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筠兒,瘦多了。”管昕昀看到妹妹的第一句話滿是疼惜:“這要是不叫人去接你,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住兩天。”
“年下事兒多,原是要回來的。”管雋筠坐在自家的花廳裡,管昕昀少見的在家閒着:“二哥,今兒不用去兵部?”
“難得有功夫在家歇一天,昨天在兵部忙到起更纔回。”管昕昀留心打量了妹妹一番:“年後又要帶兵出征,那天送來的六百里加急的軍報厚厚一摞。最近忙着調配錢糧軍餉,戶部和兵部都在忙。”
“哥哥出征在外還要多加小心,可是比不得在家的時候。”管雋筠四處打量了一番:“怎麼沒見嫂嫂,別是哥哥嫂嫂鬧彆扭了?”
“誰還有功夫鬧彆扭。”管昕昀笑起來:“知道你回來,一大早就到廚房去叫人預備你愛吃的東西了。”眉眼間全是笑意:“只怕等我回來就要做舅父了。”
“興許是吧。”管雋筠羞紅了臉,忽然想起那天看到管岫筠寫給諸葛宸的信:“哥,是不是姐姐寫信回來了?”
“你知道?!”管昕昀愣了一下,依照管岫筠的性子絕不會給妹妹寫信。況且信中提到的事情也不是能夠拿到檯面上來說的事,反覆問起妹妹婚後如何,甚至還問起妹妹是否要做母親了。這件事絕對是有蹊蹺,因爲她從沒有關心過妹妹任何事情,只要不在背後用心就好了:“是有一封信回來過,說她在南中過得挺好。唯有一點不足,成親這麼久都沒有喜訊傳出來。寫信來問問你,過得好不好。”
“她給丞相也有信去,聽說也是問我好不好。”管雋筠想起那天諸葛宸的神情,很有些古怪。他不會無緣無故燒掉那封信,可見其中必然有不可告人的心思。
“信呢?”管昕昀臉色十分難看:“還想做什麼,難道還嫌鬧騰得不夠?”
“燒掉了。”管雋筠抿嘴一笑:“我也不知道寫的什麼,丞相說全是問我好不好。”
管昕昀忽然想到了什麼:“我倒是猜到她想做什麼了,要不妹婿也不會燒掉那封信了。”
吳纖雪正好帶着人端了管雋筠喜歡的幾樣精緻點心過來,聽到這話也不好打斷。管昕昀揮手讓周圍的婢女全都退下:“岫筠寫來的家信裡問你是不是有身孕了,我想她寫過去的信裡肯定也提到了這件事。這件事我都能想到,恐怕妹婿也想到了。”
吳纖雪看了眼夫君,扭頭看着圍着厚厚裘衣的管雋筠:“夫君,你是說?”接下來的話反倒是不敢說了,難道管岫筠是想問問筠兒是不是有喜了,然後自己也好憑藉跟諸葛宸的一點舊情不絕,李代桃僵不成?
“若是筠兒不說她往相府寫了信,我還真想不出這麼多事情來。”管昕昀從袖袋中拿出那封信,掀開熏籠的蓋子扔了進去:“岫筠有了這個心思就是天理不容,我說什麼都不會讓這種事發生。她就算是一世無所出,也跟咱們這個家沒幹系。那些話全是她說出來的,高枝兒也都被她佔去了。世上的事兒是不會有兩全的。”
管雋筠看到過兩次同樣蒸騰着的火焰,燃起這火焰的居然是同一個人寫的兩封信。管岫筠若知道是這個結果,會說自己居心叵測嗎?
吳纖雪攜着管雋筠的手到在自己起居的上房內坐下:“前次嬤嬤們回來的時候就說,你要吃什麼酸辣的了不得的東西,那些個東西是能夠入口的?後來送去的酸梅和櫻桃應子可吃了?”
“吃了,還是家裡的好。”管雋筠點頭:“相府裡的梅子太甜膩,不解口。”
“還好,不算是個刁鑽口味。”吳纖雪掩嘴笑起來:“比我那時候好多了。我那時候正是隆冬,非要吃盛夏時候的桑葚,弄得沸反盈天的。你哥哥叫人四處去找,後來還是南邊的人回來帶回來幾株專爲冬蠶種的桑樹上接的桑葚,吃下去登時就好了。”
“還好我不吃這個。獨獨受不得那個什麼蝦仁醬。”管雋筠拈起一枚梅子放進嘴裡。
“誰這麼不省事,把什麼蝦仁醬送到你跟前。”吳纖雪把一碟新樣的點心挪到管雋筠手邊:“筠兒,這麼些日子都沒回來。他對你好?”
“能有什麼不好呢?”管雋筠看了眼吳纖雪:“嫂嫂,你說姐姐寫信回來是爲了什麼?她還不歇心?”
吳纖雪沉默了半晌:“你也別想那麼多,嫂嫂說句話你別不信。兩人做夫妻久了,比從前那些故事都來得要緊。雖說兩人之間齟齷總是有的,只是岫筠到底是別人家的媳婦。名分所限身份所關,想要做什麼都是白搭。”
“就因爲這樣,我才能過下去。只是她時時刻刻如影隨形,一刻都不肯放手。甚至連我未出世的孩子都不肯放過。我真不知道怎麼會有個這樣的姐姐。”管雋筠端起茶盞,盯着氤氳的茶霧好久。
“難道岫筠的所作所爲只有你一人看見?這兩封信最後都是付之一炬你還不明白嗎?你哥哥自然是全心護着你,不會讓你受委屈。而妹婿那邊,恐怕還不止是這個。”
吳纖雪停了停:“有句話二嫂告訴你,在男人心裡沒有什麼比得上他自己的骨肉要緊。岫筠自以爲自己是無法替代的,纔會做出這等沒算計的事情來。她沒子嗣算要緊,而相府豈不是更要緊?何況你是相府明媒正娶的夫人。腹中的孩子是相府嫡出之子,誰能動搖?妹婿會不明白這個道理?筠兒,難道你不知道妹婿是諸葛家兼祧兩房的獨子,他不止要承襲老丞相的後續香菸,甚至他二叔一生無出,這點香火也要他來承續。就因爲這個要緊,他會讓岫筠那一點私心得逞?”
管雋筠手指微微抖動着,這是最爲危言聳聽的話。若是管岫筠聽見了當作何想?
“夫人,姑老爺來接小姐回去。正跟將軍在花廳說話呢。”吳纖雪身邊的丫頭碧霄打起簾子進來福了一福。
“這麼快就要接回去?才住了幾天!”吳纖雪看着管雋筠笑起來:“才說要做點合口味的東西給你解口,誰知道就來接了。”
“恐怕是相府有事。”管雋筠跟在後面起身:“出來好幾日了,是要回去看看。”
“聽聽,這就是當家主母的口聲。我就跟你一樣,但凡是到哪兒去了一準記着要早些回來,唯恐耽誤了什麼事兒。”吳纖雪攜着她的手慢慢往外走:“年下得了空兒就回來走走,有了身孕也不能總在家呆着。想吃什麼,要是那邊沒有就叫人回來傳話。家裡知道你的口味脾氣,能對了口味最好。有些事別總放在心裡,不論是什麼總有哥哥嫂嫂替你擔着。”
“是,有哥哥嫂嫂爲我做主,我不計較。”管雋筠點點頭:“況且也計較不來。”
“能這麼想最好不過,你可別嘴裡說一套,心裡想一套。”吳纖雪好像是看出了什麼端倪:“有些話嫂嫂原不該說,只是不說實在過意不去。岫筠已經過去了,別把她記在心裡。倘或你有什麼不好,叫哥哥嫂嫂心裡怎麼過得去?”
這跟那天綺媗說的話如出一轍,管雋筠一陣心酸。臉上卻不再像是初嫁時歸寧那樣,抿嘴一笑:“嫂嫂說的我都記下了。如今我不是一個人了,哪怕是不爲自己想也要爲肚子裡這個着想。”
“你要真能這樣纔好呢。”吳纖雪跟她一路說着已經到了花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