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多少?”諸葛宸咬着牙:“說話。”
“誰嫌銀子多?”管雋筠抿嘴一笑:“自然是越多越好。”
紅線想起方纔諸葛宸打賞了五兩銀子,難道還會給她比自己多?諸葛宸在袖袋裡摸索了一回,拿出兩錠小金錠子放在桌上:“今晚上我包了。”
出手如此闊綽,所有在外圍觀的人都跟着唏噓不已。紅線的臉頓時黑了下來,盯着那兩錠金元寶的眼睛一個有了兩個大。
“小女子賣藝不賣身,早就說好了。”管雋筠拿起兩錠金元寶,扔了一個給大掌櫃:“今兒所有客人的酒,都算在我賬上。”
“多謝姑娘賞酒。”樓下的客人紛紛鼓掌,還有人大聲吹着口哨起鬨。諸葛宸的臉色越發難堪,榮立只好走到管雋筠身邊,壓低了聲音:“夫人,爺的臉都變了。”
管雋筠笑着轉過臉:“這位客官有何見教?小女子洗耳恭聽,只是先時就說好了,賣藝不賣身。這位客官原就是紅線姑娘的恩客,奴家怎敢奪人所愛?傳出去,豈不是要說奴家連這點規矩都不懂了。”
“這也是江湖規矩,做我們這行的雖然低賤,只是不能爲了銀子錢就黑了良心。”翠姐一身紅衣從樓上下來。
原本在樓上看熱鬧,越多人來越多人花銀子她就越高興。紅線攀上的高枝她也知道,這人是誰都得罪不起的。來歷不明的綠緣才第一次叫牌子,馬上就惹了事。只是看得明白,不像是綠緣有意惹事,而是紅線那位恩客有意糾纏不休。兩錠金元寶,這可是贖身才有的價錢。
翠姐這番話好像是火上澆油,諸葛宸臉色陰沉着:“給我堵了她的嘴。”
榮立答應了一聲,管雋筠到了翠姐身邊:“翠姐,這位客官一定要包了我。您說說,這是不是太強人所難了?”
“我們綠緣姑娘賣藝不賣身是早就說好的,客官不要強人所難。”翠姐轉過臉,衝着樓下幾個五大三粗的夥計:“自己人被欺負了,還在這兒看熱鬧?白養活你們了!”一手叉腰,塗得鮮紅的嘴脣好像是裂開的石榴:“方纔綠緣姑娘請你們喝酒,就都丟了魂兒了!”
“是!”翠姐罵人誰都招架不住,幾個人撥開人羣,隔着所有人讓管雋筠跟着翠姐上樓。
諸葛宸氣得手指亂顫,預備像平時那樣吩咐榮立叫人來處置、榮立卻知道這件事不能意氣用事:堂堂宰相要是在這兒發火,一定會泄露了身份。到時候被皇帝知道的話,恐怕就會招來無限的物議。
“丞相,若是這樣子僵持下去畢竟不妥。”榮立看看周圍:“再說時候還多着。”
“那就讓她在這兒鬧下去?”諸葛宸緊抿着脣,牙齒縫裡擠出幾個字:“這是她待的地方?”
“您勸也勸不回去,等會兒夫人要是嚷起來可不少好玩的。”榮立也是沒辦法了,要是別的地方還能讓仙兒來說和,可是這地方,要是被仙兒知道了,自己都不知道怎麼脫身。
諸葛宸扭過臉:“叫巡城御史來把這兒封了,有傷風化!”
“丞相,這可是萬萬不妥。”榮立緊跟在諸葛宸身邊:“這件事還是大事化小來得好,夫人那兒還是慢慢宛轉纔好,倘或真把張彬弄來,也會是鬧得滿城風雨。”
諸葛宸臉色鐵青:“我們走。”在衆人的矚目下,氣哼哼帶着人離開了攬月樓。
管雋筠坐在翠姐房裡,看翠姐在那裡翹着指甲嗑瓜子,劈啪作響的聲音不絕於耳。管雋筠抿着嘴不說話,手裡的團扇輕搖着,下面兩個碩大的珠子輕撞着,時不時傳出一聲脆響。
“說吧,您到底是何方神聖!”吐了一地下的瓜子殼,翠姐起身撣撣裙襬上遺落的瓜子殼:“紅線那位恩客,是當朝宰相。您這樣子得罪了他,我這生意只怕也做不長久了。”
“不會的。”管雋筠笑笑:“顧及各自名聲,他不敢封了你的店。”
“你怎麼知道!”翠姐驚愕地看着她,方纔就覺得不對勁。
“他是我男人。”管雋筠放下團扇,打量着染着鮮紅蔻丹的長指甲。
“你你你,你是丞相夫人?”翠姐剛拿在手裡的瓷碟掉在地上摔個粉碎,丞相夫人是出名的大家閨秀。又是一品夫人,怎麼會放浪形骸到這般地步。就是翠姐這樣見多識廣的女人,只怕也做不出這種事情。
管雋筠揚起眉頭:“我男人在這兒樂不思歸,我倒是要見識見識,這兒是有什麼樣的風光。果然是不錯,就是我也不想走了。”
“您可別胡來,我這兒可不是您跟丞相鬧彆扭的地方,開門做生意,圖的就是和氣生財。”翠姐臉都白了,這可是誰都惹不得的主兒。怪不得那天才一瞧見就知道不是尋常人,可是這也太不尋常了:“您有什麼,還是回家去說吧。”
“做什麼他來我就得忍着,放任他來。我來了,就是天地不容?”管雋筠拈起翠姐方纔磕的瓜子,一枚枚很優雅地磕着:“你放心就是,我絕不會讓你做不成生意。他明兒必來,來了多多找他要銀子,能到這兒給你的紅線姑娘孝敬了多少天的茶水錢,我想還能繼續孝敬下去的。”
翠姐算是開了眼界,先時只是聽說,如今一見才知道,這個丞相夫人還真是名不虛傳。有幾個常到店裡來的人常說,這麼多誥命夫人裡頭,要數丞相夫人最不尋常。至於怎麼不尋常,卻都是流露出一副諱莫如深,不肯多說的樣子。
看來這也正是別人不敢多嘴的地方,任是誰家要是有這麼一位夫人,恐怕也不是誰都能消受得了得。
“這可是夫人說的,要是丞相叫人封了我的門,我可是要找夫人來給我申冤的。”翠姐到底是生意人,馬上就想到接下來會出什麼事,先就給自己找了張護身符。
“我還沒來找你的茬兒,你反倒是給我打擂臺起來。”管雋筠冷冷一笑:“倒是會給自己找個臺階下。”
“夫人來了這幾天,要是男人不生了外心,我們難道去家裡把人拽了來?”翠姐學着她嗑瓜子的樣子,可還是學了幾次都是手忙腳亂,只好選擇放棄。
兩人嗑瓜子的聲音此起彼伏,管雋筠微微一笑:“好,這話我說了自然就應了你了。”停了停:“不過要你幫我一件事,這對你來說很容易。我這些時候都住在你這兒,明兒你就給我掛出頭牌,還是賣藝不賣身。不過要是誰出的價格高,還是有的商量。”
這比聽到管雋筠是丞相夫人的身份更加叫人驚訝,翠姐再次對她刮目相看。就是自己都說不出這種話來,堂堂丞相夫人一點顧慮都沒有,甚至說出來的話是叫人想都不敢想的。
“好,既然是夫人這麼說,我就這麼辦。”翠姐很爽利地答應了。
管雋筠吃了幾枚瓜子以後,輕輕擦乾淨手:“還是叫我綠緣好了。”起身往外走了幾步,忽又轉過身:“都是做女兒家,雖說你是以此爲生,也不要那樣子和自己這兒的小姑娘爲難。那個打貓的事兒,太慘了。”
翠姐笑笑:“眼見爲實,若是你見到這些再說都行。有時候危言聳聽也是有的。”
管雋筠愣了一下,很認真地點點頭:“行,那你當我什麼都沒說好了。”輕搖着手裡的團扇出了翠姐的屋子,翠姐有些眼暈。這就是生了三個孩子的丞相夫人?那初次見到的時候,總是覺得她看上去就是個未出閣的女子,光彩奪目能夠吸引所有人的矚目。
諸葛宸匆匆從朝房出來,在大轎中換了尋常布衣:“到攬月樓。”一聲簡短有力的吩咐,前面的轎伕也像是囑咐好了一樣,一點遲疑都沒有,就往攬月樓跑。
一副大大的鮮豔頭牌掛在攬月樓的正中間,綠緣的名字寫在最醒目的地方。四周點綴着豔麗的花卉,還有閃爍不已的晶石。翠姐抱着肩站在欄杆旁,看着樓下無數男人爭先恐後從大掌櫃手裡接過寫着綠緣名字的號牌。想要換到一個靠前的號牌,就要跟前面的人拿錢去換。
管雋筠拉開房間的門,嘈雜的聲音已經安靜下來。無數人仰望着,看着她的影子。所有的目光都是隨着她在轉。
諸葛宸也帶着人到了門口,看到那個碩大的名牌,臉頓時青了。擡腳進來,看到女人站在二樓的欄杆處,還是穿着一條荷葉綠的長裙,看着樓下那些爭先恐後的男人們。
管雋筠擡起眼簾看到諸葛宸進來,揚起臉朝翠姐一笑。翠姐也是一笑:“掌櫃的,你來。我有話囑咐你。”
“來了。”大掌櫃數銀票數得手都軟了,巴不得想要奉承管雋筠上天。翠姐在耳邊細細叮囑了幾句,大掌櫃心領神會,蹬蹬蹬跑下來:“綠緣姑娘說了,只要是諸位出得起銀子,什麼事兒都有得商量。”
“真有得商量?”幾個號牌在前面的男人馬上跑過來:“要多少有多少。”
“她要多少我給多少,我全包了。”諸葛宸推開所有人,沒讓榮立跟着過來。誰知道剛進來就聽到這話,氣得手指亂抖。還想要什麼都行,她想做什麼?
“所有人都行。”大掌櫃受了教,不像前兒那樣跟諸葛宸對峙。而且也清楚得很,要是跟他僵下去,賺不到錢還不說,恐怕那位搖錢樹的綠緣姑娘也跟自己過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