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氏和嘉禾當然不是無懈可擊，然而如果沒有足夠多的資金，沒有足夠廣闊的人脈，他們就是無懈可擊的。
當然，這無懈可擊僅僅是在旁人眼中。章鴻一直在想破局之處在哪裡，洪津寶、程龍、元標、元樺、曾智偉、曾茳……這些人的資源都用到了，毫無進展，“到底在哪裡？”
轉機出現在某天傍晚的時候，無所事事的章鴻在寫了一天《鹿鼎記》之後，約着周星星和任達樺兩人到附近的攤點吃飯，遇到急匆匆趕過來的林清霞，“阿鴻，你還沒有想到辦法嗎？”
因爲這段時間的困難，章鴻的心情頗爲不順，林清霞可能感念於此，把“章先生”悄悄替換成了“阿鴻”。不過林清霞問這話的表情語氣有些異樣，只不過章鴻並沒有注意到。
“沒有，”章鴻看了一眼，繼續低下頭吃飯，這兩天不停有人問他，他已經有些煩了。
“我好像有條路子，”林清霞說話的時候像是輕描淡寫，章鴻卻是凜然一驚，“有路子？”
“前幾天我和我媽談到過你的電影可能被大電影公司排擠到無法上映，隔天就有人去我家找我拍電影，無意中就聊到了你，他們很希望可以買下咱們電影在臺灣的放映權。”
“有人”，這人又是誰？章鴻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他之所以想把林清霞拉到香港，就是因爲臺灣那邊不停有社團力量找到她，要投資她出演的電影。臺灣電影的頹勢已然出現，想要投機的社團資金爲求穩妥，尋找的人都是隻要出演就一定會有票房的，林清霞當然就在其中。
章鴻沒想到，他竟然也有份被他們惦記上。聽到這個消息的瞬間，章鴻就明白，自己的轉機到了。在香港，邵氏和嘉禾的確是難以硬抗的角色，但香港之外的地方呢？因爲身在香港，章鴻的思維難免就被香港侷限住了，渾然不知，只要跳出來，世界還有很大一片。
“有聯繫方式嗎？”
“有的。”
“那能不能麻煩你，幫忙聯繫一下？”
“好。”
林清霞知道這件事情一直困擾着章鴻，所以得到肯定之後立刻打電話聯繫臺灣方面那些人。對方的回覆很乾脆，分成也滿公道，三成半。看到章鴻點頭，林清霞立刻邀約他們過來籤合同。章鴻投了六百萬進去，一定要趕緊回籠資金，拖得久了就會產生一系列後果。最關鍵的是，他畢竟自己拉起了一個攤子，身邊還有不少人依靠他過活的，他的資金流動要是出了什麼問題，人心一散，隊伍就不好帶了。
不知道是因爲林清霞親口邀約，還是章鴻目前名氣的緣故，臺灣方面的人第二天一大早就趕到香港。章鴻甚至連那人屬於哪家公司都沒看仔細，檢查了幾遍，合同裡面的條文沒有疏漏，立刻就簽了合同。
事後章鴻還十分詫異，因爲等到他拿到簽好的合同之後纔想起來，怎麼沒有讓對方先看電影，簽了合同直接供貨，“驗貨”這一環節去了哪裡？林清霞告訴他，那些人通常都是看人不看片子，因爲他們相信所看好的人會拍出能賺錢的電影，而自己看好的電影未必能夠賺錢。
“仔細想想，這話滿滿的道理啊，”雖然那些人來路未必正，章鴻還是覺得他們的思路非常正確。從“電影”這種事物創造出來以來，沒有一部是上映前沒人看過的——這話是廢話，即便再保密，導演和剪輯師也是看過的——那撲街的電影有多少，取得高票房的又有多少？
就拿眼前的事情舉例，邵六叔的事蹟人盡皆知，一代影視界大亨，無論是電影還是電視劇，亦或是電視臺的管理謀劃，都無人可以挑剔。而邵六叔一直保持一個習慣，那就是邵氏任何一部上映的電影，都要由他親自看過之後，滿意之後才能通過。然而即便如此，在接下來的幾年中，邵氏電影會持續萎縮。
這就有了午夜場存在的必要性。然而午夜場真的可以改變這一點嗎？讓一羣普通市民觀看墨鏡王的作品，第一遍絕對看不懂說的是什麼，噓聲一片肯定是有的。再行補拍？他的作品每一部都是好幾年，補拍一次再花上這樣的時間？誰等得起？
這麼多資深人士，還不如那些混社團的人，他們盯住能賺錢的人就行了，這一招幾乎百試不爽。章鴻也就瞭解爲什麼不試看了——雖然他們可能不懂，但外行指揮內行的弊端還是很明顯的——再說還有個林清霞居中聯繫。
“‘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這破局的‘柳岸’還真的就在對岸，”章鴻又看了一遍合同，摸摸鼻子，向身後的老闆椅擠了擠，全身的肌肉都放鬆了，“不過，我的片子可不能只在臺灣呆着，我就不信了，當我的電影拿到不錯的票房，他們還不來找我！即便他們真敢豁出去壓我，我就立刻把《明報》用上，玩輿論戰？我可不怕！”
章鴻沒有想到邵氏和嘉禾會做到這步，還以爲單單只是電影票房上的競爭，沒想到他們會玩釜底抽薪這一招，“不過，你們能擋得住香港的電影院，擋不住臺灣的，更擋不住《明報》。”
司徒主編不應該不知道章鴻的遭遇，只不過他算是局外人，再說也是束手無措的。然而如果章鴻向他求助的話，他一定會給予援手的。
“現在正好閒來無事，可以好好寫小說了，”這兩個月算是夠忙的，先是連拍三部電影，又被別人噁心了好一陣子，章鴻就等着電影上映後自動來錢，他也可以好好休息過個年。
“不過，邵氏和嘉禾的事情，必須得解決，”章鴻可沒有因爲困難一時被解決就忘了這根源是出在什麼地方了，難道每次都要無奈舍近而求遠嗎？難道每次都要用實際的票房去打動他們，讓他們自動上門？他們倒是掉了面子，但有錢賺，也沒虧到哪裡去。
“我得想個辦法，”面前擺着稿紙，章鴻閉着眼睛抓着頭皮，思考着自己接下來應該如何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