是淡淡瞥了對方一眼。
“哈哈,還在裝腔作勢,等我砍下你的腦袋,一定要把它做成尿壺。”貝當獰笑着準備出手,他不知道殺死過多少敵人,如今這對手將會是下一個。
“真是呱噪。”似乎是預判到對手的動作一樣,關羽那雙總是睡不醒的丹鳳眼猛然睜開,渾身殺氣暴漲,只見他一個大步跨出,長刀從身後向前揮出,在空中劃出一道美妙的弧線。
貝當正在耀武揚威,可是當關羽睜圓雙眼那一刻,他就如墜冰窟,不知哪裡襲來的寒意籠罩了他的全身,滲透了他的骨髓。
對面的人彷彿在一瞬間變成了咆哮的猛獸,一股來自內心深處本能的恐懼讓貝當渾身顫抖,手腳發麻,眼睜睜地看着關羽揮刀砍來卻無法動彈。
刀起,刀落,貝當的頭顱高高飛上天空。
直到貝當的屍身失去支撐的力量,軟軟倒在地下,他的頭顱才停止飛行,落在十幾步外。
高句麗軍陣霎然無聲,那些正在自吹自擂的勇士們也像是被捏住脖子的公雞,嘴巴張得老大,卻是發不出任何聲音。
沒有人相信自己看到的情景,號稱單人搏殺猛虎的貝當,高句麗第一勇士,在對手面前連一個照面都沒挺過,他甚至都沒有動彈一下就被人砍下了頭顱。
伯固也楞了,之前發生的一幕令他不敢相信,自己族中的勇士竟然動都不動,給人當了靶子。
這是去送人頭的?
“下一個!”關羽再次開口挑戰,他垂下手臂,讓刀鋒上的鮮血自由滴落在地上。
不遠處貝當的腦袋還在滴溜溜地打滾,他根本看都懶得看一眼。
剛纔還在高談闊論,互相吹噓的高句麗勇士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回頭看看自己大王臉上一副要吃人的表情,一個個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伯固咬着牙,“誰去爲貝當報仇,賞二百奴僕。”
自詡同樣可以殺死猛虎的那名勇士深深吸了一口氣,大吼道:“我烏圖願意爲大王出戰!”
下一刻,同樣的命運落到了烏圖身上,他的屍體倒在貝當旁邊,一個巨大而悽慘的刀口從烏圖左肩一直延伸到腹部,鮮血不斷地從傷口中涌出,很快就染紅了身下的泥土。
兩截槍桿仍然被烏圖緊緊攥在手中,他至死都圓睜着雙眼,似乎是不敢相信,對手居然一刀就劈斷了堅韌的槍桿,然後把自己幾乎劈成了兩半。
同樣簡簡單單的跨步,揮刀,兩名高句麗勇士甚至等不到關羽的第二刀。
“下一個。”關羽臉上的表情無比平靜,聲音古井無波,彷彿倒在地上的那兩名高句麗勇士,對於他來說只是兩隻螻蟻,說踏死就踏死了。
這人真是個怪物。
顏良和在場的所有人都一樣,臉上滿是震撼的表情。
遼東的幾名將領平日裡經常對練,雖然關羽武藝精奇且力大無窮,但顏良一直認爲自己和他在伯仲之間,即使有差距也並不大,但今天來到戰場之上,關羽終於展現出了恐怖的實力,顏良開始覺得自己的後背不停地冒出冷汗。
高句麗人或許只能感受到關羽很強,非常強,但同爲絕頂高手的顏良看到的不只是兩刀殺兩人,對付那種渣渣,他覺得自己也能輕鬆擊敗。
關羽出刀的那一瞬間,那種一往無前的氣勢和恐怖的殺意,纔是真正可怕的。
“他若是全力一刀,恐怕連我都不好接下來。”顏良嘴脣微動,也不知道是說給別人聽還是在喃喃自語。
“還有誰?”關羽再次開口,然而這一次,高句麗人陣中已經無人敢於出戰。
伯固只覺得自己的雙手在不停地顫抖,只有緊緊握着身邊的扶手才勉強掩飾了下來,然而數萬名高句麗人粗重的呼吸聲是怎麼都掩蓋不住的,那是對強者的敬畏,發自內心的震撼和恐懼。
軍心已喪,今天沒法打了。
“傳令,收兵,回營。”伯固閉上雙眼,努力使自己平靜着說出幾個字。
高句麗人緩緩後退,直到全部退回營寨才鬆了一口氣,而此時的戰場上只有關羽高大的身影傲然矗立,彷彿山巒一樣巍峨。
關羽等了片刻,直到高句麗人全部推出戰場,才朝着敵人的營寨冷笑一聲,轉身回到自己陣中,收兵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