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雋筠沉着臉回了上房,方纔就覺得不對勁。此時才知道這個不對勁就是牆角那柄雨傘,王家又是王家。看來真是跟這個王家有緣,跟管岫筠暗地裡勾纏上,爲的就是要敗壞自己的名聲,若是諸葛宸不夠糊塗也還好說。若是糊塗的話,方纔老管家說的那番話就足夠置人於死地。
難道非要把她們一個個趕盡殺絕纔好?管岫筠一個人死了還不夠,皇帝處置管岫筠那天跟二哥刻意避開了?其實二哥嘴上不說,心裡還是不忍的。就算是諸葛宸都不知道,那天其實到了皇帝跟前替管岫筠還是說過兩句好話,皇帝一句話堵住了自己跟二哥的嘴:要是再有一次,你們誰擔待?
當下兄妹兩個誰也沒有話說了,最後只有退出了皇帝書房,甚至那天兩人都沒敢在京城裡多呆,生怕是有妨礙,兩人就在城郊的馬場上,第一次沒有任何牽絆的騎了一次馬。二哥也說起來,只要是管岫筠有一絲悔意,皇帝都不會置她於死地。最要緊的就是,至死都沒有在皇帝面前透露出絲毫悔意。
“娘。”兩個小傢伙似乎看出今天的娘,跟平時不一樣。常常拿着團扇給他們趕蚊子,然後會帶着一絲笑意給他們說故事,有時候兩人打鬧得厲害了,就會虎着臉說下次再不說了。可是隻是過了一會兒,娘還是會笑吟吟地說故事。可是今天娘沒有,一個人冷着臉坐在那裡。
兄弟兩個互看了一下,牽着手過來:“娘,說故事嘛。暉兒要聽故事才能睡覺覺,這裡跟家裡不一樣。暉兒不要在這兒。”
“明兒我們就回去了。”摸摸兒子的腦袋:“等會兒讓乳孃給你們說故事,娘今兒晚上有好多事情要做。你們看到了,這兒不是在家裡。娘在這兒是要做正經事的,要是今兒做不完。咱們明天就回不去了,那樣子是不是你們兩個就看不到家裡的魚魚了?”
“好吧。”稚兒大了一點,知道扭下去還是沒用的。娘是不會因爲兄弟兩個在這裡撒嬌,就真的會丟下手裡的事情的。而且娘肯定是跟爹爲了什麼事情才鬧得不高興的,要不就算是娘不說故事,爹也會用那些故事哄他們的。就像是以前在軍營中的時候,爹不像娘那樣溫溫柔柔說故事,可是說的故事也很好聽的。
看着兩個乳孃把孩子們帶了下去,管雋筠挪動了一下酸脹的小腿,諸葛宸不想這件事自己插手是顯而易見的。不知道是爲了不想讓人覺得自己這個做媳婦的太厲害,還是因爲王家根本就不能跟自家相比,勢必會吃虧,所以乾脆讓他自己出頭料理好了。或者是兩者兼而有之吧?
一下想到那天仙兒神神秘秘的樣子,仙兒是不是事先知道了?要是知道的話,她是不會瞞着自己的。要是仙兒不知道,怎麼會挑在這個當口說這件事?聽人的口風,好像是東突厥那邊也是不安分。不過是跟上次不一樣,諸葛宸沒有再讓自己攪和進去的意思。有時候也覺得挺奇怪的,怎麼出事的人都是自己身邊的至親甚至是自己?
管岫筠摻和在南中的事情裡面,後來有牽扯出了大哥還有父親當年的舊事?這次又是二哥跟一個叫做秀兒的女子糾葛不清,這些事沒有一件是讓人能夠釋懷的。偏偏這時候,不上路的王家又在裡面趟渾水。居然敢在背後說自己跟孟優有什麼不才之事,諸葛宸會信嗎?不信的話,方纔臉色也不好看,尤其是自己說出那番話的時候,他的臉就跟生鐵板一樣黑。
一夜輾轉無眠,諸葛宸破例沒有回房安寢。這裡不是相府,管雋筠原本睡得就不夠安穩,加上外面下了一夜的大雨,天還是矇矇亮就起身了。看着窗外瓢潑大雨,要是在京城的話,只怕一大早就該進宮早朝。但是這裡是去不成的,想叫如意去看看他在做什麼,想了想還是忍住了。
“夫人。”原本是小丫頭們做的事情,因爲只帶瞭如意出來,所以盥洗的事情就落在瞭如意身上:“起得好早。”
“睡不沉。”坐在妝臺前,空曠的有些冷清的屋子看起來彆彆扭扭:“稚兒他們起來沒?”
“昨晚上丞相跟兩個小公子一處歇着,奴婢來的時候好像丞相帶着兩個公子到後面祠堂去了。”如意也是覺得奇怪,怎麼昨晚上這位丞相就沒回來?這可還是頭一遭,不過看看夫人那張青白的臉,不會是鬧彆扭了吧?好久好久都沒有這樣的事兒了,不論是發生了什麼事,丞相一定不會讓夫人生氣着急的。
“嗯。”答應了一聲:“叫人把半年的賬簿和糧冊拿到那邊小書房,早飯送到小書法好了。”
“是。”如意原本是想問問到底是出了什麼紕漏的,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要是換做仙兒在這裡,那簡直就是百無禁忌。什麼話都能沒有任何避忌的說出來,也不擔心她會生氣。這是仙兒獨有的體面,別人做不到也做不來。
胃氣有些犯了,在那裡隱隱作痛。看着賬簿上的一筆筆銀錢來往,有點奇怪。仙兒怎麼就看出來王夫人在裡頭弄了鬼?她是要告訴自己什麼,只是這一件事?王漣漪說的話又是怎麼傳到仙兒耳朵裡的?
“如意”端起手邊的茶盞抿了一口,下一刻如意已經進了屋子:“你去看看,問問是不是綺媗跟何熙兩個人都在這兒?”前後想了一遍,除了綺媗會知道這些話,因爲綺媗是犯了事情才被打發到這兒來的,說不定王夫人對她就不設防了?也指望能從綺媗那兒知道什麼事,所以纔會把這些話在經意不經意間透露了出去?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太小瞧人了。綺媗固然是因爲管岫筠的事情背叛了自己,那也是因爲裡面牽扯了一個綺娟在裡面,姐妹兩個牽腸掛肚,讓管岫筠有機可乘才能做了那件事。可是王夫人畢竟算不上能收買得了綺媗的人,還有一點極重要的就是,由始至終何熙都還是相府的總管。
這是當初把綺媗打發出來的時候,唯一沒有做的事情,倒不是何熙辦事如何叫人滿意,說到底還是不忍心自幼跟着的丫頭日後朝不保夕,也算是菩薩心腸好了。那天仙兒神神秘秘問過一句,小姐,這樣子做綺媗會不會感念一番?
“不用她感恩,以後做事但憑於心好了。”這是自己的原話,很多時候不知道感恩圖報雖然叫人反感,只是有些時候原就不能強求。人跟人是不一樣的,自己不也是一樣。嘴上對管岫筠絕口不提,心底焉得不怨恨皇太后,宮裡的生存法則管岫筠學會了。卻也忘了,她也是有家有兄弟姊妹的人。只是最後兩個人至死都無法原諒而已。
“回夫人的話,綺媗是在這兒。奴婢出去的時候,看她端着早飯過來,一再問夫人是否要用早飯。”如意也沒想到會這樣,夫人身邊兩個大丫鬟,都是當初陪嫁過來的。綺媗的事情,夫人沒有當面跟人提起,可見夫人是在暗地維護,省得說出來還是打了自己的嘴。
“叫她進來。”放下手裡的東西,把她打發到這兒,只是想着以後不再相見。省了很多口舌是非,爲什麼會把這些事事無鉅細告訴仙兒,心中愧悔嗎?
“是。”如意知道這就是不要讓自己在旁邊守着,這是他們之間的事情,外人插不上嘴。有時候見到夫人跟仙兒說話的情形,常常在想,這倒是不想主僕反而像是親姐妹了,就算是親姐妹,也沒有親密到這樣子的。
“小姐,夫人。”綺媗侷促不安地出現在管雋筠面前,福了一福不知該說些什麼,嘴裡囁嚅不清地說了一句。
管雋筠擡起頭看着她,臉上誠惶誠恐的神情,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嘴角翕動着。“在這裡住得慣?”
“是,這兒很好。”綺媗答應了一聲:“奴婢好些日子不見夫人,想念的很。夫人可好?”以前說話都不是這樣子,只是再也回不去了。物是人非,想要再和從前一樣,誰都知道不可能了。或者是因爲從前太過親近,也就沒了規矩,所以纔會以爲一個做奴婢的有多大顏面造化,能夠將自己和她相提並論,最後還不是打回了原形?
“那就好,我還以爲你在這兒住不慣,所以總是替你留心,看是哪兒好,能叫你住得舒坦些。”管雋筠在賬簿上落下自己才懂的印記,擡起頭看了她一眼:“你在這兒倒是沒有歇心,還在替我勞心費神?那天仙兒過來的時候,你把事兒都跟她說了。一個字兒沒漏,仙兒全都跟我說了。沒想到,還是你替我着想。”
“小姐,奴婢是該死。可是奴婢終究是記着小姐對奴婢的好,絕不敢有任何不該有的心思。”綺媗說着就跪下了,淚水一下涌出來:“當初都是奴婢吃屎迷了心,纔敢那麼做。奴婢要是知道這給小姐招來這麼大的禍事,就是奴婢自己死了也不敢那麼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