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時候沒有看到仙兒,管雋筠忍不住叫人到仙兒家去看看。得到的結果是,仙兒懷孕了。在家裡吐得一塌糊塗,而且看着人就發脾氣。免不了好氣又好笑,真是一樣的脾氣。
“小姐,您怎麼過來了?”仙兒正是渾身不自在的時候,看到來人有些驚詫莫名:“我跟她們説了,叫人回去不要亂説的。還是在您跟前學舌,把您也給勞動了出來。”
“躺着躺着,我在家閒着無事出來走走。”管雋筠笑着止住她,毫無避忌地坐下:“知道你胃口不好,叫人做了些開胃的點心給你帶了來。最近可是喜事連連,晉捷家的鳳姐也有喜了。只是隔得太遠,我想去看看都不成。”
仙兒忍不住拈起一枚酸梅送進嘴裡,良久吐出一枚核兒。‘當’一聲掉進漱盂裡面,打破了片刻的寧靜。微微躊躇了一下:“小姐,有件事兒您心裡先放着。”
“嗯。”管雋筠太熟悉這個神態,一定又是被她知道了什麼要緊的事情:“你説。”
“上次那個庵堂裡的事兒果真有了下文,只是我常叫人盯着,所以知道這裡頭的故事。有人已經去了好幾次,想要見那個芬芬。還真是讓小姐説對了,真是人心不死。”仙兒有些擔心,最近自己都不能出門,要是那件事真的發生了。而管雋筠住在深宅大院裡一無所知,豈不是前功盡棄?
“哦。”沒有絲毫的意外,管雋筠端起手邊的茶盞抿了一口:“這茶味兒不錯,跟家裡的差不離。還是上次叫你帶回來的?你這時候可不能喝茶。”
“是,沒喝茶。”仙兒點頭,看她成竹在胸的樣子:“難道小姐知道有這件事?”
“若有人不知,除非己莫爲。”放下茶盞,拿起仙兒沒事做的針線:“我想不只是我知道這件事,還有人也知道了。當初放她走的時候就交代過,一生一世不許進京城。這纔多久就忍不住了,一定是故態復萌,想着自己還是誰誰誰了。”
嘴角泛起一絲鄙夷的笑意:“由着她去,那個芬芬早就不在庵堂了。”
“啊?”輪到仙兒驚詫了一把:“小姐,我怎麼不知道?隔三差五叫人去看看的,莫非前次庵堂那場不大不小的事兒,您都知道了。”
管雋筠失笑:“你呀,在家就好好歇着。有些事情別問那麼多,知道多了擱在肚子裡會長黴的。”
仙兒想起那天聽人説的,好端端的庵堂被幾個登徒子給鬧得了不得,要不是正好有個大戶人家的小姐去上香的話,説不準連同庵堂都沒了。當時還特意叫人去看看那個芬芬有事沒事,就怕人趁亂在裡頭攪和。沒想到自己還是慢了一步,只是這件事要真是管雋筠叫人安排的,也是一件一勞永逸的好事。
“仙兒,皇后想要見依依。”停頓了半晌,管雋筠沉靜的臉上帶着一絲悵惘:“我推了好幾次都辭不掉,看樣子那次説的話是要當真了。不論我們怎麼去迴避,恐怕都是迴避不掉的。”
這一直都是他們夫妻最不願做的事情,只是隱隱存着一絲希翼。只是盼着皇帝皇后會看上別人家的女孩子,就此作罷。讓依依日後能夠做一個平凡的女子,不要夫家多麼出息,只要有個真心疼她的男人,來呵護疼愛她一生。只是這麼簡單的願望,恐怕都是遙遙無期的等待。
沒有人可以抗拒帝后的旨意,説是當朝宰相大權在握。皇帝面前,就是再大的本事也是空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誰還敢違抗皇帝的命令?
“小姐,這事兒倒是不好説。”仙兒對上她的眼睛:“皇后此時要見小小姐,其實也説不定就是爲了這件事。畢竟皇太子是皇后生的,就好像小姐一心盼着兩個小公子和小小姐出息一樣,皇后也是這般想的。小姐知道,在宮裡皇后跟貴妃雖是親姐妹,可是這可不是尋常人家那樣子,皇后有太子跟公主,貴妃也有皇子和公主。難道貴妃就沒有自己的小算盤?”
管雋筠不是沒想到這些,只是涉及到自己兒女身上,就不願再往深處盤算,唯恐自己想的多了,會對孩子日後不利。尤其是女兒還在襁褓之間,過早的涉入到宮闈權力中去,太不智了。
“你想得到是比我還要多。”嘴上如是説,也不願再讓人知道自己心裡的念頭,這件事甚至連男人都沒有透露一個字。他心煩的事情還不夠多?知道了這個只怕會讓他更心煩,説不定又惹出什麼亂子來。
看看窗外已經西斜的太陽:“你好好養着,這些時候可不許到處亂走。我今兒要回相府去,依依也被抱了過去。跟你説的事情,權當做咱們閒談。有些事情還不能下定論,尤其是這種牽涉了太多人在裡面的事情,別説是你我,就是那真正要當家做主的人,恐怕也是由不得自身。”
“小姐説得何嘗不是。”仙兒點點頭,説着就要起身送她。
“行了,別講這些勞什子的規矩禮數,我不過是閒着沒事出來走走。你要是這樣子,等會勞動壞了你,榮立回來看得心疼。説不定還要背地裡抱怨我兩句,那可就是麻煩大了。”
到了相府門口,看到的還是那副車水馬龍的樣子。在馬車內微微嘆了口氣:“進去,順便看看丞相回來沒有。”
“是。”車外的人答應了一聲,徑自從西角門進去。
“娘。”看到母親回來,稚兒跟暉兒兩個扔下手裡的東西,從後面跑過來團團圍住:“娘,您都沒説今兒會過來。我們還以爲今晚又是我們兩個吃飯呢。”
“爹不是在家的,怎麼又是你們兩個一處吃飯?”兩個兒子身上滿是塵土,一看就知道這是在後頭玩得剛剛罷手:“怎麼今兒這麼早就下學了?”
“先生教完了生書,描紅和大字也寫完了。”這些事對於兄弟兩個實在不是大事,每天唸完書就能全部做完。孩子的爹有次不無感嘆,説是這些事情別人家孩子難於登天,不過自家還真是小菜一碟。
“依依睡了麼?”在花園裡坐下,如意帶着小丫鬟捧了幾樣新做好的點心和稚兒他們喜歡的玫瑰露放在桌上。
“是,剛剛嬤嬤帶着小小姐回來的時候,已經是睡下了。”如意伺候她換了件衣裳:“丞相已經回府了,奴婢已經叫人預備了晚飯。”
“等丞相忙完再傳。”看着兒子津津有味吃着零食,嬤嬤抱着女兒到了一邊:“來,給我抱抱。你們都下去,有事再過來。”
“是。”如意帶着諸多的嬤嬤和丫鬟退了下去,女兒在襁褓中睡得很香甜。凝視着女兒的睡顏,想起方纔在仙兒那邊説的話,命運的種種殘酷涌上心頭。
前些時候進宮謁見皇后,就聽見有人説她姐妹間不甚和睦的事情。張薇自從生了兒子以後,身份就越發尊貴起來。除了在皇帝跟太后跟前以外,見了誰都是一副儼然後宮之主的派頭。所以皇后那天才會説,若是這會子死了那可就是遂了願了。
人人都説耳聽爲虛,眼見爲實。可是眼睛看到的東西未必都是真的,那麼多人説皇后賢惠,跟貴妃兩人在皇帝跟前就是如今的娥皇女英。好像是皇帝坐享了齊人之福,只是要是有人去問問皇后的心裡話,恐怕讓這些人真是不知道孰是孰非了?
一下又想到仙兒説的事情,有件事就連仙兒都不能説。就因爲起初多長了個心眼,不放心即使送到庵堂也不見得是件省心的事情,所以在仙兒時時提防的情形下,還是讓另外的人同樣住到庵堂附近,看看到底會鬧出什麼新聞來,沒想到還真是應驗了。
那個人彷彿是不散的陰魂,只要是有機可乘她就一定會鑽進來。真的只是不認命不服輸麼?難道非要自己最後痛下殺手才放心?之所有到今日不原諒,卻也不願把一個死字從自己嘴裡説出來,不是因爲她跟自己還有什麼香火姊妹之情,只是想給自己的兒女積點福澤,畢竟是一條性命。如果真依着自己的本性,她死上一萬次也未必能夠贖回自己的罪孽。
“還不放手?”諸葛宸一路過來,就看着她抱着女兒不鬆手。微微有些怔忡的樣子,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呀。”被他嚇了一跳,轉過臉還是把女兒抱得緊緊的:“來的時候一點聲響都沒有,嚇死我了。”嗔笑着,下意識看看手裡的女兒:“依依睡得真好。”
“我走過來好久,你就一直這麼愣愣的。”接過女兒親了親:“幾天不見,就覺得女兒長大了不少。”
看看已經到了掌燈的時候:“方纔還説你一直這麼忙着,就讓兩個小傢伙吃了點點心。一定要等你過來再傳飯,估計也該餓了。”
“難怪沒看到那兩個小傢伙鬧騰,平時都要到書房去找我的。”諸葛宸在她方纔坐的地方坐下:“怎麼想着今兒過來,我想着這兩天要是哪天閒了,乾脆過去住兩天的。”
“仙兒不是有喜了,我去看看她乾脆就過來了。”接過丫鬟手裡的茶,吹涼後送到男人手裡:“皇后讓人到家裡去傳旨,説是要看看依依。我還想着要不要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