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諸葛宸不是別人,不像那些寒門出生的讀書人,沒見過大富貴,所以會異常盡心輔佐。諸葛宸身爲宰相,管雋筠又是王府千金,尋常的東西是入不了眼的,只有讓他們安享這份平安富貴,繼而終其一生不變,纔是最要緊的。
“這話倒是提醒了哀家,筠兒那個性子自來就這樣。也不論別人高興不高興,只要是她自己歡喜就成了。”皇后不願管岫筠看出自己的心思,淡淡說笑着:“也只有你們嫡親的姐妹,才能是知之甚深。母后那邊總是要你多多寬慰纔是,等哀家明兒大祭的時候見了筠兒,自然有話問她。”
管岫筠此行的目的已經達到,便沒有多做停留:“岫筠不敢打擾皇后休息,岫筠告退。”
“嗯。”張蓮微微一笑:“我這兒有南中剛送來的時鮮果品,味兒不賴。想着你在南中住了那麼些日子,儼然就是南中人了。只怕見了這些還有些圖不得,索性叫人拿些回去,只當是現回去了一趟。”
“謝娘娘。”猶如在吃了一個吞不進去又吐不出來的蒼蠅一樣,管岫筠擠出一縷笑容:明知道自己最厭惡的就是南中的東西,只要是有南中的東西在,就會想到那個南蠻子給自己的多少不痛快,也就會想到帶給自己這麼多不痛快的人,全都是管雋筠一手造成,如果沒有她,絕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看來皇后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忘了如今的一切都是管雋筠種下的,所以絕不會放過她。
隱隱看見管岫筠出去,張蓮來了些精神:“香兒。”
“奴婢在。”香兒從偏殿過來:“娘娘有什麼吩咐?”
“你叫人把方纔賞給長公主的東西,同樣送一份給丞相夫人。”張蓮看着香兒:“餘下什麼話都不用說。”
“娘娘,奴婢聽說方纔丞相夫人回去的時候,皇上叫人賞賜了好多東西。還有上次娘娘也歡喜的那套暹羅進貢的錦緞,是汪總管帶着人送出去的。丞相夫人在皇上面前好大的體面,不論是說什麼皇上都會答允。奴婢就不明白了,怎麼娘娘也要賞賜她這麼些好東西?若是丞相夫人果然是個好的,怎麼一母所生的親姐姐都沒說過她半分的好處?”香兒扶着張蓮起來:“娘娘也用不着處處都敷衍着她,論理也該是她來娘娘這邊朝賀纔是。”
“這件事我有分寸。”張蓮踱步到了窗下,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只怕不到夜裡就會有了半寸深,管岫筠一心想要置人於死地,自己不想插手去過問,而妹妹那邊是無論如何都咽不下這口氣的,這不正是她們姐妹之間最好的寫照?只能說是自己不出手而已,至於妹妹要如何處置這件事,那就不由人說了算了。
“奴婢這就去。”香兒見說不動皇后,趕緊領命出去。
看着堆在紫檀几案上的兩大捧盒,比之於早間進獻給皇太后的貢物還要矜貴,也要多得多。簡直是啼笑皆非,皇帝所賜的是暹羅進貢的年賀之物。各色首飾錦緞,無一不是大內珍品。而皇后送來的,固然不如皇帝所賜珍貴,可是其間不乏可陳之物。真不知道帝后二人不約而同做出這樣的舉動是爲了什麼。
“夫人,趙王府的老王妃遣人來問,夫人什麼時候得空,還等着夫人回去呢。”貞娘手裡拿着一領絲綿褂子給她披上:“夫人,丞相命人回來傳話,說是帶着小公子在果兒小姐家吃年酒,只怕要晚些回來。”
“嗯,稚兒現在只要有好玩的,一定是少不了他的。”對於兒子,每次提起來夫妻兩個都是掩飾不住的自豪:“去了姑姑家,越發是什麼都順着他了。”
“夫人,方纔鄉下有人來回話,說是老夫人病了。”畢竟是跟隨多年的老主子,明知道王夫人曾經是個刻薄寡恩的人,貞娘還是忍不住把話說了出來:“請了大夫看過,或者是鄉下的藥不好,老夫人的身子也沒見好。”
“看看庫房裡有什麼好的藥材,送點回去好了。”管雋筠擺手,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根本不用當做一件正經事來辦:“我有些乏了,既然是城鄉跟稚兒都不在府裡,也不用預備太多的東西。只是幾樣小菜就行,等會叫人送來就行了。”
“是,奴婢就去。”貞娘答應着退了出去。
歪在榻上,管雋筠眼睛始終停留在帝后兩人賜下來的各色貢物上。這倒沒有什麼可以值得懷疑的,而皇后爲什麼要做這些?這裡面又是些什麼東西?
“如意。”想了想,管雋筠朗聲吩咐道:“看看皇后命人送來的是些什麼。”
“是。”如意答應着進來,輕輕開啓了裡面的錦盒。琳琅滿目的首飾還有錦緞,看看都像是南中那邊的貢物:“夫人您看看,這上面的花紋奴婢都沒見過。”
管雋筠拈起一副耳墜看了看:“這個是南中進貢的歲貢,應該是今年的新貢。”
“怪道呢,奴婢都沒見過這些東西。”如意笑着接過她手裡的耳墜子,放進匣子裡:“還是夫人見得多,要是換個人只怕就認不得了。”
“我以前也不認得。”管雋筠笑起來:“這是從前管岫筠嫁到南中的時候,還有兩件算是聘禮的首飾,落在我們家。南中最常見的首飾花樣,叫做忍冬纏枝蓮。忍冬就是咱們這兒清火敗毒的金銀花。”
“怎麼還有用金銀花做花樣子的?”如意笑起來:“要是放在咱們這兒,誰用這個呀。”
管雋筠笑起來:“就是這個忍冬還不是人人都能用的,上次管岫筠到家裡來,衣裳繡着的全是忍冬紋。當然她是嫡妃的身份,這個忍冬能用各式各樣的。別人只怕都沒有用這個的份例。”
如意回想了一下,還真是這樣子。管雋筠彷彿是想到了什麼:“這些東西先別動,皇上賜下來的首飾還是跟以前的貢品放到一起,鑰匙就放在我這兒。”
“是。”如意當着管雋筠的面,把兩個碩大的錦盒收進了後面的紫檀大櫃裡,鑰匙轉手交到管雋筠手裡:“夫人,東西都收拾好了。”
“擱那邊,別挪遠了。”躺在貴妃榻上翻了個身,管雋筠轉過臉緩緩合上眼睛。如意見狀,悄悄退了出去。
諸葛宸推開門,看到女人安穩地睡在窗下的貴妃榻上。微微隆起的腹部,隨着她均勻平穩的呼吸,看到這樣子似乎都讓人變得異常安心。有人送來一封手啓,說是丞相夫人從皇太后宮裡辭行之後,被皇帝召進了御書房。怎麼會有人這麼清楚她的一舉一動?至於她去御書房的事情,應該是皇宮中的人才能瞭解得清清楚楚。
“誰?”手指掠了掠鬢邊散落的青絲,安睡中的女人睜開惺忪的睡眼:“回來了,稚兒呢?”
“稚兒在果兒那邊,一定要跟姑姑在一起。還說姑姑姑丈過幾日也要回來,到時候再和姑姑姑丈一起回來。”諸葛宸笑起來:“睡醒了?要不要吃點什麼?”
“我不餓。”管雋筠緩緩坐起來:“趕着回來的?”
“沒有趕着,只是馬車趕得很快。”諸葛宸看她一副睡眼朦朧的樣子:“今兒進宮去,有什麼新奇事兒?”
“沒有,只是皇上皇后都有賞賜,皇后賞下來的還是南中今年的歲貢。”管雋筠任憑他給自己披上厚厚的裘衣:“想看看是什麼嗎?”
諸葛宸搖頭:“這些東西難道還少了,咱們什麼時候認真檢視過?總不過是拿回來就放在那兒了,要是一件件的看,還不是要把人累壞了。”端起手邊的梅子茶喝了一口:“好酸,又涼。幸好不是你在喝。”
“仔細酸了牙。”管雋筠看他皺着眉頭:“馬車走得快,別是又有什麼人給丞相送來了什麼信兒,做了丞相的耳報神,說我又跟誰誰誰在一處呢。”
“這世上就沒有事兒能夠瞞得過你。”諸葛宸笑着從袖袋裡拿出那封信箋:“瞧瞧這個,怎麼會有人知道你從長信宮出來,就去了御書房?”
“是丞相的耳報神,還是有人甘心要替丞相做這個耳報神?”管雋筠輕輕推開:“如今但凡是我到了哪兒,都會有人說我在哪兒。這也好,省得咱們相符再弄一幫子人天天跟在我後頭,擔心我在哪兒磕了碰了,豈不是省事省心?”
“這話說得,好像還真是我派出去的人。”諸葛宸啼笑皆非,管雋筠扭頭看着他:“難道丞相不是因爲得了信兒,才緊趕慢趕回來。看看我到底是在家裡,還是滯留宮中。這也是人之常情,丞相不放心原是有的。”
“聽聽,又來了。這個丞相丞相的,你就先擱着成不成?”諸葛宸把信放到她手邊:“要真是我派出去的,只怕你還好受些,是不是?”
管雋筠搖頭:“你要是真派人跟着我,我就要想想這人是怎麼進了禁宮去的,可見裡頭還是有內應的。說不準裡面那個就是聽了丞相什麼話,所以纔會不遺餘力幫着丞相的。我的一舉一動都有人事無鉅細回稟丞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