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皓東第二次遇見江蘭距離他們初遇只不過間隔了十分鐘。拿着沒送出去的五糧液和紅塔山,葉皓東百無聊賴的站在路邊等車,卻偶然一回首間看見江蘭神色慌張的從棚戶區跑出來,嘶聲竭力大聲呼喊着:“媽,你在哪呢?媽,你快回來呀!”
葉皓東緊走幾步,上前問:“怎麼了,出什麼事了,你媽不見了?”
江蘭神色慌張,已經六神無主,聽見葉皓東詢問,點頭急問道:“你剛纔有沒有看見一個五十多歲的老太太,上身穿灰色毛衣,下身是藍褲子,個子跟我差不多的?”
葉皓東仔細回憶了一下,沒什麼印象,估計是沒遇上。
他搖搖頭問:“會不會早出去了?”
江蘭焦急但很肯定的道:“絕不可能,我回家時爐子上坐着水壺呢,我出門前水剛開,我媽跟咱倆肯定就是前後腳。”
“你彆着急,你這樣瞎喊沒用,你媽能聽見的話,你也就能看見她了,你先去報警,請派出所的人幫忙留意,我現在就找幾個朋友上大街上幫你找去。”
江蘭本就是個聰明又很有主見的姑娘,這會兒給葉皓東一說,也冷靜下來,她沒說什麼,只是衝葉皓東點點頭,然後匆匆奔派出所去了。
葉皓東想打電話回廠裡找人來幫忙,可這個時間李衛東他們早下班了,再說離得太遠,等他們過來天早大黑了,到時候就更不好找了。葉皓東從江蘭焦急的神情和描述裡分析,那位素未謀面的老太太八成是有些精神疾病。這個時候估計走不了太遠,現在正是最佳的找人時機,葉皓東冷靜的分析了一下這裡周圍的情況,感覺老太太也許並未走遠。這片棚戶區唯一跟外界相連的就是這條主道,從裡邊走出來只有這麼一條特別不好走的小路,老太太如果出來,他沒理由沒遇上。如果老太太沒離開這,那她就應該還在棚戶區裡,根據她的情況分析,她在小區裡應該沒什麼可串門的朋友,如果是有人爲了報復江威綁架了她,那綁架老太太顯然不如綁架她妹妹合算,這個可能性也不大,葉皓東估計她應該是等女兒放學着急了,出門看看的功夫誤打誤撞的遇見了什麼事或者什麼人把她帶走了,但又沒帶離這片棚戶區。
想到這些情況,葉皓東決定立即回棚戶區碰碰運氣。
他迅速跑到江威家門前,仔細觀察了一下門口的痕跡,突然他發現了一個奇怪印記,那是一個圓圓的很深的痕跡,在那個印記旁邊是一個很淺的腳印,與之對應的腳印卻很深。腦海中迅速想了一下能符合這種情況的人,葉皓*然想起一句歌詞,外婆的澎湖灣裡的那句‘留下腳印兩對半’,這是一個瘸子留下的足跡,並且這個足跡延伸到了江威家的院子裡。
他正站在門口琢磨呢,江蘭已經帶着兩個管片兒的民警跑回來了。原來是民警聽了她的講述,也分析老太太沒走出這個小區。由於老太太的情況很特殊,民警們也很重視,立即派人到她家來勘察現場來了。
葉皓東也不看那兩個警察懷疑的目光,急切的問江蘭:“你們家附近有沒有一個瘸腿的男人在這住的?”
江蘭雖然感覺葉皓東問得有點怪,但還是仔細回憶了一下,突然想到了什麼:“啊,我想起來了,是有一個腿有毛病的四十多歲的男的在我們這裡租房子住,怎麼了,我媽失蹤跟他有關?”
葉皓東搖搖頭:“現在還不能肯定,但可以確定的是你母親失蹤肯定跟一個腿腳有毛病拄着單拐的人有關,你先告訴我那個人住哪裡,我想先去看看,你在這陪着兩位警察勘察現場。”
兩名警察中的一位聽見這句話,嗯了一聲:“警用語說得夠熟練的,你是個混混兒吧?”
葉皓東瞄了他一眼,是個很年輕的警察,二十歲左右的樣子。沒理那個警察,按照江蘭指示的方位,葉皓東快速的跑了過去。
來到那個院子門前,葉皓東頓時疑心更重。大白天,院子的門從裡邊劃上了,房子裡隱約還有女人隱隱呼喊聲,彷彿呼喊的人嘴巴被什麼東西硬堵着,就是喊不出來。
葉皓東當機立斷,敲也不敲,擡起腿猛的往大門蹬去,厚厚的摺頁連着又粗又長的釘子被巨大的力量從門框裡拔出,葉皓東踏門而入,來到正房外面。正要踹門,門卻從裡邊被打開,一個明顯腿腳有缺陷的中年男子架着一個如江蘭描述一樣的老太太走了出來,手裡拿着一把螺絲刀。
“你別過來,再過來我捅死她。”男子歇斯底里的狂叫着。
葉皓東看見這傢伙的手直抖,顯然心裡很緊張,怕出意外,不敢刺激他,順着他的意思往後退了兩步道:“你別激動,我問你,你幹什麼了沒有?”
中年男子帶着哭腔:“我什麼也沒幹,我喝酒了,腦子裡不知道想了些什麼,總之是一糊塗就把她帶回來了,可我還沒來得及幹什麼呢,你就來了,我真的什麼也沒幹!”
葉皓東繼續問:“那你傷着她了嗎?”
男子繼續哭:“沒有,我沒打她,就捂她嘴了。”
葉皓東放心的點點頭:“喔,那就沒什麼大事,你把螺絲刀放下吧,要是誤傷了這位阿姨,這可就不是小事兒了,綁架傷人夠死刑了,你可別爲了不大點小事兒把自己弄成個死刑。”
中年男子聽了,將信將疑:“你是誰,你咋知道我現在沒事?”
葉皓東:“要說犯法,我還是你的前輩呢,你信我一句,只要是你現在懸崖勒馬,真沒多大事兒。”
男子聽了他的話,漸漸放鬆下來,手上的螺絲刀終於垂了下去。卻正在這個時候,那兩個警察也遠遠的趕了過來,男子一看見警察,情緒頓時再度緊張,手上的螺絲刀又要舉起來,動作卻比剛纔的遲疑要堅定的多。葉皓東眼看不好,猛的躍了過去,左手揮手一拳擊在男子眼睛上,右手卻去抓刺向老太太的螺絲刀尖子。男子被一拳擊倒,但手上的螺絲刀卻在他倒下前狠狠刺中了葉皓東的右手。老太太嚇得蹲在地上,捂着耳朵哇哇大哭。葉皓東這才注意到,這老太太雖然五十多歲了,但看起來竟然很年輕,而且模樣依稀有當年風範,估計她當年比她那個姑娘要漂亮。
葉皓東的手上流着血,他並不在意,反而迅速的脫下身上的皮夾克,披在被扒的只剩下襯衣,在寒風裡被凍得哆嗦成一個的老太太。警察和江蘭趕到跟前的時候正看見這一幕。那個年輕的警察走到中年男子跟前,一看,撇了撇嘴:“手夠重的啊,眼眶都打塌了,不過打得好,這號的王八蛋揍死都不多。”
江蘭上來抱起明顯受驚過度的母親,回頭對葉皓東低低的說了聲:“謝謝。”
葉皓東沒跟她客氣,而是擔憂的說:“阿姨受到了刺激,那混蛋先前捂阿姨嘴來的,後來又拿螺絲刀要傷害她,你現在最好送她去醫院。”
警察裡年長的那位也不過二十七八歲:“我的挎鬥摩托車在外面,我送他們三個去醫院,小楚你把這個疑犯先押回去,關在審訊室裡,等我回來再好好‘詢問’他。”
醫院裡,葉皓東的手包紮完畢後,來到繳費臺,將身上全部的一千兩百塊錢現金留下。天已經很晚了,江蘭的母親看起來需要住院觀察一兩天,葉皓東怕老媽擔心急着回家,只好交了錢,連衣服都未拿回,獨自離開了。
江蘭的母親在注射了鎮靜的藥物後逐漸穩定下來。江蘭這時纔想起母親身上的皮衣還沒還給葉皓東,這麼冷的天,他在走廊裡這會兒早凍壞了吧。可等她追出去的時候,卻只看見葉皓東遠去的背影。北方寒冷的冬季裡,那個少年身上只穿了件印着卡通圖案的棉內衣,看起來依舊有點滑稽,可江蘭心中早堵滿了感動,一點也不覺得好笑。
北市口是個無論任何季節,任何時間段都能吃到飯的地方。這裡是鋼城總廠的北大門所在地,白天裡街面上各種買賣齊全,熱鬧非凡,到了晚上各路賣夜宵的別動隊紛紛出動,爭奪着上夜班的工人們的夜宵補助。這些生於斯長於斯的土著們,往往十分團結,因此在這裡很少有欺行霸市的地痞無賴敢來鬧事兒。
江威已經帶人在這邊蹲守半個月了,現在他改任新光區分局刑警隊隊長已有一陣子。半個月前他接到線報,山龍虎將一名獄警打成重傷,並搶了一把槍逃獄,很可能已經潛伏到這一帶。
江威的任務是在絕對不能傷及無辜的情況下,找到他,或者有合適機會就當場抓獲,或者先申請支援,然後把他逼到一個合適的地方,等大部隊來實施抓捕。
蹲守了半個月,一點動靜都沒有,這讓專案小組的哥幾個都很鬱悶。被監視的重點人物,每天出入很有規律,看不出任何異常。這讓江威甚至對上級的線報產生了懷疑。
江威得知家裡發生的事情,趕忙把隊裡的指導員找來接替自己,他連夜趕到了醫院,卻也跟葉皓東擦肩而過,沒得碰面。想不到的是,只這次小小的錯過,卻險些讓他們上一次見面成爲彼此的永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