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瀾學宮規定試煉路線百里範圍內,禁止部族蠻武進入,但在這區域之外,各大強族無不派出人手盯着試煉區域。
無論是消息傳遞,還是丹藥、兵甲補給,甚至暗中調遣子弟進行更有力的獵殺、狙擊,這些強族都無所不用其極,絞盡腦汁去鑽規則的空子。
蘇氏對此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蠻荒弱肉強食,各部族願意將這麼多的資源堆上來,爲搶一枚試煉鐵牌,血腥相殘,蘇氏做夢笑都來不及。
也由於這些因素,鬼奚部最爲看重、十二歲就突破蠻武六層巔峰,最有希望在二十歲之前晉入還胎境的子弟樓適夷,竟然折戟名不經傳的蟒牙嶺北山部族子弟之手的消息,一時間也在滄瀾荒原傳得沸沸揚揚。
十件符器,換作任何一家強族想想都會肉痛得三兩。
鬼奚部竟然捨得花這麼大的代價,去換一名子弟的安全,這名子弟將來的修煉潛力到底會有多大,也就可見一斑了。
然而,諸部族更好奇的,鬼奚部寄望厚望的子弟,到底折在誰人之手?
這名北山部族子弟天資到底強到何等的程度,能不能折桂這一次的新人王,也叫諸部族滿心期待。
至於去搶試煉鐵牌、去搶玄兵寶甲,各部族都知道希望渺茫。
除非晉入還胎境的天蠻強者出手,不然僅靠參加試煉的子弟,真不知道要傷亡多少,才能搶到試煉鐵牌、玄兵寶甲。
剩下近千里的路程,陳尋他們就一路平安的走到滄瀾城。
“好大!好高!”
翻過最後一道山脊,差不多深入塗山近千里的深處,滄瀾城就赫然出現眼前。
塗山南北綿延萬里,東西綿延三四千裡,是雲洲與西荒的界山。
塗山以西,即爲荒土。
塗山深入雲端的絕峰巔山高達萬丈不止,絕嶺處萬年冰川覆蓋,是人間禁地,至烈至純的天罡玄風無時不在呼嘯,還胎境後期的強者闖進去都會被吹得血肉不剩。
即使是天元境以上的絕世強者,進入塗山深處,也要冒着生命危險;絕大多數的修者以及大小部族,都只敢在塗山的邊緣山區生存。
然而滄瀾大裂谷是個例外。
塗山分南嶺跟北嶺,南嶺與北嶺之間有一條巨大的裂谷,曲折綿延數千裡,成爲普通修者從雲洲穿越塗山,進入西荒絕域的唯一通道。
由於塗山深處兇禽猛獸無數,這條深嵌在南北嶺山腹之中的狹長裂谷,雖然不會有冰川覆蓋,雖然沒有天罡玄風整日吹拂,但也絕對談不上安全。
滄瀾城就位於塗山大裂谷的西口上,蘇氏在此築城立足已經有千年。
《滄瀾雜錄》記載滄瀾是西荒第一雄城,但在走過最後一道山脊之前,陳尋很難想象,滄瀾作爲人煙稀微的荒疆絕域城壘,能有多大的規模?
雖然嶺脊還有殘雪,但從高聳入雲的嶺脊往下看,綠草正沿大道兩側緩坡而下,彷彿綠毯。
隔着百里的距離,透着無盡蒼涼跟孤寂的滄瀾城牆,宛如黑色巨龍,橫亙眼前。
“這就是滄瀾?”
宗崖也爲眼前的滄瀾城所震撼,回頭看了陳尋一眼,不那麼確定的問道。
陳尋看向葛異。
越過山脊,就正式進入滄瀾城的範圍,葛異他們也不再潛形匿蹤,就走出來跟陳尋他們同行進城。
陳尋他們身上攜有宿武尉府的試煉鐵牌,誰要挑釁他們,就向挑釁宿武尉府的威勢。
“這就是滄瀾,蘇氏立族千年的滄瀾!”
葛異也有三四個月未歸滄瀾,想到城中家人,心裡發熱,略有些激動的回答陳尋。
立族千年?
四千年的帝朝、一千年的世族。
爲熹武帝朝守禦西荒疆域千年的蘇氏,到底是何等根深蒂固的所在?
陳尋即使到這個世界有四年之久,但還是難以想象這其中種種。
陳尋與古劍鋒、左丘、宗崖等人,跟隨葛異等人之後走下山坡。
離滄瀾城越近,黑色城牆給人壯闊蒼涼的感覺,越是震撼人心。
走到城牆腳下,細看這座峙立在荒原邊緣的雄城,陳尋才確認,築城的烏金巨石,每一塊竟然都比他人還高。
巨石看着都是一般大小,層層壘砌,往上形成極陡的斜坡,從牆腳跟到城頭垛城,陳尋細數一共有四十九塊巨石。
陳尋暗暗咂舌:整堵城牆從基礎到頂部,差不多有近百十米高!
陳尋不知道壘城巨石是何種石料,年深日久卻沒有半點風化的痕跡,倒是牆隙石縫間露出些斑駁的鏽跡。
他伸手摸了一下,一手鐵鏽,心想《滄瀾雜錄》記載滄瀾築城,熔化億萬斤的鐵汁,澆入牆隙石逢間,竟然是真的!
實難想象,蘇氏爲築滄瀾城,到底花費了多少人力、物力。
或許,這纔是修者的世界,纔是修者所築的城池。
“你們現在是不是可以將人交出來了?”樓離壓着心頭的怒火,輕縱鱗馬,橫身堵在城門之前,梟戾的眼珠子,盯着陳尋等人,恨不能將他生吞活剝掉。
陳尋也未料樓離尚未出手,僅透漏出來的氣勢就如此之強。
他身上所穿的金剛玄甲,這時也自生感應,透漏淡淡靈光,抵禦這強盛兇烈的氣息,陳尋暗道:樓離真要出手,他身上這件看似玄奇的金剛玄甲,只怕難擋樓離全力一記。
然而,陳尋面對已半步跨入還胎境中期的樓離,卻無半點懼色。他們攜帶試煉鐵牌走到這一步,就已經是滄瀾學宮的弟子。鬼奚部再強大,此時也要仰仗蘇氏的鼻息生存,樓離敢在滄瀾城門之下,斬殺滄瀾學宮的弟子嗎?
樓離真要有志氣殺了他們,也絕對不會拖到滄瀾城門之下。
樓離氣勢再強,殺機再盛,陳尋心間也是無懼,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手腳綁得結實,給古劍鋒扛在肩頭的樓適夷。
這情形,樓離心裡更是怒不可遏,他從來都沒有想到過,他堂堂半步踏入還胎境中期的天蠻強者,在氣勢竟不能壓制真陽境築基後期的少年,他真恨不得將眼前這小子生吞活剝。
然而,衆目睽睽之下,他也只能耐着性子,等陳尋將人交出來。
這三天,陳尋也沒有爲難樓適夷:
手筋、腳筋挑斷對擁有數名還胎境強者的鬼奚部來說,根本就算不上是多重的傷。他除手足捆住之外,吃喝拉撒,陳尋都安排人專門伺候;上路還讓古劍鋒負責扛在肩頭,不費他走上一步。
至於樓適夷心裡覺得受到侮辱,恨不能咬舌自盡,這個就不是陳尋能管的。
“啊,那個大高個扛的小子就是鬼奚部的宗子啊,怎麼這麼慘啊,手腳綁成那樣子,跟條待宰的狗似的?”
“鬼奚部是蟒牙嶺第一強族,麾下蠻武三千,縱橫北原,諸族莫不能敵,你胡說八道,不想活了?”
“鬼奚再強,在滄瀾城還沒有他們放肆的地方?你再看,鬼奚的宗子就跟條狗似的,牙齒都被打落了,你還怕他們咬人呀,哈哈哈……”
人羣在城門口圍得裡三層、外三層,熱鬧得就像集市。
滄瀾學宮三年一次招收弟子,來自荒原各部族的子弟,僅僅是來源之一,佔總人數的三分之一不到,然而這次的部族子弟試煉,是那麼的血腥,自然也是激起城中衆人的興趣跟好奇,實在想知道到底有哪些部族弟子活下來,最終奪得試煉鐵牌。
除了城門口的大道給圍觀的人羣擠滿,城門內還有無數人探頭往外看,翹首相望。
雖說這次有四五萬部族子弟,參加兩百枚試煉鐵牌的血腥爭奪,但大家心裡也清楚,鬼奚這樣的強族子弟,爭得試煉鐵牌的機會更大。
只要是人,就都喜歡看冷門,都喜歡看鹹魚翻身,都喜歡以弱凌強。
今年,第一次經宿尉府推薦參加試煉的蟒牙嶺北山子弟,就是最大的冷門,就是最大的鹹魚翻身,誰對他們不好奇?
雖來這幾天來,陸續有許多的試煉子弟進城,但都沒有今日熱鬧。
鬼奚部雖然在蟒牙嶺稱雄,但在滄瀾城沒有他們發威的餘地,大家都恨不能將樓適夷搶過去,扒個精光看一看鬼奚宗族寄以厚望的宗子,這次怎麼會敗得這麼慘?
陳尋看那些高聲議論的,多半也是看鬼奚部極不順眼的人,此時能有機會羞侮鬼奚部一番,自然不會錯過機會。
除了滄瀾城的壯闊叫陳尋心受震憾外,再看城門前圍觀的人羣,大多身穿麻葛衣裳,也有不少穿着綿羅綢緞,暗感在連一件粗麻衣裳都珍貴無比的烏蟒,真是難以想象滄瀾城的富足,而滄瀾城看似普通的人,見識也遠非他們從蟒牙嶺北山來的土豹子能及。
陳尋忍不住心裡想:蘇氏身爲滄瀾之主,據此雄城,爲何那麼急於往蟒牙嶺北的古寒之地擴張?
樓離不知道陳尋心裡在想什麼,見他沒有反應,並不急着將適夷交出來,而周遭圍觀人羣又一心想看鬼奚的笑話,他心裡極怒,但臉色越發平靜;然而對樓適夷來說,這樣的侮辱簡直就像最後一根稻草,要將無隙的道心壓垮掉。
換作平時,樓適夷一定會毫不猶豫的當場拔劍,將那些羞辱他的人殺掉,此時的他只能羞憤欲死的閉上眼睛,努力控制着,不叫屈辱的淚水從眼瞼滑落。
“那就是活捉鬼奚宗子的北山少年嗎,看上去也沒有多強啊!”
“你懂個毛,這叫返璞歸真,懂不懂?你沒看見他身上穿的那件金剛玄甲,僅金剛玄符就刻了兩重,僅這副玄甲就夠你在滄月樓快活一輩子的。能將這副玄甲穿在身上,這還不夠強啊?”
“北山那破落地方,哪個部族能攢得出一副金剛玄甲?這玄甲還是宗子被活捉後,鬼奚部交出去贖人的……”
“這北山少年憑着一身的破銅爛鐵,就將鬼奚宗子活捉,那不是更了不得?”
“那是自然,這次進滄瀾學宮的部族子弟,他就算沒有身上這兩樣符器,多半也能躋身三甲。至於他會不會是學宮今年的新人王,直接成爲紫衣弟子,就要看蘇氏宗族以及城裡其他大小宗族,有沒有人壓他一頭了?”
“可惜啊,蘇氏宗族真正的傑出子弟,從來都是直接進琅寰書院修習的,旁系子弟怕是沒有人能與此子爭鋒。至於那些雲洲散修,怕是也不會有什麼天縱之才,跑到滄瀾來修煉……”
樓離眼神陰鬱的掃過圍觀人羣,空氣裡壓抑得幾乎要將人心都凍起來,他開始有些不耐煩,陳尋故意拖延時間不交人,除了羞侮鬼奚外,只怕適夷的道心也會被摧毀。
陳尋則不慌不亂的朝圍觀的人羣作揖施禮:
“烏蟒陳尋,見過各位父老鄉親。鬼奚組織數千人手在白狼河一線,劫殺我北山參加試煉的子弟,人神共憤。我們被迫還手,將鬼奚什麼鬼勞子宗子樓適夷活捉。但我們北山子弟都是愛好和平的,即使有數百子弟枉死,即使受鬼奚強橫欺凌,我們仍然願意息事寧人,並沒有殺了樓適夷報仇雪恨。鬼奚爲此立下誓言,只要我們將人將被還,事後絕不會爲難我北山子弟,還請各位父老鄉親做個見證……”
“鬼奚部都是不要臉的,烏蟒那小子,我們看你還是殺了樓適夷省事!”沒有人看熱鬧嫌事大,人羣裡立時就有起鬨要陳尋殺了樓適夷。
樓離輕哼一聲,跟葛異說道:“葛爺,該你主持公道了。”
樓離這一聲輕哼,看着聲音不高,然而有一股異力暗藏聲線之中,衝陳尋擊來,在耳畔如陰雷炸開,當即就炸得陳尋神魂震盪欲滅。
陳尋體內神華運轉數息,纔將樓離聲線侵入體內的玄勁異力消彌,陳尋眼睛平淡的看樓離一眼,見他竟玩這樣的小動作,心裡冷笑,朝圍觀人羣說道:“今日暫且留樓適夷這條活命,但倘若鬼奚他日敢違今日誓言……”
說到這裡,陳尋陡然拔出寒霜刀,就朝身後被綁得跟死狗似的樓適夷斬去,霸烈刀氣將樓適夷裹在身上的獸皮炸裂,露出他稚嫩膚白的身體卻不傷分毫。
陳尋收烏金刀歸鞘,緩緩說道,“他日鬼奚敢違今日誓言,殺害我北山部族子弟,陳尋必叫鬼奚全族都如此子身上這張獸皮,粉身碎骨,萬世不存……”
陳尋如此囂張,樓離也是氣極而笑,說道:“好志氣,我倒要看你如何滅我鬼奚的全族!”當下就解下身上的黑色袍衣,將赤身裸體的適夷遮住,交給族人抱起來,先行馳入城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