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靜了片刻,琴聲響起,細膩而深刻,就好似平緩的河面,在表面的靜止中緩緩流動,“丁冬”聲清脆悅耳,初時乍聽,乃是源自寶琴的指下弦上,細細凝聽,卻圍繞盤旋在堂中,似天籟,似流水,似鳥鳴,似風聲,端的有一種微妙的悠揚.
寶玉本來微笑着將青翠的簫管豎在脣邊,聞琴聲一起,遽然動容,深吸了一口氣,旁人之道他要隨之應和,不料他竟蓄而不發,微閉雙目,仔細捕捉着琴聲中的妙音.
寶琴面上微訝,似是未料到寶玉的表現,一曲漸了,就在琴聲漸漸低迷沉弱下去之時,寶玉忽然擊幾,朗聲道:
“大漠煙孤,長河日圓!”
頓時,一股尖銳峭拔的清寒簫聲頓時扶搖直上!迫得琴聲之韻馬上變調與之纏繞相和,就連聽者頓時都有一種熱血***的衝動,寶玉的簫聲在空中夭矯似神龍,變幻無方,而寶琴的琴聲卻始終能與之相伴相應——最難能可貴的是,始終不失其那股一直就有的溫柔纏綿眷戀,哪怕目的是爲了與簫聲相襯,也從來未失去自我本色.
終於….一曲終了,令人始終有餘韻嫋嫋,心有不足的強烈感受.賈母王夫人這等自小便生長在豪富之家的大家閨秀,自然聽得出來這出琴簫合奏的妙處.
王夫人走到寶玉身邊笑斥道:
“你這孩子,怎的連奏首曲子都那麼霸道,強逼着琴兒變調子跟着你?”
賈母在旁笑道:
“這樣也好,想來是他這月餘在軍旅中呆久了,比平日裡多了些男兒的陽剛之氣也好.難得的是琴兒能適時配合,兩人將這曲子演繹得天衣無縫,倒也算是心有靈犀.”
此話一出,連寶玉都覺得面上微熱,“身無綵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此話本就是形容情侶之間的,當事人之一的寶琴頓時大羞,以袖遮了面奔了進去.隨侍在旁的襲人心中倒是忐忑不安,知道寶玉如今性子執拗,看他與薛林二女纏綿得難分難捨的模樣,定是非兩人不娶的,不意平地裡殺出來個賈母中意的薛寶琴.一念及此,素來從容識大體的襲人頭也大了,一心只想謀個兩全的辦法出來.
看看已到了晌午時分,賈母心中高興,命人將薛姨媽,形夫人,趙姨娘,李紈等叫來用午膳,王夫人見下人回了,心疼愛子,問寶玉道:
“你這幾日似又瘦了些,想些什麼吃?難得你在家一日,我好叫人料理。”
寶玉笑道:“我倒並不是很着意,吃之方面,只是還記得上次捱打,那一回廚房裡拿麪點做出來的,有精細小東西漂浮在清湯上面那味菜,還真是既悅目,又可口非常”
鳳姐一旁打趣道:“聽聽,給我們奏首曲子就要吃這個那個的,平心說來,這口味也不算太刁轉,只是我聽廚房裡說,整治這道菜很是費事,怎的弟弟巴巴的想這個吃?”
賈母心愛孫子,便一疊聲的叫人做去。鳳姐兒笑道:
“老祖宗別急,讓我細想一想這模子放那裡了呢。”
沉思了半晌,於是回頭吩咐個婆子去問管廚房的尋去。那婆子去了半天,回來說:
“原來那管廚房黃氏出去了,副手劉大娘說,四副湯模子都交上來了。”
鳳姐兒聽說,頓了一頓,又多想了一想,拿手掠掠發笑道:“我記得交給誰了,當也是在茶房中。”
不料管茶房的也不曾收!最後鬧騰了整整半日,還是管金銀器皿的聽說了此事送了來。王夫人先接過來細細摩挲看時,原來是個精巧的小合,裡面裝着四副工巧的銀糕點套模,薛姨看了,心中好奇,也接過來把玩一回,笑道:
“這些人可不都想絕了,做碗湯還有這些新奇法子。要是你們不說出來,我見這個也不認得這是拿來幹什麼用的。只道是首飾呢!”
鳳姐兒也不等人說話,便笑道:“姨媽那裡曉得,這是舊年備的,似乎是原來廚子老鄧想的法兒。不知弄些什麼千層麪出來照着這個印出點心,又沾點時令菜蔬的清香,其實滋味不怎麼怎的,全靠着這精巧模樣打眼,素日裡很難得讓人做他。還是夏天時候廚上怕生了手做了一次,不知今日寶兄弟怎麼想起來了。”
說着接了過來,遞與個婦人,吩咐廚房裡馬上拿幾隻雞,額外加原料加湯,只求樣子味道精美.不計成本的做十來碗馬上送來.
王夫人道:“要這些多做什麼?”
鳳姐笑道:“這一宗東西只因爲料理起來着實麻煩!平時裡廚房中都不做的,今兒弟弟既然有興提了起這活計,若是今天只做些給他吃,連上面的長上老太太,姑媽太太都沒有嚐嚐,似乎真的說不過去。我讓廚房多弄些便是要大家都嚐嚐,也好讓我也順帶着沾光嚐個鮮。”
賈母聽了,笑道:‘怕最後那句纔是關鍵把?”說的大家笑了。
鳳姐也忙笑道:“老祖宗真是慧眼,說起來這個小禮物我還真該孝敬的起。”便回頭吩咐旁邊丫鬟,“快趕去廚房裡說聲,讓他們只管好生仔細的加味加料做了,要是比往日的差這個月扣他分子,最後菜做完了記在我的帳上。”
人一多,氣氛便活躍起來,常言道:
“三個女人一臺戲”,如今堂中何止三個女人?
寶玉看無人注意,偷個空溜到一旁.伸手拉着襲人,按她在外面坐下,笑道:“你站了這半日,一定累了把?”一面說,一面探手去揉着她的腿。襲人心中一陣溫暖甜蜜,笑道:“可不是,險些又忘了。趁寶姑娘剛剛來了,正在外面,她房裡的鶯兒定會跟着來,你叫鶯兒替我打上幾根絡子。
寶玉答應着,轉身去了外間悄悄尋了寶釵.話到口裡卻轉了樣:
“好姐姐,我沒絡子了,要牢煩你爲我織幾根.”
寶釵頓時俏臉通紅,斯時男子的針線活兒通常都是自己妻室或是丫鬟來做,若是家貧無妻的則母親代勞,寶玉如此一說,話中的挑逗之意呼之欲出,羞靦了良久,方纔垂着頭紅着臉,以細若蚊鳴的聲音道:
“你要汗巾子,扇子,香墜兒,還是衣帶,帽子,飾物上的?”
寶玉原是故意藉機調逗寶釵的,不料還有這一句反問,一怔道:“汗巾子的把?”
寶釵低着頭,嘴角旁露出一抹難以察覺的笑意,詢道:“汗巾子是什麼顏色的?”
寶玉想了半日方纔道:“大紅色澤的。”寶釵笑道:“大紅的須是配上黑絡子纔好看的,或是拿石青的來襯才壓的住顏色。”
寶玉聞說這般複雜,頓時生了好奇心道:“松花色配什麼?”寶釵笑道:‘你還真當真了,一個大男人管這麼多我們女人家的事.‘
寶玉頓時尷尬住了,只得乾笑了兩聲,寶釵眼裡卻又露出狡猾的神色道:“什麼花樣呢?”
寶玉頓時又窒住,悶了半晌方道:“共有幾樣花樣?”寶釵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彷彿有意讓他爲難,那素日裡難得一見的神情直叩人心絃,極令人心動:
“說到花樣那就多了,有一炷香,朝天凳,象眼塊,方勝,連環,梅花,柳葉,各色各式等等等等.一時也難以盡算.”
寶玉已經知道面前這溫柔秀美的女子有意戲弄自己,心中暗忖要反客爲主,眼前忽然一亮,伸手到寶釵腰畔,拉起一根絛子得意道:“這花樣是什麼?”
這傢伙卻是有意而爲之的,如此一來兩人的距離貼得極近,,寶釵身上那股清冷的幽香頓時傳入寶玉的鼻中,而那種慌亂裡雜夾了羞澀的模樣更是令人砰然心動.
青天白日之下,又是通衢要道上,寶釵頓時大窘,忙躲閃開來——“那是攢心梅花。”
寶玉眼光灼熱的看着寶釵:
“好姐姐,那就給我織這個結子把.”
寶釵春蔥樣的手指纖纖巧巧的拎着自己腰畔的那根絛子,羞靦頷首,含澀帶喜的迴避着寶玉的目光:
“你要是不急着要的話,明兒叫麝月來拿.”
可能是因爲周遭的人頗多,寶釵不願意讓自己尷尬的形跡露在旁人眼裡,說完話便背轉身,逃也似的走了,看着她行走時候不經意遊移出的曼妙的腰臀曲線,當真令寶玉有“此生幸爲男子”的感覺.
寶玉正自出神中,忽然聽得身旁一個丫頭捂着嘴“撲哧”一聲看着自己笑出來,寶玉對這些處於較低層次,日裡行事戰戰兢兢的小丫頭卻甚是和氣.見那丫頭笑起來目似春花,嬌俏可人,雖較自己房中襲人,晴雯有所不及,卻着實有幾分姿色,因笑道:
“你這丫頭,我就這麼好笑?”
這天真爛漫的小丫頭歪着頭看他,笑道:
“旁人都說二爺早年犯的癡病好了,以我看來,這病不僅沒好,還越發重了些.”
寶玉啞然失笑道:
“怎麼?你又怎麼知道的?”
小丫頭得意笑道:
“看二爺看我家小姐的模樣,就知道病非但沒好,還重了許多.”
寶玉恍然道:
“哦,你,你是寶姐姐帶到園子裡的房中丫頭,叫…叫…”
小丫頭笑道:
“我叫鶯兒,上次二爺來探我家小姐,要看那金鎖,我還在旁邊給你倒茶送水,二爺想來是貴人事忙,早將我拋腦後去了.”
寶玉被這伶俐丫頭說中了不是.倒也並不辯解,也不動氣,不慌不忙的自袖中摸了一個水滴模樣,一汪碧綠晶瑩剃透的翡翠扇墜來,笑道:“好好,這是我的不是,我拿這個賠禮給你如何?你本姓什麼?”
鶯兒畢竟是小女孩心性,歡天喜地的接過來墜子來,摸了又摸,看了又看,愛不釋手,笑道:
“上次閒裡同萬兒她們一起頑,那死丫頭摸了個玉佩出來眼熱我們,說是二爺賞的,哼哼,現在看她還有什麼好得意的?”
寶玉含笑看着鶯兒得意的模樣,詢道
“你本姓什麼?”
鶯兒笑道:“不告訴你。”
寶玉笑道:‘以後等你家小姐出閣了,我去問你家姑爺.‘
鶯兒抿嘴一笑,眼波流動,小小年紀,竟然頗有風情萬種的模樣,寶玉笑道:“我常常和襲人說,明兒不知那一個有福的消受你們主子奴才兩個呢。”
鶯兒笑道:“二爺真是貧嘴,你還不知道我們姑娘還有有幾樣別人都沒有的好處呢,模樣兒還不算在內.‘
寶玉見鶯兒嬌憨婉轉,語笑如癡,早有些心猿意馬,何況還要提起寶釵來!便問他悄悄道:
“好處在那裡?好丫頭,細細告訴我聽。”
鶯兒心下也着實喜歡寶玉人物俊俏,瀟灑風流,出手大方,也巴不得陪嫁給他.笑道:“我告訴你,你可不許又告訴她去。”
寶玉正色道:
“這個當然,小生豈是賣友求榮之人?”
他這一板起臉,鶯兒更是笑得花枝招展,險些樂岔了氣,好容易定下來,才搽着眼淚道:
“我家小姐的第一件好處…”
“鶯兒!”
忽然背後傳來一聲含羞帶嗔的呼聲.兩人轉過頭來,見牆角旁邊一人如荷露煙雨,豐潤嬌豔,看似嗔怒,其實羞意倒還佔了七層,不是寶釵還是誰?
原來寶釵惦記着寶玉要那同心結子,回去便打算動手開繡——那刺繡的東西卻是這丫頭收着,一時呼喊找不到她,忙出來尋,豈知一來便聽見這死丫頭即將“賣主求榮”的對話.
見自家小姐來了,鶯兒忙對寶玉吐了吐舌頭,抱歉一笑,徑直跟着寶釵去了,只餘下香風一縷,思緒萬千.
點擊察看圖片鏈接:“征服世界,多少霸主名君終其一生也沒有完成。而他,以音樂和電影爲武器,只花了四年的時間,就達成了這前無古人的偉業。”《仙戀紅塵》不是一個故事,而是一段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