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霧中,所有的人都覺得所立的土地不犢禳抖跳動,幾乎讓人覺得腳下並非堅實的大地而是一頭不斷縱橫馳騁的怒馬,這樣奇特詭秘的經歷實在在急劇腐蝕着在場人的神經。
前方的路越走越黑暗,甚至沒有路了,這個小小的市鎮就好似突然被擴大到了無數倍,在四周的任何一個角落,都聽到一些奇異的聲響。
一股奇特的氣息。
有一個大羅教中隸屬於蘇小小的護衛忽然倒了下去。
他的心跳已停。
他的心忽被挖空,
他的背後開了一個大洞。而他們卻找不到下手的人,這個本來繁華的鎮子竟忽然之間變成了一個危機四伏,鬼影硐硐的死鎮。
有人扶着牆緩緩前行,而他扶牆的手卻已留在了牆上,他的人仍向前走,直到走到有些微的光亮處,這個人的眼睛才告訴他,自己的手已齊肘而斷,最可怕的是
…傷處一點也不痛。
這個時候,他才驚恐的尖叫起來,狂亂的揮舞着兵器衝入了黑暗裡。
當然,沒有再回來。
不過是一會兒的功夫,三名哪怕在之前那種陣仗中也是全身而退的大羅教高手,已無聲無息的埋骨於此!
突在前方的蛇王雙目佈滿血絲,猛然狂喝一聲,他前方的一塊瓦片啪地一聲碎成七塊。標射入黑暗氤氳的霧氣裡,黑暗裡頓時響起連聲的慘呼和骨肉被生生撕裂的糝人聲響。不一會兒卻又如深沉的大海一般恢復了平靜。
寶玉卻以不帶一絲驚訝的手,不揚片塵的搭在了柳夢的肩上,不一會兒,柳夢蒼白的雙頰才逐漸的恢復了血色。
寶玉平靜地道:
“這隻怕不是白道中人的手段。”
不斷喘息着,卻還是如一座黑鐵塔一般聳立的熊王洪霆讚許地看了寶玉一眼,接口道:
“不錯,我昔年闖蕩江湖時,曾經遇到在一座林中遇到過類似的事情,只不過,我們此時身陷的這個鬼地方似乎還要大得多,狙殺手段也層出不窮,難纏得多!”
納蘭忽然插話道:
“不知道洪前輩昔年是在什麼地方遇襲的?”
洪霆看了看納蘭旁邊的蘇小小一眼,淡淡地道:
“蜀西南部。”
寶玉與納蘭聞言心中同時大震,這兩人無論是考慮問題還是對未來的謀劃來說,都具備了全局觀的可貴能力,哪怕他們此時是處身於如此困境中,出發考慮問題的角度依然還是習慣性地放眼到了天下,再涉及個人!
當兩人聽到“蜀西南部”這四個字時,表面均是無動於衷的模樣,心下的震動卻實在難以言喻,兩人心中不約而同的閃過一個近年來被天下人哄傳的字眼:
“劉備!”
…
焦大佝僂的身軀遽然在黑暗中閃動若如離弦的箭!以至於衣袂都發出撕破空氣的銳利破空聲。轟的一聲他的那隻乾枯如鳥爪的右手猛的破入了左首的牆壁中,灰煙瀰漫裡標射出一股濃郁的血腥味道。
一點清寒的光芒自寶玉的手指尖上冷冷的亮將起來。一點暈火,照出人影晃動,人人雙瞳裡都被一點火光激起無盡的驚溧!
而焦大便藉着這點微光,身化一條黑線,鬼魅一般的纏住了三個穿着與牆壁、泥土同一顏色的衣服的人,這三個人黑且瘦,出招大異於中原武學,辛辣狠毒。在寶玉指尖那點冷光的照耀下,連額頭上豆大的冷汗都清晰可見。
其中一人見脫困無望,陡然尖銳的悽呼了一聲,在場這些人都在江湖上混過,都是什麼場面都見過殺人不眨眼的人。都聽了出來這人的呼聲中充滿了扭曲了的痛苦,絕望,乃至於悲憤。旁邊兩人狂喝一聲道:
“不要!”
這聲音卻是純正的四川地方方言!可是那人的肚子已然突的漲大了,而且裡面凹凸不平,如氣球一般急劇起伏着,就似有千百條蚯蚓在裡面扭彎,蠕動着,彷彿隨時都要破腹而出。
饒是焦大見多識廣,也從未見過此等駭異到極點的景象,就趁他這麼一楞,那個人遽然將口一張,衆人只覺眼前一片璨然,他口中噴出一道腥臭的血水夾合了一線白色的東西,直噬向焦大的咽喉!
焦大隻來得及將身一側,手一擋,那長長的白線已貼在了他枯瘦的左手上,衆人驚駭欲絕時,已看清楚那條白線正是一條長而細的水蛭模樣的東西,只迅捷無倫的輕易向他的肌膚裡鑽了入去!
可是他仍然在這同時身法若鬼魅一般的晃動,攔阻下了那兩名川人的去路。那兩人對望一眼,獰笑道:
“你這不知死活的老東西,中了我家少硐主的屍蠶蠱,還敢妄動真力,當真是想死!小說整理髮佈於.ㄧ”
焦大的臉上露出一個詭秘的笑容,也不說話,旁邊寶玉忽然沉喝一聲,他指尖上的那點光遽然熄滅,四下裡又陷入了黑暗,辛辣迅烈的破空聲再度響將起來!
當光線再起的時候,那三個人已不見了,連地上也乾乾淨淨的沒有任何屍首,只有一灘灘的血肉模糊,狼籍不清,也不知道是誰和誰的骨血混合在了一起。
而場中不見了兩個人。
兩個對於當前局勢至關重要的人。
洪霆。
焦大。
前者先回來。
帶着一身的恐怖物事:五彩斑斕的蠍子,蜈蚣,蛇,蟾蜍,甚至還有各種各樣千奇百怪的銳利暗器。這個古怪的模樣令得旁人幾乎已對他出手,好在洪霆開口,以一種鎮定,瞭然的聲音喝住了他。旁人這時候才發現,這些東西根本就傷不到這位雄壯無比的法王,只能在距離他肌膚表面寸餘的地方被一層無形的東西所阻隔,再難寸進,而暗器等物彷彿陷入了一層粘滯無形的流動物事裡,竟不掉落,看着他的大羅教教衆眼中露出豔羨之色,齊聲道:
“恭喜熊王已練成了大金法身!”
洪霆眼中露出得意之色,將身一抖,那些蟲豸,暗器叮叮噹噹的落了一地四處亂爬,他面上露出殘忍的微笑將這些爬蟲一一踩死,黑暗裡立即傳來憤怒的罵聲,同時更不斷有人向他撲擊!
只可惜這些擅長於隱藏暗處的川人一現身的下場就只有死!
他們本就是見不得光的。
焦大卻是隔了很久纔回來。
他渾濁的眼睛裡卻較之之前精芒大盛,雖還是佝僂着背垂着頭,間或咳嗽兩聲,目光卻冷電也似的有若實質,個人顯然又有了大的進步。遠遠的忽然有咬牙切齒的聲音恨意道:
“你這老狗,趁着迴光返照且讓你得意一時!待會兒屍蠶蠱一發作,要你自己用爪子把內臟抓出來!”
其聲淒厲若鬼嚎,聞者無不不寒而慄,寶玉卻與焦大相視而笑…焦大所修的爪力陰毒非常,本來就是以毒來引發自身潛力,在前世裡修煉之時也不知道多少劇毒的變異生物成爲了他練功的爐鼎,一個區區的屍蠶蠱怎能奈何得了他?
寶玉揚聲道:
“他的安危倒無須你來擔心,只是聽得閣下聲音嘶啞,若有物在喉,顯然是中了修羅爪力,還是趁能說話之時安排一下後事吧。”
彷彿爲了驗證他的話也似的,說話那人的話音驀然嘎然而止,就似是一隻雞被突然割斷了咽喉那樣詭異。
黑暗裡忽然安靜了下來,只有遠方因爲施展了捨身訣的蛇王的狂嘶聲隱隱傳來,衆人的呼吸聲清晰可聞。而早在金陵就與寶玉打過交道,曾重傷在焦大手上的那名矮胖遊長老鐵青着臉,手上的兵器還在滴着血,森寒得煞氣逼人地道:
“我們衝出去。”
寶玉卻懶洋洋地道:
“你們去,我在這裡等。”
那遊長老對這位同自己聖女關係頗爲曖昧,卻又心狠手辣的年輕人顯然頗爲忌憚,嚥下一口唾沫道:
“在這裡等什麼?難道等追兵衝上來將我等趕盡殺絕?”
寶玉露出一個莫測高深的笑容:
“等什麼,我也說不準,這要問問他了。”
寶玉口中所指的他,正是納蘭容若,這兩人均是一般身材修長,英挺瀟灑,同樣以一塊撕下來的衣袖蒙面,同樣的與兩名聖女關係曖昧,一旁的大羅教中人均生出哭笑不得的衝動。一個性子較急的長老大聲道:
“你們兩個你推我我推你的,這究竟是什麼跟什麼啊!難道我們真的就在這裡等死了?”
聽他話語中的不滿意味,若不是看在方纔這兩人才與自己同生共死,一道衝殺的份上,早已前來興師問罪!
這時候,卻有一個絕對權威的人站了出來。
一個誰也意想不到的人。
熊王,
洪霆。
他的聲音似滾過天邊的悶雷,轟轟作響。
“照他說的去做,留在這裡,固守待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