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忽有一道枯乾黑影斜刺裡撞出來!他彷彿早已在那處潛藏已久,以至於突兀得連旁邊的人都還來不及作出任何反應,看那去勢,竟然比以奇幻難測的巴維爾的身法還要詭秘十倍!
這影子出現的時候,還帶着輕微的嗆咳聲,那聲響彷彿鏽蝕的鐵鏈刮過底面,嘶啞難聽。他一出手,五根枯乾若鳥爪的手掌便彷彿穿越了空間的距離一般豁然拍在了巴維爾的腰間!這來自長白山刀手男子本已竭盡全力也難以挽回的下墜去勢頓時陡然若離弦之箭一般飈射了出去!那把蓄盡了勁道了慘青色兇刀也隨去勢在深墨的夜空裡疾劃出一條深青色的光帶,看上去若如一顆兇星滑落長天,分外壯觀!
巴維爾見這人忽然欺近,大驚之下已然不及抵禦,自分必死,豈知腰畔擊來的那一掌上竟是輕飄飄的只有推力而無殺傷之力!這神秘枯乾的黑衣人,竟然是絕不可能出現的救星!他心下里寬,頓時借勢投向包圍圈外的一進高大巍峨的房舍!
豈知此時抵在他腰畔的那隻手傳輸過來的勁力忽然一瀉!
巴維爾大驚之下擡頭望去,只見衣訣破空之聲大響,一名赤面紅鼻的獅形大漢咆哮一聲,撞破左方的屋瓦,一拳直擊而出,重重的轟在了援助他的這名瘦小乾枯黑衣人掌上!兩人同時渾身劇震。而巴維爾分明便識得這大漢便是自己此行地另外一個目標之一!
——武館館主李恨!
他本事天性涼薄之人,更知道李恨的功法奇特,一旦被他的“吸”字訣纏上,便是難以脫身的險惡局面,一咬牙,用力震開了那名剛剛幫助過自己的黑衣人,落向最近的房檐!
然而又有密集若驟雨的暗器若水潑一般擊至過來!
殺人者,人恆殺之!
巴維爾來此的另一目標柳千手也已趕將過來,向着這個圖謀着自己性命的敵人發出了最猛烈的襲擊!
一時間銳烈地“滋滋”破空聲四起,連已然欺近巴維爾附近的武館人手都紛紛躍離了去。因爲他們深知這位副館主的暗器是不能碰,甚至連沾也沾不得的!
然而巴維爾作爲遠來京師的長白山高手,自然也有其過人之處,他看似極艱難的揮動那把詭秘得妖異的彎刀,帶起的刀色已呈深碧,映得他整個人鬚髮皆綠!將那藏伏在黑暗裡的重重殺機盡數吸附了過去!
彎彎的刀,似慘綠地月,幻異的眉,殘酷揚起的嘴角流淌地笑意!
然而柳千手卻笑了。
——那是一種自信的笑容。
在場的人猛擡頭。
驀間天空裡星星點點,就似漫天緩緩飄落的憂傷。
——淺藍色的憂傷。
淺藍色的星星飄過。一共七顆,每顆由微光衍生出厲芒!
直刺人瞳仁的厲芒!
巴維爾渾身上下一陣抽搐,整個人的骨骼發出若難堪重負的嘎吱呻吟!但是他手中地那把彎刀速度豁然加快。化成一道深深的燦亮光華若簾一般攔在了自己的身前!
黑夜裡,漾起一片片藍綠相激的光華。
而那把詭秘的刀,也因爲太快了,只能透析出那彷彿是自暗夜裡燃着一層綠芒,彷彿死人腐爛後臉上生出的青苔!
星光與那層刀芒撞在了一起。
然而巴維爾卻憤恐的覺得手上甚至心中有一種迅速腐爛的感覺。這隻因爲在那淺藍色地星星之外,還有一點幾不可見的微紅光芒自他的左手小指上擦過!
他渾身上下都開始微微顫抖了起來,可是奔逃之速卻也未稍減,然而李恨又以一種看似緩慢的速度自前方冉冉擠逼了過來!巴維爾想躲,可是卻躲不開,他只能硬闖。似一頭絕望地狼一樣瘋狂反撲過去,手中的刀在黑暗裡映出慄人的寒芒,恰似絕望的狼的眼睛中那一絲兇厲光芒。
兩人交手只一招。
狹路相逢,勇者勝。
——若一座金剛也似的李恨發出一聲不甘的怒吼,被逼落下了屋脊去!
這當然不是因爲巴維爾比李恨要勇猛,事實上他是一個殺手。一個殺手的特長如果是勇猛,那麼他便早已不知死了多少次。
——這是因爲那乾枯瘦小的黑影再一次擺脫了敵方的追襲,趕了上來同巴維爾形成了夾擊之勢,聯手逼退了李恨!
可是巴維爾也因此付出了代價。他被李恨盪開了刀勢,一膝頂在了胯下!哪怕這個神經堅韌若鋼絲的男人,也頓時起了一種天昏地暗的感覺,這昏暗絕不是源自外面而是體內,他立即因爲這洪大的痛苦而咬斷了三顆牙,身軀痙攣弓起若一隻煮熟了的蝦。
刀聲呼嘯若被掐斷於喉嚨中的慘叫,巴維爾大叫一聲再度拔刀,刀意森寒,浸浸的逼入骨髓,他一刀砍下了自己的左手小指,淺藍色的液體急速的噴濺而出,黑暗裡被沾染到的人發出幾聲懼怖的驚叫!然後這個男人便以一種消亡的方式遁入了黑暗中,一路過去,只見兵器交集的星火偶然的映出他瘦削而漸遠的身影,那些點點火花都閃耀在他的臉前,發畔,由此可見情勢之兇險!
他終於還是闖了出去。
接到這個報告的李恨與柳千手的臉上,卻浮現出了一種如釋重負的奇特表情。
整整三日後,巴維爾才醒了過來。
他臉色慘白,哪怕是睡在牀上,卻給人以一種搖搖欲墜的感覺。
“我被出賣了!”
這五個字是以一種咬牙切齒的方式說將出來的。其中蘊藏着的怨毒令聽着也不寒而慄!
他舉起被包紮好的左手,左手的皮肉都呈現出一種被火燒過的紅色。
“柳千手的暗器雖然厲害,其上附着的毒葯卻是普通非常,可是傷我的這毒物擦到肌膚便侵入體內,,京師裡能運用這種霸道毒葯的只有我們爲之忠心效命的七阿哥七爺!而且對方對我的進入瞭如指掌,若無人前去通風報信,我又怎會普一進去便身陷重圍!”
與此同時,武館中的密室中。
柳千手與李恨恭恭敬敬的對着一個人道:
“按照常理來說,那名刺客應該醒過來了。”
那人轉過身來,赫然竟是二皇子弘毅!他的眼神變得異烈難測起來,似飄渺的雲那般的難以捉摸,他輕聲詢道:
“賈寶玉給我們提供的那種毒葯,的確能嫁禍到老七的頭上?”
柳千手在這方面乃是權威人物,他與李恨對望一眼,沉聲道:
“事實正面,他給予我們的這種毒葯與七皇子適用的並無區別。而且賈寶玉能在這短短時間中崛起,其手下確有過人之能,那焦大不僅在第一時間中便發現了以潛匿秘宗而聞名的巴維爾的蹤跡,此後在假扮敵方援軍與我們交手的時候,更是做得滴水不漏,難測深淺,我們有心試探,可是攻過去的勁力卻若如石沉大海,對他沒有絲毫作用!”
弘毅神色不變,輕聲道:
“據說連大羅教的護法也在這焦大的手下吃了大虧,看來傳言是真的了,賈寶玉此人城府太深,我兩度示好,他也只是爲了還情而暫時助我…”
弘毅的聲音漸漸低迷成了自言自語,輕輕的盤旋繚繞在這狹窄的空間裡,他的語氣雖然溫和得若如情人間的低語,可是卻令得身旁的李恨與柳千手的身上升起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寶玉醒轉以後,又在御醫院中將息了兩日後便動身前往宗學中。他只是昏迷了三日,收到的來自於各方的禮物倒是極多,其中以一柄看起來粗糙得粗曠的佩刀與一封短信令他的印象最是深刻。
那病刀的木柄還是原木,但是其上已是起了一層厚厚的黑褐的晶亮包漿,顯然是被人長期摩挲保養過。而那黑褐的色澤,便是鮮血與汗水交融的色澤!刀一拔出,自然就有一種殺人無數的殺氣撲面而來,想來也不知道飲了多少人的鮮血。
送這把刀的人,正是徐達一生的宿敵。
——羅老虎。
寶玉一面把玩着這把跟隨這縱橫疆場的名將的隨身佩刀,一面琢磨着他送此刀前來的目的,大部分心思卻還是飛到了那封信的內容上。
——那封信上沒有字,裡面裝的東西也極是簡單。
只是幾縷烏黑柔順的頭髮而已。
“此生已屬君,削髮隨郎身。”
這大概便是寄發而來的寶琴,黛玉,襲人等心中想要訴說的衷情吧。
最難消受美人恩,饒是果決明睿如寶玉,面對着這幾位情深意重的佳人,想來也無法無動於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