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如意撩起幃帳,管雋筠已經坐在妝臺前梳頭:“起得好早。”
“嗯。”束好了頭髮,轉過臉:“稚兒呢?”
“奴婢過來的時候,瞧見乳孃正在給小公子換衣裳,過會兒就來。”如意擔驚受怕了一夜,想到那串忽然散落的珍珠就有些害怕,小時候常聽人說起這些神神道道的怪事兒,要是真的又遇見了怎麼辦?
“我先去老夫人那邊,讓乳孃早些喂稚兒吃東西。等會兒我要進宮去。”梳頭的時候想了很多,要想知道更多,只能是進宮去。
“是。”如意點頭答應着:“是讓誰跟着夫人進宮去?”
“先看看再說,還不知道能去不能。”對於能不能進宮,還要看王夫人跟王漣漪姑侄兩人會不會大發嬌嗔。不是說還要衝喜來着,人都沒見回來衝的什麼喜剛剛帶着小丫鬟們進了王夫人的花廳,迎面而來就是王漣漪望而生厭的笑臉,有人的時候總會看到這種笑容。好像是在告訴所有人,她有多麼懂事,甚至王家的家教有多好,所有人都不如她能做好這個丞相夫人。
管雋筠心裡喟嘆了一聲,要是可以換,這個丞相夫人愛誰誰。至少這麼久以來,經歷了這麼多事情以後,能夠不做該有多好。
“昨晚上我瞧見宸的近身侍衛回來了,一身的泥水。叫人問了是怎麼回事,說是他在湖廣辦差,秋汛之後河堤潰口不能回京。哪有太平宰相往出京的事兒,我看啊,若是平日讓他省點心也不至於這樣子。”自從那天碰了個軟釘子以後,王夫人見了管雋筠就沒有過好臉色。
原本還以爲老的丞相夫人在皇太后面前會有三分薄面,沒想到管雋筠的一句話或是撒個嬌,在皇太后面前比誰都要有用。
想到這些,見了管雋筠更加是端起婆婆的尊貴:“這話我也只能是跟你說,你該當要替他多打算,多想想。何況他是兼祧兩房,諸葛家的後續香菸都在他身上。你們成親這麼久,還只有稚兒一個,怎麼樣都是說不過去的。”
管雋筠立在一旁沒說話,微擡起眼簾看到一邊的王漣漪,臉上泛起一絲得色。想了想:“是,婆婆一番苦心媳婦感恩莫名。等丞相回來,自然會好生計議此事。母親放心就是。”
“但憑與你。”王夫人看她始終不鬆口,換個人的話恐怕還能連喝帶嚇一番,偏偏管雋筠不吃這一套,說得不好她能當面給你沒臉,說出來的話還叫人挑不出理來。
“媳婦告退。”福了一福,帶着丫頭們離開了正房。
倨傲不遜的態度,王夫人拿她沒有任何法子。惟一隻有是擺出婆婆的威儀,讓她拿兩句話回去聽聽。
王漣漪頗不服氣:“姑姑,她這樣子跟您回話,不敬翁姑可是犯了七出之條的。”
“胡說。”王夫人低聲呵斥道:“七出之條,說說而已。你要想日後能嫁過來,還真要她點頭才行。不說別的,單單是她孃家就不得不忌憚一二。她是什麼人家的女兒,你知道不知道?她可是親王之女,還是先帝最寵愛的郡主。真要是有什麼,能饒過誰”
王漣漪這纔不敢說下去,被王夫人當面呵斥還是第一次。當下委屈得不敢吱聲,只是嘟着嘴坐在身邊的錦墩上。見狀王夫人心下不忍:“姑姑這麼說你也是爲了你好,她不好惹。平日瞧不出什麼,我也說她是鋸了嘴的葫蘆。可是真要是認真去想,她身邊的兩個大丫鬟,一個嫁給了府裡的長史官,一個跟宸的近身侍衛成親。漣漪,就算你做了平妻,只是這相府內外大大小小的事情,哪一件逃得過她的眼睛?”
“姑姑,如果做事兒總是這麼瞻前顧後的,還能做事嗎?況且她嫁給了大哥哥,就是諸葛家的媳婦。難道還能由着她的性子來,再怎麼風光利害,也只是她在孃家的體面。真要是說本事,還是要看她自己嫁過來能不能旺夫益子呢。”王漣漪說話的時候,全沒有閨閣女子的羞澀靦腆。
王夫人還真是小看了這個侄女兒,看來真是可以讓她替自己去出這口氣。哪怕是出身不高,只要能夠旺夫益子,那個出身好的又算得了什麼?況且他再好不跟自己貼心的,又有什麼益處?這個相府,當了這麼多年家,才一年的時間就被人奪了去,想要再拿回來不可能。那就乾脆找個信任而又貼心的人來好了。
“這是什麼?”剛被兩筆賬目弄得頭暈腦脹,要是別的賬目還可以讓人去徹查,只有是涉及到祖塋附近田莊的事情,只能是她一個人去問,就連身邊的兩個大丫頭都不能讓知道。
“年成不好,下了兩場碗大的雹子,緊接着又是兩場旱澇。幾乎是顆粒無收。”就連專門來回事的何熙都覺得這件事說不出口,只能是低着頭在簾子外老老實實站着。
管雋筠惱火地把手裡的冊子重重擱在書案上:“年成不好,已經爲此減了兩成的租子。居然交上來這樣的東西,是瞧着素日都好說話,爲着什麼不好也沒有多加苛責,能減免就都省了。如今可是出了新花樣了,居然能把這樣的東西呈上來,既然是這樣的話,我看都別過了。”
一席話說得簾外簾內的人都不敢多說話,瞥眼看到立在花徑上的王漣漪,想起午後無意間聽到貞娘跟如意說的話,看來還真是小瞧了這個漣漪小姐:“這件事跟你沒幹系,等我想好了再說。”
“是,屬下告退。”何熙拭了把頭上沁出的汗水,剛剛要退下。管雋筠忽然起身:“說完了正事兒,綺媗什麼時候回來?”
“明兒就回來。”說到新婚的媳婦,何熙的臉色隨之復下來:“一直唸叨着要回來,只是新媳婦回去,總是要耽誤些時候。”
管雋筠笑着點點頭:“行了,我知道了。他要是欺負你,我自然是會說她。”身邊的兩個貼身丫鬟都比自己來得好,也算是一件好事。
看她無話,何熙這才退了出去。“如意。”管雋筠將手裡的冊子放到抽斗裡:“這兩日可有江南的信回來?”那天從王夫人處回來,不等她準備進宮去,就看着皇太后命人送來各色珍玩,這時候管雋筠才記起來,那天是她的生日。
先前哥哥嫂嫂命人送東西來的時候,都沒有想到這麼多。皇太后命人送來的東西很多,還有皇后和貴妃姐妹的心意,除了謝恩,管雋筠發覺那天無論如何都不能進宮去。否則又是給人以口舌,到時候姑侄兩個說出來的話,恐怕就不是揹着人說了。
“奴婢叫人再三問過了,沒有丞相的手信回來。”如意幾乎是天天叫人去看,但是沒有任何音信。
管雋筠雙脣抿成一條直線,榮立回京不過三天再次返回了江南。打從那以後,江南再沒有音信回來。不止是管雋筠在等,就是仙兒也在等。
“先別跟仙兒說,她可是剛成親不久。要是這會兒知道,心裡指定不好受。”管雋筠壓低了聲音,雖說不是三日的新婚,但是這也是最經不起離別的。
“早間問過了。”如意聲音很低:“仙兒也說是要瞞着夫人,說是丞相沒有手信回來,夫人心裡不好過。”
管雋筠沒說話,眼睛看着遠處:“行了,我知道了。”
“娘,娘。”稚兒搖搖擺擺從外面進來,伸着小手:“娘,稚兒要娘抱抱。”
“怎麼了?”回過神抱起兒子:“溼乎乎的,外頭在下雨怎麼還去接雨水玩兒?”
“沒有,就是摸了摸竹簾子上的水珠。”稚兒坐在母親膝蓋上:“娘,我們去舅舅家,好不好?”
“等雨停了就去。”摸摸兒子的臉,也有一段日子沒回去了。嫂嫂送東西來的時候帶話過來,也是在說要讓人回去看看。
“娘,太太身邊那個姐姐,怎麼總是在外頭?”稚兒一直把王漣漪當姐姐,不過從來不叫她。最多隻是跟母親說話的時候纔會提起她。
“你看到了?”親親兒子圓嘟嘟的臉蛋:“她喜歡在那裡,娘管不了。”
“嗯。”稚兒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二孃是什麼?”
“二孃?”管雋筠看着兒子:“誰說的?”
“太太。”稚兒仰着腦袋:“還說是那個姐姐。”
“稚兒,姐姐能夠是娘嗎?”管雋筠想着,要是兒子點頭稱是的話,估計自己該找個地方撞撞頭,怎麼會生出這麼笨的兒子了。
“不能。”稚兒搖頭:“娘跟姐姐不一樣。”
“真棒。”管雋筠親了兒子一下:“讓如意去看看有什麼好吃的,一定要是稚兒喜歡的才行。好不好?”
“松子糖。”稚兒很興奮地搖手:“娘喜歡。”
湘妃竹簾外的人影閃動了一下,大概是看到管雋筠的目光時時都會掃視這裡,多少有些不自在,很快消失了。
“小公子,你最喜歡的松子糖。”如意很快就拿來一碟香甜可口的松子糖,放到管雋筠手邊的几案上。
管雋筠遞給兒子一枚,自己也吃了一枚。如意走到管雋筠耳邊低低說了兩句話。管雋筠點點頭:“行了,我知道了。”
“娘,還在下雨。”跟娘坐在一起吃糖,最大的麻煩就是隻能吃一個最多兩個。稚兒意猶未盡地吮吸着手指頭,看着窗外連綿不盡的雨滴。
“所以稚兒不能去舅舅家。”管雋筠牽着兒子的手:“稚兒,回咱們自己的院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