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百般苦,最苦是相思。萬丈紅塵軟,有君更添憶。不思證道心,方得真知趣。瀟灑無牽礙,逍遙若浮塵。關靜寧治好了張少偉的老爹後,拒絕葉皓東相送,帶着江蘭跟張道浚一起灑然離去。醫院門前,葉皓東看着她們遠去的背影,心頭一片悵然。想着小仙師臨別之際唸的這首平仄不齊卻意境不凡的即興小詩,突然爆發出哈哈大笑,靜寧小仙師一介女流都能悟得去留無意者怡然自得的境界,自己一自負風流不羈瀟灑豪邁的大老爺們又何必如此着相呢。相逢有日,聚散無常,多思不過多憂而已。
回到張大叔的病房,老夫妻二人還沉浸在難以置信的震驚當中。就這一會兒的功夫,癱在牀上三年多的張少偉老爸的下肢就有了知覺,雖然還無法起牀走動,但那種鑽心的痛楚卻是實實在在的。最讓張大叔高興的是,下半身恢復知覺的同時,告別身體日久的尿意也迴歸了,大小便失禁這種事對於病人和家屬都是一種巨大折磨。老兩口對葉皓東千恩萬謝,張大叔一個勁兒的讓老伴給葉皓東行大禮,嚇得葉皓東忙不迭的告辭,逃跑似的走出病房。病房門前聚集了許多醫院工作人員,爲首的是一名中年醫生,矮個,微胖,眼鏡。據何林在電話中介紹他是張少偉父親的主治大夫叫張寶昌,醫術不錯就是死愛錢,對待普通病人的方式有點粗獷,但對加護病房的財神爺們還是很認真負責的。
這會兒張大夫正被葉皓東的司機小張堵在病房門口,一臉不滿的站在門口生悶氣。剛纔他還想帶人硬闖進去阻止關靜寧給張大叔看病來着,是小張當面捏碎一個藥瓶子,才阻攔住他。葉皓東的吩咐是沒有命令任何人不許進入這間病房,他區區一個普通大夫自然沒法子進來。葉皓東走出來,他馬上迎了上來,“你們怎麼可以這樣!你們難道不懂醫學是一門科學的道理嗎?你們未得病人親屬同意,怎麼可以隨便在我的病人身上試驗這種虛幻的巫蠱催眠之術?造成什麼嚴重的後果的話,你能擔得起這個責任嗎?”
葉皓東面無表情,懶得搭理他,吩咐小張:“辦個出院手續,然後把人送到濟仁堂中醫院去,藥方交給樂老先生。”
醫院門口,葉皓東上了虎子駕駛的吉普車。“大偉他爸咋樣了?”虎子回頭問道。葉皓東情緒不太高,懶洋洋答:“恢復知覺了,正疼着呢,估計得養個一年半載的。”虎子:“去哪?”葉皓東從吉普車的小儲物箱中拿出一份塵封已久的文件,自言自語道:“季四幾個月前就拿到了這東西,當時的時機不合適,現在是該讓這份東西見天日了,約了乾爹在他家見面,走吧,早到一會兒,別讓越來越位高權重的謝書記等咱們。”
謝潤澤在京城的新家,書房中,葉皓東正在翻看謝潤澤書架上的藏書。謝潤澤在政壇上堪稱少年得意,不到五十歲就走到了這中央核心之地。他的政治智慧和政治哲學無疑很高杆。書架上有幾本書有明顯經常被挪動的痕跡,葉大官人好奇的統統給拿了下來。毛選,鄧選,黨史,曾文正家書,憲章與哲學,最後居然還有一本金瓶梅!葉大官人見此書如見故友,哈哈一笑翻看起來,初看此書時年幼無知,並不能理解這本書的妙處,後來長到少年慕艾之時再看此書自覺得已經能理解其中真意,從此沒再看過這本書。等看了謝潤澤讀過的這本金瓶梅之後,竟有了豁然開朗大開眼界的感覺。
謝書記這本書讀的很仔細,許多地方還有重點標註同時在結尾處還寫上了一些個人感悟。葉大官人過去看這本書是當做一本比較刺激的書來看的,現在看了謝潤澤的讀書心得,他捋着謝大書記的思路一琢磨,居然發現了以往沒注意到的更深層次的思想內涵。
西門慶原是個破落財主,生藥鋪老闆。他善於夤緣鑽營,巴結權貴,在縣裡包攬訟事,交通官吏,知縣知府都和他往來。他不擇手段地巧取豪奪,聚斂財富,荒淫好色,無惡不作。他搶奪寡婦財產,誘騙結義兄弟的妻子,霸佔民間少女,謀殺姘婦的丈夫。爲了滿足貪得無厭的享樂慾望,他幹盡傷天害理的事情。但由於有官府做靠山,特別是攀結上了當朝宰相蔡京並拜其爲義父,這就使他不僅沒有遭到應有的懲罰,而且左右逢源,步步高昇。這些描寫,反映了北宋中葉以後,朝廷權貴與地方上的豪紳官商相勾結,壓榨人民、聚斂錢財的種種黑幕。
謝潤澤在這段批語後面寫了一個葉字,隨即又勾掉了。估計是想到了自己跟葉皓東的關係,又覺得拿西門大官人和葉大官人相提並論有些不妥,葉大官人除了在男女關係這方面跟西門大官人有點共通之處外,其他方面顯然風馬牛不相及。葉皓東看到這段末尾突然出現的這個葉字時也是心中一動,隨即又釋然了。繼續津津有味的往下看。
謝潤澤繼續寫道:西門慶的一生及其家庭從發跡到敗落的興衰史,一方面輻射市井社會,一方面反映官場社會。以點蓋面展開了一個時代的廣闊圖景,徹底暴露出人間的骯髒與醜惡。西門慶一方面憑藉經濟實力來交通權貴,行賄鑽營,提高政治地位;另一方面又依靠政治地位來貪贓枉法,爲所欲爲,擴大非法經營,從而成爲集財、權、勢於一身的地方一霸。當時的朝廷下至市井,官府權貴與豪紳富商狼狽爲奸、魚肉百姓、無惡不作,客觀上表明瞭這個社會已經無可救藥了。通過描寫西門慶及其妻妾的家庭活動,寫出了這個罪惡之家的林林總總,反映了正常人性慘遭扭曲和異化的過程。以潘金蓮、李瓶兒、龐春梅爲代表的諸多女性,儘管出身、性格、遭遇不盡相同,但都被超常的情/欲、物慾所支配。她們以扭曲的人性去對抗道德淪喪的夫權社會,又在人性的扭曲中走向墮落和毀滅。
謝潤澤寫到這裡頓筆不再提書中內容,卻寫道:萬事萬物皆有其積極和消極的一面。慾望是腐蝕一切理想的毒藥,有扭曲人性的力量。儘管如此,但是慾望還可以成爲一個人有所作爲的最大動力。皓東這孩子對慾望的控制讓人擔心,他在對待女人的問題上太不節制了。如果有一天他站到了人民的對立面上,我該怎麼做?權錢的結合,利用得當可以造福社會造福國家。一旦權力淪爲斂財的工具,或者金錢成爲攀登更高權力高峰助推器,其後果不堪設想,還是應當慎之啊。
葉皓東看到這,將書本合上,把這本書放到胸口,閉目凝神沉思起來。謝潤澤從外面輕輕走進來,葉皓東聽到了卻沒動地方,甚至連眼睛都沒睜。“老爹,這本書送給我吧,小的時候看過,光顧着看西門慶扯旗大戰潘金蓮了,現在想好好看看,您圈閱的地方影射出了很多道理,我很喜歡。”這還是葉皓東第一次主動這麼稱呼謝潤澤。
“看到裡邊的總結語了?”
“嗯!”葉皓東坐起來,把書放到桌上。點頭應道。“您的那句我該怎麼做說明了您對我的疼愛,這一點讓我很感動,或許有一天你們會認爲我站到人民的對立面了,我希望到了那天您不要以我爲念,只管出手往我身上招呼,說句大話,你們未必能奈我何。”
謝潤澤一皺眉,“你還真有這樣的想法?”
“現在還處於觀察思考階段呢,高一凡的事情讓我看到了中央的力量和無奈,儘管方向和路線沒有錯,但真到了執行的時候,如此龐大的國家想讓她順暢正確而又穩定的運轉,其中的難度太大了,或許我真的可以在權利監督方面做些貢獻也未可知?放心,我現在還只是有一個模糊的概念,沒什麼具體的想法,您大可不必急着先天下憂而憂後天下樂而樂。”葉皓東站起身,把拿亂套的書一本本放回書架,只留下那本金瓶梅,意態自然,口氣輕鬆。“充斥在各個階層的現象,黑惡勢力,官宦子弟的霸權現象,官商勾結和分配不均引發的社會矛盾,司法體制和法律內容的不健全,這些問題全交給你們這些幹實事兒的領導人來做,恐怕你們也力有不逮不是。”
謝潤澤嘆口氣,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問:“你希望我出面干預平城大興坑礦難案?”葉皓東點點頭。
謝潤澤神情凝重,“到圖窮匕見的時刻了?”
葉皓東認真的:“嗯,證據確鑿!現在正是給他們致命一擊的時候。”
謝潤澤嘆口氣,道:“可惜喬家早做好壯士斷腕的準備,這事兒不管結果如何,對喬寶峰的影響不會太大。”
葉皓東篤定的口氣問道:“假如他們搞的那個新能源產業基地同時也出了問題呢?比如私自挪用國家定向資金購買外商手中的股份,又比如付偉平父女告的那十幾個人中有人肯反戈一擊,揭發他任晉省省長時曾明確指示手下包庇他哥的行爲呢?”
謝潤澤眼睛一亮,“誰?”
“伍衛平,原晉省礦物安全管理局局長,現在的龍城市委書記。”葉皓東再拋出一顆重磅炸彈。
謝潤澤長出一口氣,在屋子轉了幾圈,最後站定在葉皓東面前。“真希望咱們這段父子情義能伴隨你我終身!”
葉皓東搖頭道:“那不可能,看到謝潤澤臉色瞬間不鬱,這廝嘿嘿一笑道:您都什麼年紀了,咱們這段父子緣分最多也就能持續到您見太祖那天,到時候您都九泉幹活去了,我哪找您去呀?”
傍晚時分,韓國漢城國際機場,環球直通車降落後,逐漸減速,緩緩停下來。坐在機艙裡的何林依然沉浸在如夢似幻中。她算見過世面的人了,知道這東西的價格,也知道都是什麼級別的人物在使用這玩意。現在他對葉皓東的話已經深信不疑了,這座豪華的像精裝修過的高級別墅多過像飛機的龐然大物徹底堅定了她的信心。何林問林守一這架飛機真的是葉皓東私人的,林守一告訴她這是皓東哥三架私人飛機中的一架。何林至此終於管中窺豹,對葉皓東的財力有了更直觀的認識。
從登機橋中走出來,一路來到機場大廳,何林突然覺得今天的漢城國際機場接機大廳跟往日裡大不一樣。氣氛有些凝重的古怪。很快她就找到了導致氣氛凝重的源頭,一大羣黑衣男子整齊的站在出口迎候點,爲首的是一個五十歲左右的男人。寥寥無幾的來接機的人都刻意避開了這些人。林守一走在何林身後半步的位置,當他的面孔出現在這些人眼中的時候,那名爲首的中年男人眼睛一亮,表情瞬間豐富起來,臉上的霸氣瞬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臉謙恭的微笑。大步流星迎了上來。口氣同樣謙虛:“林爺,歡迎來到韓國首爾。”林守一點點頭,微笑道:“這次到了李再赫先生的地頭,許多事要麻煩你了。”李再赫受寵若驚,忙說能爲林爺的事情奔走是我的榮幸。整個對話的過程中,何林注意到林守一甚至沒跟李再赫握手,而李再赫臉上的謙虛拘謹絕非做作。親眼目睹了葉皓東的貼身助理就有這麼大的威風,何林忍不住在心中假設,如果是葉皓東親自出面,那麼來這裡迎接的人會不會換成合衆國的駐韓軍司令莫里斯?卡爾?
迷迷糊糊跟林守一上了李再赫等人的福特商務車,接着稀裡糊塗的來到漢城最豪華的五星級金紫荊大酒店,飽餐了一頓法式大餐,之後就被安頓到酒店的總統套房。直到上牀睡覺時何林纔想起林守一還沒跟任何人提及此行的目的。她不放心的敲開林守一的房間,問他是怎麼打算的。林守一很小翼的告訴她事情已經辦妥了,明天咱們就去接人。唯一的難處是盛星娛樂的理事長黃善民去了華夏,皓東哥說想給張先生出口氣,這件事怕是要辦不成了。何林聽完目瞪口呆,實在難以置信。這就辦完了?就跟着林守一體會了一下環球直通車的豪華,到了韓國以後住一晚金紫荊大酒店的總統套房,吃了一頓法國大廚做的昂貴晚宴,這件事就算辦完了?再遙想自己前些日子爲了張少偉這件事多方奔走,腿累細了最終卻一無所獲。何林有一種荒謬的錯覺,彷彿這一切只是自己做的一場夢。
她的夢很快就醒了,因爲她見到了這些日子讓她提心吊膽牽掛不已的張少偉。第二天一大清早,林守一就來敲她的門,告訴她到大堂認人,如果沒什麼問題,咱們今天就返回華夏,皓東哥等着跟你們聚一聚呢。酒店大堂裡,李再赫畢恭畢敬的將張少偉親手交給林守一後,知趣的告辭離去。何林激動的撲上去,跟張少偉緊緊擁抱。口中直念:如果是夢,就讓我一直做下去吧。
接下來做夢的人變成了兩個,儘管被揍的鼻青臉腫的張少偉儘量表現的很淡定,但是坐上環球直通車豪華的座艙一剎那,他內心的激動再也壓抑不住,眼淚滾滾而落。他半個月以前就把消息傳遞給了何林,很快這件事就被盛星娛樂的人知曉。接下來這半個月當中他遭受了非人的虐待,曾經一度還想過要自殺來結束這一切,只因爲他心中還有牽掛,還對逃離韓國存着一絲幻想纔沒有實施,但如果何林再不搬來救兵,他恐怕會真的徹底絕望。但現在,一切又回到了正常的軌道。他自由了,合同被當面撕爛,負責圈禁他的人一個個被揍的比他還慘十倍,整齊的跪在他面前,隨他處置。那一刻直到現在還在他眼前晃來晃去,太難以置信了,跟做夢一樣。
飛機的目的地,燕京國際機場,葉大官人剛送蘇婉彤登上直飛溫哥華的飛機。楊軍虎和保利剛一左一右站在他身後,葉大官人看一眼腕錶,“守一他們快到了,咱們找個地方吃頓早餐。”話音剛落,葉皓東的手機就響了,他隨手接通電話,另一端傳來一個陌生男子的聲音:“葉皓東先生是吧。”葉皓東答是,男子接着說道:“蘇婉彤小姐是你妻子之一對嗎?”葉皓東沉默了,剎那間手腳冰涼,心跳加快,深吸一口氣平復下內心的躁動不安問了一句,你是誰?
葉皓東不是沒想過會有一天,別人對付不了他的時候會找他身邊人的麻煩,所以他總是很小心的給幾個女子和所有親近人安排了得力的安保人員。葉皓東這個電話號碼,所知者絕不超過十個人,除了身後兩個鐵桿兄弟,幾乎就是幾名女子和他之間的專線。除了蘇婉彤被人綁架之外,葉皓東想不出這個電話的由來。
電話另一端的男子接着說道:“葉先生,您是大人物,肯定比我聰明,我現在就在這架飛往溫哥華的飛機上,蘇小姐在我身邊睡着了,我看了一下她的手機,估計這個老公指的就是你,這才冒昧的給你打了個電話試一下,沒想到還真聯絡到你了。”葉皓東語氣森冷的說你可以直接說要求了。那人沉默了一會兒,終於說道:“這趟飛機還有九個小時才能到達目的地,也就是說在落入你手中以前,我至少有九個小時可以用來折磨你心愛之人,這難道不是一件很讓人期待的事情嗎?其實如果可能,我更希望你死掉纔好,但我知道那是妄想,好吧,我不跟你廢話了,我要你幾個月以前從威廉鬆准將手中買到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