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我只是一塊頑石。
曾經,父母哀我之愚劣,怒我之不肖。有詩爲證:
無故尋愁覓恨,有時似傻如狂;縱然生得好皮囊,腹內原來草莽。
潦倒不通庶務,愚頑怕讀文章;行爲偏僻性乖張,那管世上誹謗!
我敬我的父母,我懷念他們,但我不愛他們。我更愛我的姐姐元春。
當我還很小時,我與元春姐姐同住在祖母身邊,刻未相離。姐姐比我大十多歲,她有時嚴厲,有時仁慈,象一個真正的母親似的,撫育着我。當我三四歲時,姐姐已口傳教授了我幾本書,識得了數千個字。她爲我而驕傲,我因她而歡心。然而,姐姐終究還是離開了我,被送入皇宮深院。
當時我好想我的姐姐。每每地,被父親杖責疼痛時,別的孩子往往喊的是媽媽,而我喊的是姐姐。
其實,在別人的眼裡,我的家庭是非常幸福的。我的大伯賈赦是一等將軍,世襲的榮國公;我的父親賈政是工部員外郎。雖然我很頑虐,幸而我的祖母非常地寵愛我,她總是將我從父親的杖責下解救出來。我愛我的祖母。母親總是很忙!忙着那打理不盡的家務,忙着應對妯娌們的嫉妒。大宅門麼,總是如此!直到我表哥賈璉和母親的內侄女王熙鳳結婚後,母親才輕鬆多了。她將管家的重任交給了二嫂。
母親希望我同我的表姐薛寶釵結婚。她是母親的妹妹的女兒,她家裡是世襲的皇商。母親說這是金玉良緣。
我不願意。我知道母親並不在意我同意與否,可我實在是不願意。
薛寶釵長得很美,人又聰明,學問又高。而且她從不賣弄她這些優點。在生活中,她安分,從時,孝順。長輩們都喜歡她,同輩們都敬服她。“她是完美的大家閨秀。”大家都這樣說。
可我就是不願意這門親事!因爲,我懂得什麼是愛情——
在這個寂寞的,骯髒的世界裡,唯有我的愛可以帶給我生存的歡樂和情感的休憩。我看不慣我周圍的一切。伯父賈赦強奪民財,欺淫弱女;哥哥賈璉投機取巧,無所不及。我的賈珍哥哥是寧榮兩府的房長,他雖然襲侯位,掌家族,但乾的事哪一件我瞧得上?連冷子興(母親陪房丫頭的女婿)背地都說他“只一味高樂不了,把那寧國府竟翻過來了”。奴才們也跟着狐假虎威,橫行四鄉。
我也不喜歡我的父親。大家總說他“自幼酷喜讀書,爲人端方正直”。可在我的眼裡,他是一個沒才幹的男人,不稱職的父親。他若是有才幹,會在放外任時,任李十兒胡作非爲嗎?他若是有才幹,我們家會亂到這種地步嗎?就連呤詩作賦時,他都沒一句好詞句!偏偏還喜歡同一幫文人清客們交遊——看到我稍顯才才華,他就打擊我;遇到我胸懷不快,他不僅不聞不問,還要嚴加指責。他對我的關心連我的丫環所能做到的也不如。他只知愚忠愚孝,也要求我那樣做。
我受不了這一切。我不堪忍受這一切。我以拒絕科舉功名的方式,在我心中抵制着這片烏煙瘴氣。雖然我有時也不得不與薛蟠,馮紫英等來往(他們總比賈璉的奸俗強一點,在我的心裡),大部分時間我都躲在大觀園裡,與我的姊妹和丫環們在一起,她們比起門外的他們心靈上要乾淨得多。
我的心上人林黛玉是最理解我的人了。我倆就象是曾前生註定,我的每一縷思絮都牽挽着她的心緒;她的每一滴淚珠都打痛了我的心。她是我全部的追求,她性靈才美,她知我賞我,她用她纖弱的心爲我造就了愛的海洋。在有她的日子裡,我曾經如此醉過——
而今一切都已成空——
留幾句警語與世人罷:
陋室空堂,當年笏滿牀;衰草枯楊,曾爲歌舞場;蛛絲兒結滿雕樑,綠紗今又在蓬窗上。說甚麼脂正濃,粉正香,如何兩鬢又成霜?昨日黃幹隴頭埋白骨,今宵紅綃帳底臥鴛鴦。金滿箱,銀滿箱,轉眼乞丐人皆謗;正嘆他人命不長,那知自己歸來喪?訓有方,保不定日後作強梁。擇膏粱,誰承望流落在煙花巷!因嫌紗帽小,致使鎖枷扛;昨憐破襖寒,今嫌紫蟒長:亂烘烘你方唱罷我登場,反認它鄉是故鄉;甚荒唐,到頭來都是爲他人作嫁衣裳。(下載本書請進入或者搜索“書名+哈十八”)您可以在百度裡搜索“呆呆 哈十八”查找本書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