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鎖昀笑着將管昕昀遞給自己的東西放到一邊,還是那張玩世不恭的笑容。“三叔。”管晉捷有點侷促不安,自從知道有了姑姑也有了二叔以後,才知道原來這個家裡真不是一般的富貴榮華。
二叔是一等驃騎將軍,又是異姓封王第一人。三叔是節度使鎮守邊關,雖然兩個姑姑裡頭,大姑姑是自己給自己找了不痛快,最後也因爲這份不痛快而付出了最慘痛的代價。小姑姑卻也不是一般人,姑丈更是當朝一品的宰相。沒想到這樣的人家就是自己的榮光。
不過在父親那裡沒有知道太多,或者是父親在南中呆了那麼久以後,根本就不知道這麼多年這個家所經歷的一切,也或者是父親在早就過了那個想要出人頭地,光宗耀祖的志向。只是想要平平淡淡過完這一生,何況還有一個從天而降的郡王頭銜,這已經是非常不易了。所以父親沒有對自己說過太多的話,當自己提出要從一個小小的校尉做起的時候,父親點點頭,一封信就把自己交給了二叔。
有時候想想,父親真的是對這件事不通嗎?這肯定是對父親不公平的,父親正是因爲知道這裡面有太多自己不懂的東西,他纔會對把所有的東西都放下。只是做自己就行了,因爲兩個叔叔還有姑姑都在這個漩渦裡打轉,父親只有離遠些才行。
“晉捷?”管鎖昀好像是想到了什麼,擡起頭看了管晉捷一眼。
“是。”管晉捷收起自己飛遠了的思緒,立馬答應了一聲。
“這麼大嗓門?”管鎖昀匪夷所思的笑容:“你這時候,跟着你二叔學了什麼?他有功夫教你?”
“二叔最近都沒工夫,我就只能跟着胡煒後面,策馬還有雙槍都是從前父親教的。胡煒看了,說很好。然後就沒教我新的東西。”管晉捷還是從胡煒的隻言片語裡面知道,二叔最近爲了點事鬧得頭暈腦脹,幾乎就沒到軍中去,所以在軍中的這段時候幾乎沒有學到什麼新的東西。
管鎖昀笑笑,專注地把玩着手裡那個漆黑的墨玉,看了管晉捷一眼,又做自己的事情。不知道是把他的話聽進去多少,但是臉上玩味的笑容越來越濃厚。
“晉捷,你想做個大將軍還是給人做個參將?”停頓了半晌,管鎖昀再次問道。
這次的話題有點沉重,管晉捷根本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只是到在他看來這不是自己該想的事情。因爲從想好要從一個校尉做起的時候,就想過不能依靠祖父還有叔叔們的功勳來給自己功名利祿。
“在侄兒沒有任何功勳的時候,做個參將已經是多餘。做大將軍,侄兒現在肯定不夠格。只有等到能夠自領一軍,然手連連告捷的時候,恐怕才能做一個獨當一面的將軍。”三叔也不知道跟誰的性情一樣,至少二叔跟姑姑沒有這樣跟自己說過話。而且姑姑也不是那些時候在南中看到的那樣子,有了太多的規矩禮節以後,想要毫無避忌跟姑姑說話,都要找機會。
前些時候到相府去,姑姑面前堆積了太多的事情,這才知道丞相夫人不是尋常想的那種莫大的榮華富貴,勞心費神的事情太多了。
怪不得姑姑苦笑着說,這個差事不好乾。後來回去跟母親說了以後,母親想了想說了句話,當日看到她的時候就知道,不是個普通人。如今才知道,還真不是尋常人。
“這話好。”管鎖昀收斂起笑意:“有件事,我先跟你說。這話呢,是昨兒你姑姑叫人送來的一封家信裡提到的。這纔去軍中,先時你要做個校尉,我們都很高興。我想這些時候,你大概也知道了一些。我們家跟別人家不一樣,是因爲你祖父當年的莫大功勳,保全了先帝還有當今皇帝的江山社稷,纔有我們這一輩的榮華富貴。如今誰也不敢怠慢,因爲唯恐自己的一點不慎,丟掉了先人的顏面。這也是你看到的,爲何你二叔還有你姑姑,不論自己多麼不情願,還是要違心去做一些違背本意的事情。”
說到這裡,管鎖昀稍稍停頓了一下。端起手邊的烏龍茶抿了一口,看着他:“你二叔有些事情不便當面來做,而你姑姑就是再能幹,終究也是個女子。而且還有丞相夫人的名頭在身上,不止是爲了我們這個家,凡是還要替你姑丈考慮。比我們這些做兄長的想的事情更多。”
“是,晉捷知道。”管晉捷答應着,看他閒適至極的笑容掩飾下,想要說出什麼自己根本想不到的事情。
“皇后跟你姑姑提起,要把她的侄兒張繼保也送到軍中來,而且要跟你一起在軍中同進退,建立軍功。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管鎖昀昨晚看到信中提及的事情,莫名煩躁。
就是不在京中都知道,張繼保的名聲有多壞。做到這樣,無非也是因爲有着皇后姐妹作爲依靠,管晉捷的姑丈是丞相,已經很高的官職。可是張繼保呢?卻是皇帝的內侄,要是皇帝對這個外戚有任何偏袒,管晉捷所做的一切就會是別人的眼中釘肉中刺,要是不讓他學會如何進退自保,知道怎麼做才能讓人不起疑,最後保全自己的話,恐怕會有很多**煩。
“我知道,我凡事都要跟他在一起。”管晉捷撓撓頭,看着悠哉悠哉的三叔。說話可以不這樣吞吞吐吐嗎,或者是跟姑姑一樣,有什麼說什麼?
“凡事跟他在一起,恐怕你就要出事了。”管鎖昀笑起來:“他畢竟是皇后的侄兒,在京中有着第一紈絝之稱。這話我想你最好不知道,不想你學得跟他一樣,是我還有二叔和姑姑最大的期望。”說這話的時候,沒有再遲疑。
收斂起笑容,少有的一本正經:“你姑姑對你稱讚有加,這麼多年很少見。她是個挑剔到了極致的人,我們至親兄妹,這話也只有我說。你二叔捨不得。”說這話的時候,管鎖昀也笑起來:“或者是我們做哥哥的,將她寵壞了。只是你知道,你姑姑稱讚一個人是很不容易的。”說到這裡,停了停:“記住我的話,以後不論是你二叔還是我,怎麼罰你,或者明明是你的功勞都要算到張繼保頭上,你都要認同這件事。你已經是大人了,自己也有妻室。就是有委屈有不平,都要忍下、哪怕是說到你父親那裡,也是這句話。記住了?”
“是。”管晉捷心中多少有些不願意,因爲這件事來得太突然。在南中長大的他,是沒有見識過所謂爾虞我詐,官場傾軋的。管昕昀和管雋筠也沒有跟他提及這件事,在他們兩個中規中矩的人那裡,說這話其實最合適。最後卻要把這件棘手的事情交由被人說成玩世不恭的,管鎖昀手裡。
管鎖昀知道一兄一妹的用意後,心裡雖然還是暗罵了兩人的狡詐。爲什麼要自己來做這個惡人,後來想了想,他們這麼做還是有道理的。至少自己這裡是最安全,也不會有人偷聽了壁腳,然後到了什麼地方去報信,最後鬧得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所以讓管晉捷在到軍中去以前,知道將要發生了什麼,會是一件莫大的好事。管晉捷,是管家的第三代,也是日後要獨擋一面的人。讓他知道怎麼規避,怎麼去防範可能發生的一切,顯然是非常重要的。
管晉捷不是丞相府的稚兒,也不是管昕昀的兩個兒子。他們都是在京中,見慣了各種應酬間的真真假假。不像是他,這麼大了還不知道其中各種利害。妹妹信中也曾說過,兩個外甥就是別人家孩子沒有的伶俐。
裡面固然是有做母親的自豪,也是說明想要管晉捷變成這樣或者不可能,他只能是一個新的血液。讓人刮目相看的少年。這也是管家的未來,雖然富貴已極,也不能再往前走多少,還是可以做到更好。因爲在管晉捷這一輩,還有他的堂弟和表弟都是要跟他一起的。
管晉捷當然不知道片刻之間,叔叔想到了什麼。而是看到那一臉的笑容,顯然是跟父親和二叔不一樣的神情:“三叔,您說的事情我記下了。一定不會在軍中給您添亂,也不會讓二叔爲難。若是我有犯錯的地方,也無需徇私。哪怕罰得更重都是應該的。”
“我要聽的是心裡話,而不是你現下跟我說的這些不是出自內心,卻又是不得不說的話。我是你叔叔,跟你父親是嫡親手足。若是你有什麼,至少我不能讓自己平靜的去面對你的父親。”管鎖昀收斂起笑容的時候,一本正經的樣子或者比管昕昀更像一個大將。
略微遲疑了一下,管晉捷還是鄭重地點點頭,叔叔說的話讓他有些心裡不舒服。從認祖歸宗的那一刻開始,就知道自己所擔負的重任不是以前想象到的東西。如今才知道,這裡面還有更深一層的東西在等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