蟒牙嶺南麓茫茫羣山之中,一座古老的石寨,覆蓋青苔的寨牆留下悠久的歲月痕跡,一道石溪從寨前流趟而過,千畝桃林正芳華吐豔。
如此桃源美地,千餘蠻荒族人在此棲息繁衍了不知道多少代,然而此時寨子裡卻彷彿是人間煉獄。
樓離站在寨牆上,面無表情的看着寨子裡一切,淒厲的哭嚎也充耳不聞。
一頭百丈巨蛇盤亙在寨牆之上,猙獰的蛇頭探入寨子裡,張口就吞下十數人畜,連骨頭渣子都不吐一點,然而巨蛇妖軀上的血肉就像着火的岩漿,不斷的掉落。
待將這座寨子裡數千人獸都吞噬一盡,蛇妖才控制住傷勢,變成人形,勉強將那團如蛆附骨、難以驅除的天焰鎖住,強行壓制在體內,不能再作祟。
傷勢反覆,卻非數千人獸血肉所能彌補,蛇妖感覺實力下降了一截,心裡更是充滿着噬血的狂躁,彷彿鮮血染透的赤紅巨眼,盯着樓離,聲音尖銳跟鐵劍對闢似的喝樓離:“這附近難道就只有這麼一處寨子?”
“我們在龍湫潭耽擱了太長時間,這附近的部族都差不多逃到白狼河南面去了。我們只要往南進入滄瀾荒原,到時候自有百萬、千萬人獸的血肉,叫蛇尊享用。”樓離面無表情的說道,好像剛纔被吞入蛇腹的人,跟他不是同一族類似的。
這時候一襲黑影掠上牆頭,頭臉都藏在黑色的帽兜裡,但樓離能感覺黑衣人藏在帽兜裡的目光是那麼凌厲。
“不是說讓你靜觀其變,不要有什麼動作嗎?只要再有十萬生靈血肉吞噬,你就有可能將天焰徹底煉化,到時候雲洲將沒有哪個元丹真人,會是你的敵手。”
黑衣人站在化成人形、亦高達四丈的蛇妖跟前,渺小得就跟小石塊似的,氣息也不強,至少遠不能跟妖蛇相比,然而妖蛇在黑衣人面前,姿態恭敬,沒有半點敢違擰的意圖。
“血劍門的那口魔劍,此時就在那些人手裡。我看他們要將那口魔劍帶去白狼河,才忍不住出手。”妖蛇甕聲說道。
聽妖蛇如此說,樓離心神一悸,問道:“他們會不會從血劍門看出了些什麼?”
“應無可能,”黑衣人說道,“就算玉柱峰下那個老傢伙詐死,就算是這個老傢伙此時就藏在龍湫潭,頂多也就元丹真人的實力。雲洲是有不少活了好幾千歲的老怪物,但絕不可能在滄瀾,滄瀾不可能有人識得楊朱修煉的血河魔功。他們殺死楊朱後,應是將這口魔劍當成戰利品帶在身邊。”
“滄瀾是無人識得血河魔功,但叫他們將魔劍帶去雲洲,就難說了。”蛇妖甕聲說道。
“這個也無需擔心,”黑衣人說道,“神宵宗那幾個能認出血河魔功的老傢伙,也不是真傳弟子隨便能見的。我們要是輕舉妄動,反而會露出破綻。天尊不能降臨雲洲,我們行事一切都要小心謹慎,斷不能將那些老傢伙引出來……”
“蛇尊怎麼會叫幾個小角色搞成這樣子,玉柱峰那個老傢伙應該藏在龍湫潭沒有出動纔是?”樓離疑惑不解的問蛇妖。
攻打龍湫潭時,蛇妖沒有出手,但陳尋等人離開龍湫潭後,就算蛇妖要壓制體內作祟的天焰,但也應該沒有對手纔是。
“陳尋此子掌握了道之真意,我是被一縷霸凌無比的劍意傷了神魂,差點壓不住體內的天焰。”妖蛇甕聲說道,心裡也是說不出的鬱悶。
樓離聞之駭然,難以置信:“怎麼可能?此時就掌握了道之真意,豈不是說此子假以時日,必能修成元丹?”
“要不是這小子有些能耐,當年你與青陽子也不會叫此子搞得一敗塗地。”黑衣人頗爲不屑的看了大驚小怪的樓離一眼。
叫黑衣人戳到痛處,樓離臉皮子抽搐了兩下,但神色愈發恭敬,沒有再說什麼。
黑衣人沉吟片晌,與妖蛇說道:“等我將滄瀾學宮及元武侯府的人馬牽制在白狼河,你恢復蛇形,混同小股魔兵衝入滄瀾荒原吞噬血肉,但切記不要再暴露行藏。只要你能用秘法成功煉化體內天焰,一切都好說……”
樓離擡頭看了天際的炫麗流霞一眼,心裡想:大概誰想不到,這塗山天焰也是有可能被煉化的吧?
兩天後,陳尋他們趕到白狼河谷。
數千魔物妖獸聚集於白狼河谷北面的羣嶺之間,並沒有像陳尋此前所猜測的那樣,直接繞過白狼城,大舉挺進滄瀾荒原。
滄瀾學宮以及元武侯府、棲雲山的援兵主力,也都在白狼城按兵不動。
白狼城位於白狼河中游河谷的北岸,依山傍水,地勢十分險要,最早是烏蟒的治地,鬼奚部據之經營三十年,又直接收歸宿尉武府管轄。
城寨僅四里縱深,但近二十丈高的城牆佇立在波濤滔涌的白狼河畔異常的雄闊。城牆皆從周遭山嶺開採最堅硬的黑砂岩澆灌鐵汁築成,雖然跟蘇氏千年經營的滄瀾城不能相提並論,卻絕非此前的北山城以及周遭的部族城寨所能及,城牆外還有十數丈開闊的護城河。
陳尋他們乘坐精銅戰車,從吊橋緩緩馳入白狼城,能看到一面面狼牙鐵牌從城頭掛下來,貼在城牆上。
鐵牌上,用神紋寒鐵所鑄的狼牙狀倒刺,堅固異常,每一根都閃爍着砭人的寒光。
這樣的城池,幾乎可以抵擋一切部族武力的強襲,但進入蟒牙嶺的魔物,每一頭幾乎都有還胎境巔峰武修的實力,輕鬆一躍就有百丈遠、三四十丈高,護城河以及城牆,根本無法擋住魔物的步伐。
要想抵擋如滔天洪水的魔物,唯有依賴強大的護山法陣。
宿武尉府接手白狼城後,蘇家考慮到玄寒宗、夷山宗會從北面進逼蟒牙嶺,也將白狼河視爲抵禦兩宗南侵的第一道防禦,陳尋相信滄瀾學宮在白狼河所佈設的防禦法陣絕對不會太弱。
蘇守思親自出府相迎,陳尋知道這是常曦的臉面夠大。
除了姜彬、衛仲相等人,陳尋還意外看到夏相宜此時也在白狼城內。
陳尋他們從龍湫潭出發時,並沒有接到夏相宜也到白狼城的消息,猜想他是這兩天才到的。
蘇守思在城主府設下洗塵宴,但陳尋傷勢還未痊癒,只能推辭蘇守思的熱誠相邀,再則他、常曦跟姜彬他們也湊不到一起去:
“我們從蟒牙嶺西南麓繞行,不意與塗山絕嶺的那頭蛇妖遇上,僥倖逃脫出來,但受了些傷,需要找地方靜養,洗塵宴就不叨煩了……”
陳尋有傷在身,常曦生性跳脫,就都先回蘇氏所安排的住處歇息。
蘇守思他們此前都猜測眼前這一切,必有天妖級魔物躲在幕後控制,陳尋他們路上遇險,恰好是證實他們的猜測。
蘇守思神色微變,也是趕緊將蘇房龍、蘇青峰拉進宅子裡,與夏相宜、姜彬、衛仲相等人詳問他們途上所遭遇的詳情。
蘇竣元、蘇棠送陳尋、常曦他們住進城西的住處,陳尋才知道雷萬鶴等人,也早就跟常曦趕到白狼城。
他們到白狼城之後,姜彬不願意出兵援龍湫潭,雷萬鶴等人修爲有限,倘若在荒山野嶺與魔物相遇,反而會拖常曦的後腿,故而他們就留在白狼城。
常曦連蘇守思都不願敷衍,自然不會搭理蘇竣元,到住處就直接進密室閉關修煉去了。
陳尋則陪着蘇竣元在精舍裡說話。
蘇棠見陳尋臉上沒有什麼血色,不知道他傷得嚴不嚴重,關切的問道:“你的傷要不要緊?”
“不大礙事,調理兩天就能恢復過來,”陳尋說道,“我們在路上耽擱了五天,這五天來,數千魔物聚集在北面的山嶺,真就寸步沒有越過白狼河?”
陳尋在龍湫潭就是擔心魔物會繞過白狼城直接進入滄瀾荒原的腹地,才迫不及待繞來增援白狼河,但沒有想到這羣魔物竟然在蟒牙嶺南麓的山嶺裡按兵不動。
“也不是全然不動,這兩天有不少的小股魔物,分頭越過白狼河南下。”蘇棠說道。
“滄瀾腹地的那些部族,可是要遭殃了。”左丘感慨道。
數百年來,蘇氏一定都在壓制滄瀾境內部落的發展。
一些人丁有數萬的大部族,甚至連個還胎境強者都沒有。
雖然也都是結寨而居,但沒有防禦法陣,哪怕是三五頭魔物闖過來,也可能帶去滅頂之災。
“這也是沒有辦法,”蘇竣元長嘆一聲,“這些魔物強悍異常,不依仗防禦法陣,尋常修士都不能與此爭鋒。小股魔物頻頻越過白狼河,我們要是分兵去圍截,人手少了,不管用,人手多了,白狼城這邊就空虛了……”
倘若途中沒有遭受蛇妖劫殺,陳尋也會認同滄瀾學宮的部署。
就算有元武侯府與棲雲山的強援,他們還是沒有辦法將滄瀾荒原腹地數千部族都照顧周全。
不過,現在陳尋倒有不同的看法。
“我們之所以能僥倖逃脫,實是那頭蛇妖受創未愈,”陳尋將誅魔一役時蛇妖引天焰流火破陣的詳情,說給蘇竣元聽,“雖然不知道蛇妖爲何沒有養好傷就潛入滄瀾荒原,但有一點可以肯定,蛇妖修煉魔煞血丹,吞噬越多的血肉精華,傷勢將恢復得越快,實力也將越強。滄瀾諸多部族沒有什麼強者守護,三五頭魔物就能破寨亡族,要是這頭蛇妖混入其中,大肆吞噬血肉療傷,要如何是好?”
先不去管這場浩劫會填進去多少條人命,更關鍵的,一頭重創未愈的蛇妖,就殺得他們雞飛狗跳,要是讓這頭蛇妖進入滄瀾荒原,吞噬血肉恢復鼎盛期的戰力,只怕蘇氏老祖親自出馬,都沒有辦法在野外斬殺這頭妖蛇……
聽陳尋這麼說,蘇竣元也是臉色微變,沉吟片刻,說道:“你所猜測頗有道理,我這就去說給宗主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