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煙的聲音清清楚楚的傳到了陸靖然的耳中,登時就在他的腦中撞得嗡嗡響起來,那個所謂的七皇子,楚國的七皇子,那個長寧公主的未婚夫,就是衛楚!?
衛楚拉着夙煙的手微微鬆了一下,但卻仍是沒有立即放開,夙煙卻是一把拉回了自己的手,堅決地看着他:“不!我不走!”
說着,她便一步一步的往後退,眼中滿是堅決:“我不能這麼自私,我也不會這麼自私,現在事情都還沒有到那個萬不得已的時候,你根本不需要做出這樣巨大的犧牲來。”
她這樣果斷的堅決,不僅是衛楚所沒有見過的,就連陸靖然,也根本沒有見過。
此時此刻,即便是她一句話也不說,就已經足夠讓人感受到她的堅定。他從來都沒有發現,其實夙煙那張似乎哪裡都很柔和的小臉,卻長了一雙倔強的眉,眉尾的地方甚至還捲了一個旋兒,他似乎是在哪裡聽說過,生了這樣眉毛的人,不管是男是女,都是非常倔強的。
已經有兩個月都沒有見過的她,就似乎已經陌生了許多,她好像長高了一些,瘦了一些,臉部的輪廓也是越來越和長寧公主分不清,以前的嬰兒肥已經慢慢緊緻起來,露出了一個大氣精緻的雛形,只是她的氣色卻不是那麼好,臉色正泛着不太健康的白。
陸靖然的眼睛仔仔細細的看着夙煙,夙煙卻是根本一點兒都不知道,只倔強的看着衛楚,沒有半點商量的餘地,沒有一絲一毫妥協的意思。
“可是……”
“沒有可是!你只要做到你之前說的那些話就可以,你只要在這個地方盡全力保護我們就好,別的……都不用做,我們也不會接受。”
衛楚的嘴巴纔剛剛張開,夙煙卻已經直接將他截住,二話不說的就拒絕了他,連讓他說出來的機會都沒有。
阿諾也終於站了起來,道:“你早就該知道會是這樣的,實在不用做那些無謂的努力。”
她說得話總是直截了當,一針見血。
衛楚失笑,看着夙煙半響才說出一句:“夙煙啊,你們要我說什麼好?”
夙煙莞爾,知道他這是已經放棄了那個可怕的想法,眨眨眼睛道:“就說你一定會在這裡保護着我們,還會幫我打聽陸靖然的消息。”
聽到這句話,暗室的陸靖然不自覺的微笑了起來,果不其然,這個消息終究還是傳到了夙煙的耳中,只是,他卻沒有想到,夙煙竟然會這麼快就來到了這裡,而且身邊還只有阿諾一個人。怪不得,她的臉色那樣不好。
陸靖然的目光不自覺的就黯淡了一下,可是看着她依舊明亮如同陽光一般的樣子,卻又忍不住的笑起來。這樣五味陳雜的感情,對待着夙煙,還是第一次呢。
長寧公主在一旁淡淡的看着,並不怎麼上心,似乎真的是好心讓陸靖然看看夙煙似的,而那邊的衛楚心中自然酸澀,但是,他卻還是點了點頭,道:“我當然會這麼做。”
其實從一開始,他就明白兩個人之間身份的差異,即便是沒有陸靖然,沒有長寧公主,他們也依然很難真正在一起,更何況,他們之間本來還就已經隔了那麼多人。雖然曾經有過那樣奇怪的想法,想着即便是能夠先將她佔爲己有也是好的,可是後來才發現,相對於自己的那些佔有慾,自己是更希望看着夙煙快樂的。
只要她能開開心心的笑,他便已經無比滿足。
相對的,只要是看到她不開心,他的心裡就立即不開心起來。更不要說是因爲自己而讓她緊鎖眉頭了,這根本不是他當真能做到的事情。
得到了他肯定的答案,夙煙便立即笑得更開,眉眼彎彎的樣子讓另外一邊的陸靖然甚是心動。
然而,就在這時,衛楚的眉頭突然就皺了起來,同時,一直入神看着那邊情況的陸靖然沒有一點防備的時候就被人從後面點了穴,他正要說話,卻又被點了啞穴,而後,他的下巴被一直纖細的指頭給勾了過去,對上了那張熟悉至極卻也討厭至極的眼睛。
長寧公主露出了久違的笑容,她靠近陸靖然,壓低了聲音看着他的眼睛道:“好戲現在纔剛剛開始。”
她這一句話說出來,陸靖然便覺得異常的不舒服,一股強烈的不安之感瞬間即竄遍了全身,滲透到了身體裡的每一個毛孔裡面,讓他又是心驚又是厭惡的。
長寧公主卻是一點兒都不介意,依舊笑呵呵的開口:“我對夙煙可是什麼都沒做,你就好好看看,她到底是不是跟我流着一樣的血,卻是非要裝出一副清高的樣子來,好好看看,她到了牀上,是不是還能裝的那樣無辜……”
陸靖然那種令人厭惡的不安得到了證實,即便是被點了穴道,卻仍舊是忍不住的眯了眼睛瞪着她,一雙漆黑如墨的眼睛幾乎都能噴出火來,接下來的話都不用長寧公主說出來,陸靖然便已經能夠猜得出來,她到底是又做了怎樣齷齪的
手腳。
然而面對着他的憤怒火焰,長寧公主的笑容卻也是如同綻開的花朵,屋子那邊已經傳來了夙煙疑惑的聲音:“你怎麼了?”
長寧公主伸手,將他的臉給推了回去,好讓他清楚的看到那邊的情況。
此時,衛楚也已經立即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一邊壓制住自己體內的異樣,一邊開口道:“你們都離我遠些,我身體有些不舒服。”
可是這一開口,卻已經是十分沙啞的聲音。再加上他平日裡的語調本就慵懶誘人,此時再變得低啞起來,便更是惹人遐想。
雖然夙煙已經經過人事,但卻還是沒能一下子就明白過來,雖然很聽話的沒有上前,但是口中卻還是忍不住咕噥着問:“可是剛剛不是還好好的麼?怎麼這會兒就又突然不舒服了?”
她一邊說話,一邊探着頭看衛楚。
阿諾露出些許狐疑的表情,卻是沒有說話。
衛楚不禁苦笑,這果然是一場鴻門宴,只是他們之中竟然沒有一個人提前想到過,只覺得既然已經幾乎是人生之中的最後一頓大餐,自然是不會有什麼事情的,可是事實卻告訴他們,他們實在是太天真了!別人也就罷了,明明深知長寧公主脾性的自己,竟然也是一點兒防備都沒有,實打實的着了道兒!
“我身體本就不好,向來如此,你們不用管我。”
此時,他卻只能自己嘗試着用內力壓制了,所以,他便看了一眼周圍的環境,壓根兒都不去想自己或者夙煙她們能夠出去,雖然已經對長寧公主這個人徹底的無奈,但是看了這個光禿禿的大廳之後,衛楚卻還是忍不住的皺緊了眉頭,既然她能給自己下了這樣的藥,自然是要想辦法毀掉自己和夙煙的,可是她準備的這個地方,除了那張小小的榻上還能躺人之外就沒有任何可以安歇的地方,更不要說是去做那種事兒了!
再者,她竟然還就讓阿諾也一起進來了,她可是準備讓自己在阿諾面前強要了夙煙?
只一想到這裡,衛楚便不自覺又憤怒了許多,她果然是如傳聞之中的一樣的變態!
夙煙狐疑的看着他,想上前,卻又礙着衛楚之前所說的話沒有上前,看得這邊的陸靖然一陣着急,可心中卻又有了另外一股悲哀。如果衛楚稍稍把持不住,夙煙和阿諾又豈會是他的對手?
可就在這時,長寧公主卻突然道:“那個是壓制不住的。”
這一聲,她卻是刻意放大了聲音的,她一邊心滿意足的看着陸靖然驚訝錯愕的眼神,一邊繼續大聲說道:“那個毒不解開,就等着全身筋脈爆裂而亡吧。”
最後這一句話說出來的時候,長寧公主明顯是又笑得更加開心了許多,看着陸靖然瞬息萬變的狼狽表情,便好像能夠讓她非常非常的滿足一樣。而且,她還一點兒都不掩飾。
而那邊的夙煙立即瞪大了眼睛,在聽到第一句話的時候先是一驚,下意識的尋找那個聲音的來源,可是等她聽到後面那一句話的時候,便立即將目光放在了面色詭異的衛楚身上,驚懼不已。
衛楚先是一怔,隨即便冷哼道:“不管我這個皇子再怎麼不受重視,你也不敢就這麼明目張膽的要了我的命吧?”
雖然他很想將這一句話說得鏗鏘有力,可是說話間,他卻已經控制不了自己的喘息聲,狼狽的撐着桌子坐了下去。
夙煙有些摸不着頭腦,但還是搞清楚了一件事,那就是衛楚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已經中了蘇憶珺的毒,而且衛楚自己也已經察覺,自己拼力壓制,根本沒有告訴自己,只說自己身體不舒服,而蘇憶珺卻在這個時候站了出來,告訴他,這樣的毒他根本壓制不住。
一瞬間,夙煙的怒火也立即上升到了一定的程度,根本控制不住的就喊了起來:“蘇憶珺!你是瘋了嗎?”
“以前那個充滿正義感的你去哪兒了!?”
“你怎麼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你不害人會死嗎!?”
幾乎是不能控制的,夙煙就朝着長寧公主之前出聲的地方吼了出去,吼到最後,幾乎已經是非常歇斯底里的狀態了!而夙煙的眼睛也是瞬間就點燃了憤怒的火焰似的,之前的一切都立即浮現在了她的面前,對自己的羞辱,對自己的算計,對旬塵那些狠厲的刑罰,而後又是俘虜陸靖然,之前又說要將自己變成真正的階下囚,現在,竟然又來害衛楚,害了她自己的未婚夫!
她是真的瘋了麼!?
她爲什麼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夙煙根本就控制不了自己的腦子,現在的腦子裡面來來回回的都是這些個問題,即便是沒有答案,也沒有人來告訴她,提點她,她卻還是不自覺的都在想這些事情。
蘇憶珺,她爲什麼會變成這樣?
爲什麼!?
可是,沒有人回答她,長寧公主不屑,陸靖然說不
了話,阿諾回答不了,衛楚更是自身難保,這會兒已經完全連說話都得自己控制着,生怕自己這一開口,便是異樣的聲音。
夙煙瞪着眼睛尋找了半響,可蘇憶珺卻是根本一點兒都不在乎她,更沒有去注意她的問題,彷彿她是一個不被蘇憶珺看得起的人。
沉默了一下,夙煙便立即快步走到低頭兀自壓制的衛楚身邊,毫不猶豫的伸手扶住了他,急急的問:“你到底怎麼了?哪裡不舒服?爲什麼不告訴我……啊!”
夙煙的話都還沒有說完,她的身體便突然被衛楚用了很大的力氣推開,直直的摔倒在了地上,摔得她生疼。可是她根本都顧不得去在意這些,只是詫異的看着衛楚,不明白衛楚怎麼會突然這麼對待自己。
衛楚咬着牙看她,卻沒有說話,沒有解釋,只是露出了一雙幾乎已經發紅了的眼睛。
夙煙不解,非常的不解,可是偏偏衛楚卻根本不給自己一個答案,而她自己也實在想不通衛楚怎麼突然就要推開自己了?
這個問題沒有得到衛楚的答案,卻聽那個少年老成的小人兒篤定的道:“如果我沒有猜錯,他這根本就是誤中了媚藥,自己正在控制着,你這一上前去,可不就是火上澆油麼?”
隨着阿諾的聲音一點一點的傳到夙煙耳中,夙煙的臉色便又變了許多,不可置信的看着衛楚,實在是不明白蘇憶珺這到底是要做什麼!?這世上竟然會有給自己的丈夫下媚藥,還讓他跟別的女子在這種情況之下共處一室的?
而此時,長寧公主正半靠在陸靖然身邊,輕聲在他耳邊問:“你說,夙煙會不會見死不救呢?”
她的聲音乍一聽似乎是吳儂軟語,讓聽到的人幾乎都酥了,可是再仔細一聽,卻會讓人覺得,她的每一個字兒似乎都會變成一條可怕的冷血毒蛇,順着人的毛孔趴在人的皮膚上一般可怕。
陸靖然根本動不了,也根本看不到她的表情,可是隻一聽到她這樣的語氣,便立即就能夠完全想象到她的表情。也瞬間就明白了她的歹毒用心!
夙煙會不會見死不救?
當然不會!
她能做得到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一個朋友在自己面前血管爆裂而死!?
她當然做不到!
如果不救,那麼,衛楚便要十分痛苦的死去。
如果救……
陸靖然幾乎已經不敢再去想下去,可事實卻已經如此殘忍的擺在了他的面前,這一刻,他什麼都不敢期待不敢去想,他甚至都不知道是希望夙煙不救,或者……還是救?
此時他所能確定的,便只有一樣,那就是他對長寧公主的恨意和厭惡,着實是又上升了一個不凡的層次!如果此時他要是能動,一定要把身邊這個變態又冷血的神經質女人大卸八塊,完了再去喂野狗!她的腦子裡面一天到底都在想些什麼!?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都在做些什麼!?
那裡面的,一個是她自己的未婚夫君,另一個,可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血濃於水的親生妹妹啊!
衛楚不語,便是默認了這個事實。夙煙過了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道:“那怎麼辦?怎麼辦?我,我們要看着他血管爆裂而死?”
她茫茫然的看向阿諾,一臉的無措。
阿諾一邊把她扶起來,一邊冷淡的問:“那要不然呢?遂了你姐姐的意,壞了你的名聲,毀了他的一生麼?”
她的聲音如同悶熱夏季裡面一陣清涼的風,讓夙煙的頭腦有了那麼一絲絲的清醒,可是這一刻,她卻寧願自己一點兒也不要清醒起來,她不自覺的再問向蘇憶珺:“蘇憶珺,你到底是想怎麼樣?”
即便是蘇憶珺再沒有出聲,她卻還是可以確定,蘇憶珺一定沒有就此離開,而是一定還站在一個可以看戲的地方看着他們,看着他們痛苦,看着他們掙扎,看着他們求生不能求死無門。
長寧公主終於捨得開口,終於願意回答夙煙的問題,可說出的話,卻是讓夙煙有了一種憤怒到顫抖的感覺。
她道:“我沒想怎麼樣啊,我就是想看看,你到底是不是跟我流着一樣的血,也會貪戀於牀底之間的歡愉,再就是想看看,你們之間那個所謂的知己,所謂的能夠犧牲一切,到底能夠犧牲到什麼地步?你們那所謂的乾淨的友情,到底能保持多久……而已。”
長寧公主一邊緩緩的說話,一邊卻是近乎挑釁的看着陸靖然,與他憤怒的幾乎想殺人的目光相對,她卻是笑得一臉自得。
聽了這樣的話,夙煙的身體已經是抑制不住的顫抖了起來,與此同時,衛楚終於支撐不住的站了起來沒有理智的想要去找尋一個逃離這裡的出口,可是這一動,緊接着卻是直接摔倒了下去。
夙煙見狀立即就要過去扶,耳邊卻是傳來蘇憶珺幾乎猖狂的笑:“哈哈……我看你們還能堅持多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