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蓮聽身邊的宮女們隱隱綽綽間的談話,大吃了一驚。管岫筠居然在人眼皮子底下做了這樣的事情,要是傳到皇帝耳朵裡,只怕就是一場大變故。之所以皇帝能容忍她,很大一個緣由,就是兩張一模一樣的臉。
“來人啊。”從厚實的鳳座上探起半個身子:“去看看貴妃那兒,有空沒空。沒事兒的話,請她到我這兒來。”
“是,奴婢這就去。”大宮女香兒福了一福,後面早有小宮女出了昭陽宮。
張蓮看着謹慎當差的香兒:“我那天聽說了一件事,不知道真假。說是長公主弄了個什麼麝香紅花的方子?”提到這兩樣東西,張蓮有些不寒而慄。其實早就聽妹妹提過那些什麼息肌丸的故事,尤其是管岫筠爲了容顏永固,居然自己拿什麼麝香紅花納入體內,爲的就是終身異香不散,所付出的就是終身不孕的代價。
而她自己已經是有孕之身,這次聽說不止是她有了身孕,就連管雋筠也一樣是有孕之身,看得出來皇帝對這件事還不知情,若是知道的話,恐怕在皇宮中一刻都不會讓他多待。絕對不是因爲她要還管雋筠這麼簡單,而是皇宮若是出了這種可怕的事情,那麼遭殃的很可能就不是一個兩個人。
謀害子嗣,不僅僅是皇家的忌諱也是民間最忌諱的事情。自己身爲嫡妻無所出,就有可能害得夫家絕嗣。居然還要伸出叵測之心謀害自己的妹妹,尤其可見管岫筠真不是尋常女人該有的,傳了出去,只怕皇太后都是容不下的。
“姐姐。”張薇哪怕是親妹妹,也不敢在張蓮面前失了禮數,大大方方請了個安:“您找我來有什麼事兒?”
“我問你件事。”把宮女打發出去,只剩下姐妹倆坐在暖閣裡:“她們姐妹間的事兒,你知道不知道?”
“什麼事?”提起管岫筠姐妹,張蓮已經不再指名道姓。管岫筠實在是不配提起,但是那一個又是不想提起來。是她奪走了原本屬於自己姐妹的,那個男人所有的心。偏偏她還不知情,或者是根本不拿這件事當做一件很要緊的事情在看。
“管岫筠見過你?”懶得跟妹妹打啞謎:“你們說什麼了?”
“老生常談而已,只是說那些話,問咱們是不是能容得下她妹子那樣子。”張薇每次想到這些就覺得是奇恥大辱:“換做以前,恐怕我還說兩句,這些日子懶得理她。”
“那就好,你少搭理她。”張蓮放了心:“要是被皇上知道了,只怕就是死罪都逃不了。”
“幾句閒話,還能要了性命?”張薇有點不信,不過幾句怨忿之語,還不至於是這麼大罪名吧。何況管岫筠又是皇太后的義女,不看僧面看佛面,難道皇太后捨得?
“婦德有虧,國法家法都難容得。你少搭理她就行,等哪天紙包不住火的時候,她就知道厲害了。”
不想一家人捲入到那些跟她不甚相干的事情中去,以前還想着做了皇后又生了皇子,就必然是要給自己爭口氣,尤其是在知道皇帝跟管雋筠之間的事情以後,幾乎是怒不可遏的。爲什麼自己一番苦心,換不來皇帝半點真心?
知道那天,皇帝在寢宮裡留宿,說的一番話終於明白很多事情強求不來。皇帝很慢地語速:以後不論是到什麼時候,你都是太太平平的皇后,皇太后。朕跟你做夫妻,固然是嬪妃不少,只是自問待你不薄。凡是人總要往開處想,你妹子也在宮裡。朕對她跟對你是不同的,十五歲就是結髮夫妻,不是那些後續嬪妃及得上的。
皇帝說這話的以後,就有不少妃子進宮來。恰好是這時候,自己再次有了身孕。這是在東宮時候就生了長子以後,第二次懷孕。雖然時間隔得久了,卻也是第一次聽到皇帝說這些話。
後來想想,皇帝說的這些話還沒想過要往管雋筠身上說什麼。只是這男婚女嫁已經成了定局的事情,而且管雋筠從沒有因爲這件事恃寵生嬌過。別的不敢說,單單就是那次張薇有意給她難堪,在宮中用酒灌醉了她,分明就是想要壞了她的名聲。君倖臣妻,不論是不是確有其事,只要被傳了出去就是一樁宮闈秘聞。後來雖說是諸葛宸強行闖宮帶走了人,事後管雋筠始終沒有把這件事告訴皇帝。
試想如若皇帝知道這件事,妹妹不說是被貶斥,一頓申飭是少不了的。皇帝維護管雋筠的心思肯定是要比迴護妹妹多得多,這個分量只要是些微掂量一下就知道了。
既然是人不犯我,我便不犯人。再說跟管家還有一份世交的情意在裡頭,不管是先父跟管王的交情,就是如今哥哥跟管昕昀同朝爲官,還有日後諸葛宸身爲丞相,更有可能一躍成爲太子太傅的將來,不說是皇帝要禮讓三分,就是爲了兒子也要好好考慮一下將來。
“姐姐,你怕了她?”張薇停頓了一下:“難道姐姐就能忍了有人在皇上心中莫可取代的地位,就因爲這個人,我們姐妹做的都只是人的替代品。”
“你除掉了她,皇上心中就能有了你?”皇后剔了剔指甲:“要是這樣輕易改變掉的話,我想最想剔除掉她的人,就該是管岫筠。自身不保,還指望有人給她出頭呢。你怎麼不去問問,最近她是不是又問天借了膽兒,就敢在太醫送往相府的鹿胎丸裡下了麝香和紅花。這件事諸葛宸知道了,能饒得過她?別看當初說得好好的,人家這麼久的夫妻又有了兩個孩子,你說會向着誰?這件事但願是皇上不知道,也就罷了。要是知道了,她還能安安穩穩待在宮裡?”
“姐姐這話固然是要道理,只是她要做這種不知深淺的事情,只要不把咱們牽涉進去,做一個作壁上觀的人何樂不爲?再說真要是出了事,最好是兩敗俱傷,豈不是咱們撿了個現成的大便宜?”張薇沒有那麼多計較和顧慮,前面生了個女兒,緊接着就再沒下文了。只是一個僅次於胞姐的貴妃,有了眷寵又如何?還不如搏一搏,說不定日後還能有大造化。
皇后手停頓了一下,擡起頭看着妹妹:“你的心思還真是我及不上的,既然你有了大主意。行,這次我就遂了你的心思。只是萬事小心,要是有了什麼錯處我也只能護着你沒事。你要知道,她們家還是有人在後面擋着的。”
“我不會再出手了。”張薇抿了抿嘴:“姐,要是換了我,我也恨筠兒。她得到的好東西太多,不論是哪個男人都是對她一份真心。從前我還以爲諸葛宸會爲了岫筠,對她一輩子冷落不堪,只是沒想到只是這麼短的日子,就對她死心塌地起來。真不知道她會什麼樣的法術,能把一個人的心牢牢鎖在身邊。
張蓮望着窗外良久,回過頭看着妹妹:“各人有各人的緣法,難道以前岫筠的風光你不是看在眼裡的?那時候有誰說小的那一個不冤枉?日久見人心,咱們從前對她好,不也是知道這個小的比大的要好得多。人心都是肉長的,諸葛宸又不是傻子。”
張薇嘴脣翕動了一下:“咱們不委屈嗎?”眼角隱隱含着淚水,從小就跟管雋筠一起長大。同樣都是父母的掌上明珠,而且她還是從小就成了遺孤,這樣看來自己強了她百倍,爲什麼最後的結局是自己這樣子不如人?
張蓮嘆了口氣,微微一笑看着妹妹:“薇兒,你若是這般問我。我真不知該如何說,只是你替我想想。當皇上跟我說,要把你娶進宮的時候,我心裡是何等難受就知道了。你是我妹子,是一個娘生的。我能妒能不痛快嗎?還要處處張羅,只怕有一絲不到的地方,事後被人說成是做了太子妃,做了皇后還不懂事?大度雍容就是宮中女人該有的氣度,我也是人也是個女人,你替我想過沒?”
張薇馬上沒了話說,只是看着姐姐,原本還想大哭一場的衝動嚥了回去。嘴角微微抖動着,卻不知道還有什麼話能說出口,只好是按捺住自己所有的不痛快。聽着姐姐絮絮叨叨說下去。
張蓮擡起手掠了掠鬢邊散亂的幾縷青絲:“筠兒做的事情是你我都做不到的,在她之前誰說過位居首相只有一個夫人的,而且要把這個女人捧上天,什麼都是看她歡喜不歡喜。她可惡,可是這不定是她願意的。這件事咱們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好了,若是該着她姐妹要鬥個你死我活,那就去鬥好了。也礙不着咱們什麼事兒,坐山觀虎鬥好看得很。”
張薇沉默不語,說到深謀遠慮自己還真是輸了不少。不過這件事,既然是已經被姐姐知道了,那麼就不是自己一個人擔着了,日後有什麼,還能找個人來墊背。這個人恰好是正位中宮的皇后,豈不是比自己這個貴妃要名正言順的多?想到這裡,張薇馬上換了一臉的恭敬的神色:“是,姐姐說的是。原是我慮得不夠深遠,幸而是姐姐說醒了我。要是換了別人,還不知道要弄出多大的禍事來呢。”
“你能這麼想最好不過。”皇后點點頭:“日後凡事小心點最好,不要再叫人看了咱們笑話。這麼多年都是這麼過來了,也不在乎多忍耐這一時半刻了。”
張薇點點頭不說話,擡起頭才發現外面的雪越來越大。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外面的重檐疊瓦已經是白茫茫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