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棟別院裡,這次住着宿武尉府八九十名新晉弟子。
其中絕大多數的部族弟子,都來自蟒牙嶺南麓以及滄北荒原的強族子弟。
這些強族,最早從八九百年前就歸附蘇氏,早已經是滄瀾的一分子,與蘇氏宗族以及滄瀾城中的各方勢力來往密切。
這些強族的貴族子弟甚至早就到滄瀾城修習玄功,也學滄瀾城裡的雲洲人穿棉穿綢,風氣也漸漸被同化,已不同蠻荒部族。
唯有陳尋等五人,代表蟒牙嶺北山諸部族,第一次出現在滄瀾城裡,穿着獸皮靴、獸皮衣裳,袒胸露乳,還十足蠻荒人的樣子,一切都顯得格格不入。
而在滄瀾城裡,對蠻荒部族,也確實分熟蠻與生蠻區別對待。
熟蠻就是指風氣同化,早就歸附蘇氏的那些部族,蘇氏宗族子弟對他們接受程度比較高;而像烏蟒這些北山部族,自然就屬於“生蠻”,在蘇氏宗族子弟眼裡,壓根就是未開化的野蠻存在。
陳尋他們剛住進別院,難受會遇到些冷嘲熱諷。
陳尋心知他們走進滄瀾城,聲勢如此之大,但想要融入宿武尉府、融入滄瀾學宮,不是易事,特地將古劍鋒、宗凌、南溪、千蘭他們喊過來商議:
“剩下來的十多天工夫,大家都儘可能的留在自己的院子裡,專心修煉,也儘可能多熟悉滄瀾學宮的情況……”
“我們就這樣任他們欺負?”南溪問道,才三五天的工夫,他就屢遭他人嘲笑、戲弄,少年心性未改的他,心裡難憋得住火。
“我們現在要是不保持低調,容易成爲衆矢之的,”陳尋說道,“忍受些許天,等他們七八十人先起爭執,分成幾撥人抱團,我們到時候自有機會有怨報怨、有仇報仇……”
陳尋知道,他們這次算是將鬼奚部徹底得罪了。
他與宗凌、南溪等人,一日在滄瀾學宮,就不用擔心鬼奚敢冒蘇氏之大不韙,對烏蟒痛下滅族殺手,但他們想在滄瀾學宮安心修練,也絕不容易。
這時候抓緊每一寸光陰修煉,都極爲重要。
只要能晉入還胎境,至少蟒牙嶺縱橫來去,再也不用去看鬼奚部的臉色,此時沒有必要糾纏到新晉弟子的勾心鬥角中去。他也相信,宿武尉府這次新晉弟子差不多有九十人,除了他們五人,其他七八十人不可能始終抱成一團。
就算正式加入滄瀾學宮,宿武尉府的新晉弟子,日常起居也都在這處別院裡。
每個弟子都獨宅獨院,每棟獨院都有專門的書齋,以及供弟子修練的秘室。
書齋裡雖然沒有什麼玄功秘典,但一些有關修煉、煉藥等入門常識,以及學宮律令等帛書已經早早備下。
這些帛書供新晉弟子閱讀,也是方便他們在正式修練之前,就拓展視野,熟悉必要的基本知識。
這些帛書,對那些出身強族或蘇氏宗族子弟來說,稀疏平常得很,但對降臨蠻荒後,就渴望能多瞭解這一方天域的陳尋來說,無一不是至寶。
陳尋就像沙漠裡一朵將要枯萎的小白花,在拼命的吸取每一滴晨露,幾乎不分晝夜的翻閱這些帛書。
“《玄符解》……”陳尋從書齋長案上取下一卷帛書,站在明窗前翻看起來。
這卷四五十頁的帛書,並不涉及到具體的修練,但陳尋作爲門外漢來說,急需要此書來補充玄符的基礎知識,暗感此行真是不虛,不然這些入門知識就算再粗淺,他又能從哪裡去學?
無論是天罡符錢、玄甲、霜寒刀,還是試煉鐵牌,都因篆刻玄符秘篆而生出種種異能妙用;而云洲最初的玄符,也是當下最爲常見的人級、地級玄符,都是上古大能從道蘊天圖參悟解析得來。
又是道蘊天圖?
陳尋不由想着阿公宗圖拿給他看的那幅地形殘圖,真正的九幽戰矛,也是烏蟒先祖從蟒圖悟得,心想,他要是闖進大孤峰,將那孤崖石柱破開,取出那幅蟒圖,其珍貴或許不會比蘇氏最絕密、最高深的玄功稍差……
但想到那頭兇獸都被孤峰石柱所困,陳尋也知道就算他晉入還胎境,取得蟒圖的機會也極渺茫。
他現在就連地形殘圖所書的百餘古字,都不識得,誰知道孤崖石柱之下,除了那頭能釋放電蛇雷光的兇獸之外,還藏有什麼兇險跟機關?
想到大孤峰,坐在靜室裡的陳尋,目光不由的越過窗戶,越過滄瀾高聳的城牆,往北面靈蘊雲氣聚合的崇山峻嶺望去,不知道蘇棠的傷勢有沒有痊癒,也不知道與她何時能在滄瀾城中再見。
陳尋收斂心神,盤膝坐在蒲團之上,將寒霜刀拔出,橫在膝前,伸手細細撫摸刀身上所篆刻的玄奧符紋。
即使還未滴血祭煉,他也能感覺到有絲絲極寒玄氣,從指尖流過,注入刀身之中,暗感就算是最低級的玄符,對凡夫俗子而言,也有玄奧莫測之威。
帛書《玄符解》講天下玄符,彷彿天穹繁星,種類極其繁多,帛書篇幅有限,僅簡單介紹最低級的數十種,陳尋隨身攜帶的兩枚天罡符錢,所刻印的避塵符、淨水符都在其列,只要注入一點靈識,就有避塵、淨水的玄妙。
對煉氣真修而言,參悟玄符也是修煉法術的根本。
陳尋心念潛入魂海,此時已能汲取氣血神華刻畫兩三種玄符,以縛龍訣生髮玄鍾梵音震盪靈識,注入玄符之中,使玄符最終能在魂海保持不熄不滅。
不過,在魂海凝成玄符,還只是第一步,陳尋還需要學會相應的法訣,才能真正的施展避塵術、淨水術。
在施展法術時,會大量消耗靈識、氣血神華。
陳尋修煉縛龍訣纔不久,靈識細若遊絲,氣血神華也遠遠談不上精純,就算知道法訣,像避塵術、淨水術這樣的簡單法術也只能連續施展七八次;而更高級的金剛護體術,陳尋就算學會法訣,也頂多施展一兩次。
在晉入還胎境、在沒有破開肉障之前,修者不能直接汲取天地玄息靈氣,施展法術則是奢侈之事;而事先將玄符法術繪製在符紙之上,與敵搏殺時僅需注入靈識就能施展符術,實是方便之門。
相比較法術、符術,符器的使用就要簡單許多。
滴血祭煉過,就能將神魂氣息融入符器所篆刻的玄符之中;只要神魂修煉到滋生靈識的程度,就能與玄符生出感應,注入一絲靈識,就能源源不斷的汲取天地靈氣,生成具有種種玄妙的靈力。
也正因爲如此,符器才格外的珍貴。像烏蟒、黑山這樣的小族,得一件就是鎮族之寶。
而他們這次從鬼奚部手裡一下子訛來十件符器,至少能讓鬼奚部的實力倒退一大截。
不過鬼奚部如此輕易的就交出十件符器,以保全樓適夷的性命,看得出樓適夷在鬼奚部眼裡的價值更高。
陳尋身上所穿的這件金剛玄甲,乃劍齒虎皮所制,篆刻兩重金剛玄符,得手他就立時滴血祭煉過。
此時盤膝打坐,極靜入寂,靈識散出,就能與滴血祭煉後他留在玄符之中的神魂氣息,生出感應。
散出的靈識如水波盪漾,注入玄甲之中,甲襟處所刻印的兩重金剛玄符,彷彿活過來一般,充滿難以言喻的靈蘊之感。
天地間微弱的玄息靈氣源源的匯聚而來,注入玄符之中,緩慢的生成更爲凝實、斂而不散的護體金剛法力。
金剛玄甲到底有多強,陳尋與古劍鋒在途中試驗過,汲足靈氣,生成護體金剛法力之後,差不多能扛住他持刀重力劈斬八九次。
與敵搏殺時,護體金剛法力耗盡,只要甲襟處刻印的玄符不毀,哪怕玄甲破損一點,都不會影響再次使用。
只是陳尋此時修煉的靈識細若遊絲,金剛玄甲要想一次就汲取足夠天地靈氣,生成護體金剛法力,差不多需要半天時間。
古劍鋒他們未經修煉的靈識更弱,甚至需要十倍時間,才能徹底激活玄甲上的金剛玄符。
陳尋不能傳授古劍鋒他們縛龍訣,以煉靈識,但對古劍鋒等人來說,祭器汲靈,實際也算是修練靈識的一種簡易法門。
相比較玄甲篆刻兩重金剛玄符,陳尋從鬼奚部所訛的這把寒霜刀,只刻印一重寒霜玄符。
此前匆匆趕路,在途中陳尋祭鍊金剛玄甲穿在身上護體,這柄寒霜刀還沒有來得及滴血祭煉。
困在別院之中,時間也是寬裕。
陳尋就照葛異在途中所傳授之法,盤膝靜坐,將霜寒刀隔在膝前。
寒霜刀,神紋寒鐵所鑄,將寒霜玄符刻印其上,置極陰極寒之地,受玄寒之氣淬練數年才成;柄長一尺、刃長四尺,通體五尺,與烏鞘長刀長短、形狀相仿,但入手卻足足比烏鞘長刀重了一倍。
陳尋此時不施展蠻魂戰武,兩臂就有五六千的氣力,三五百斤重的兵刃在手裡也能揮舞如飛。
這把霜寒刀如此之沉,在他手裡,只能讓他的刀勢再猛烈數分。
神紋寒鐵在滄瀾價值不凡,這麼一段就值一百枚天罡符錢,而要請煉製符器的高手,將寒霜符刻在劍身上,鬼奚部爲這一把刀實不知道付出多大的代價。
陳尋割破一指,將血滴在刀身玄符之上。
刀身明亮,如潭照月,陳尋雙眸凝視刀身,心念神意,都貫注刀身之中,待那滴血之中的神魂氣息漸與玄符融合,與神魂隱生感應,才收斂心念,暗道:這就算是祭煉成功,還真是簡單啊。
這主要也是鬼奚部只想保住樓適夷的性命,不想節外開枝,送來的十件符器之前,就已經將原有的神魂氣息抹除,不然這十件符器還不是陳尋他們此時就能祭煉使用。
霜寒刀滴血祭煉過,陳尋就又散出靈識,注入寒霜玄符之中,待刀身汲取足夠的玄寒之氣,陳尋也覺得心神損耗甚劇。
蠻魂是一切根本,陳尋閉目觀想蠻魂,就有靈識生髮。
待心神損耗過劇的疲憊感消除一空,陳尋就站起來,手腕微抖,泄出數重霜寒刀影,極寒玄氣透漏四溢,靜室裡當即也凝出片片霜華灑落。
陳尋暗感霜寒刀好強,揮舞此刀,僅刀身透漏的極寒玄氣,就不比他施展蠻魂刀勢時外放的玄寒神華稍弱。
靜室裡空間太小,陳尋施展不開蠻魂刀勢,就提着刀,走到院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