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那一尊青銅火炮通體金燦燦,尚且因爲造型問題而被荀彧等人鄙視,眼下這門被鐵箍裹得黑不溜秋的松樹炮,就更加令人無法直視了。
然而,此時的荀彧等人已經完全不敢有半分輕視,認真端詳了這個靜靜躺在沙袋上的大傢伙之後,就紛紛將視線轉向劉備,希望他講解講解。
“這東西看起來大,卻比之前那個輕了好幾倍,可以被馬車拖着行走於各處,而它的用武之地,則是在兩軍交戰之時。”劉備輕輕拍了拍炮身上的鐵箍,有些得意地說道。
“野戰中使用?”荀彧有些疑惑,隨即露出了釋然的表情。
這將近二十斤重的鐵疙瘩,用於野戰的話,倒也確實是對付步兵方陣的利器,尤其是在敵人擺出密集陣型的時候,一發鐵彈出去就能讓一列將士們潰不成軍。
別說多,只要有十門這種天雷炮,就足以在野戰中取得壓倒性的優勢。
二人說話之間,已經有人來到松樹炮這裡,熟練地裝填火藥,又把一大包零零碎碎的東西放進了炮膛內部,用長竹竿捅了個結實。
“使君這是?”荀彧疑惑地問道。
他本以爲這門鐵箍木炮也是要裝個大鐵疙瘩使用,卻沒想到塞進炮膛的竟是一包零零碎碎,看上去還有石塊等物。
這是啥情況?
“野戰之中用不上那麼大的炮彈,用散彈就足夠了。”劉備笑着說道,然後指着五十步外覆蓋着一層厚木板的土牆,“文若可以想象一下,有一支騎兵部隊突破我軍防線,殺到了這個距離。”
設定了假想狀態之後,衆人退開幾步,有些期待地看着頭戴巨大護耳、手持末端通紅鐵棍的炮手,葛玄手中小旗一揮,炮手立刻會意,將通紅的鐵棍湊上了長長的藥捻子,然後熟練地跑到掩體後面。
“嘭——”松樹炮主要是用來發射散彈,理論射程較近,裝藥量比同等口徑的青銅火炮要小很多,故而發出的聲響也沒有之前那樣震耳欲聾。
然而它帶給荀彧等兗州使節的震撼,卻絲毫不亞於之前那個光鮮亮麗的夥伴。
劉備與荀彧等人站在側面,視線沒有被驟然冒起的硝煙阻隔,他們清楚地看到一蓬黑影從炮口竄出,活像是被騷擾了平靜生活,暴怒出擊的蜂羣。
下一刻,遠處的厚厚木板上傳來了爆豆一般的密集炸響,即便是隔着五十步的距離,那聲音都令人毛骨悚然。
“過去看看?”劉備不顧炮口仍然在冒出嫋嫋青煙,徑直向那面已經變得有些麻麻壓壓,像是長出了一層附着物的木牆,荀彧郭嘉等人連忙緊緊跟上他的腳步。
等到走到近前,荀彧和他身後那些來自於兗州,此前從未見識到火炮威力的人們徹底驚呆了。
只見無數鐵釘和指肚大的鐵粒以各種姿態深深地嵌在厚厚的木板上面,使其像是一隻碩大的刺蝟般匍匐在那裡,木板上滿是坑坑窪窪,地上則是散落着無數的石子和各種細小的鋼鐵製品,那些坑窪應該就是它們製造出來的。
荀彧不顧地上散落的硬物,快步來到木板正前,捏住一枚鐵釘用力一拔,不料那鐵釘嵌得牢固,竟然紋絲不動。
“設想一下,捱了這麼一記轟擊,敵軍將會是怎樣一幅景象?”劉備面帶微笑地問道。
不用劉備細說,荀彧等人的腦海裡已經浮現出了類似的場面。
殺聲震天的戰場之上,一隊人馬正在向敵軍陣地發起進攻,然而只聽得一聲或是幾聲悶雷般的轟鳴,無數鐵釘碎石以極高的速度襲來,無孔不入,令人避無可避。
不論是來去如風的騎兵,還是擁有厚甲堅盾的步卒,在這種迅猛的範圍性打擊之下,都將損失慘重。
然而郭嘉仔細觀察了木板,又回過頭去看了看那門松樹炮與自己之間的距離,不由得皺起眉頭詢問起來,“這炮比之前打的遠了二十步,威力卻沒有減少多少,究竟是什麼情況?”
“內膛換成熟鐵片鍛打卷制,能夠禁得起更多次使用了,也能裝更多的藥。”劉備笑着解釋道:“原本的鐵木兩層結構變成鐵木鐵的三層結構,能理解吧?”
“哦——原來如此,也不用擔心放幾炮就崩開了,真是好主意。”郭嘉何等聰明,腦筋一轉就想明白了這種新的結構,頓時拊掌大笑,顯然是十分開心。
他們兩個當着荀彧等人的面高聲交談,完全沒有半點避諱或是擔心機密泄露的意思,這讓荀彧等人既是羨慕又是感慨,同時心中更產生了一絲異樣的情緒。
這位劉使君如此有底氣,難道真是覺得別人沒辦法仿製出來類似的天雷炮?
或者真的是漢朝二十四代先帝在天有靈,劉使君天命所歸,正是那個可以力挽狂瀾,扶大廈於將傾之人?
“留給胡人的時間不多了,等到我們把這種天雷炮的威力研究透了,在北方邊境擺上幾百門,他們就別想着南下劫掠,禍害大漢江山了。”郭嘉笑了一陣,有些感慨地說道。
劉備點點頭,半開玩笑地接了一句,“漢人有了天雷炮,胡人就會變得熱情好客,淳樸善良了。”
聽了這句話,荀彧等人也由衷地笑了起來,心中頗爲激動。
自從夏朝開始,華夏諸民便與周邊的胡人鄰居摩擦不斷,經過一兩千年的漫長戰爭,他們的祖先們終於驅逐了四夷,將天下最爲富饒肥沃的土地佔爲己有,然而,來自於北方草原上的胡人卻從未放棄對中原的覬覦,他們就像野草一樣,燒了一波再長一波,從東胡、匈奴直到鮮卑、烏桓,無不是中原王朝的心腹大患。
如果真能用深溝高壘,以及這種威力巨大的“天雷炮”穩固邊境,徹底解決北方的麻煩,對於天下所有人來說都將是天大的好事。
只不過,荀彧笑過之後回過神來,卻又咂摸出另一層意思。
郭嘉的話似乎不光是說胡人,彷彿也是對自己說的。
留給曹公和其他諸侯的時間不多了,他們必須儘早做出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