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兒放下書:“依依都說了要你在我們家吃晚飯,就別回去了。若是你娘要你回去,就說是我們留下來一處吃飯呢。”
“是。”娜桑這一下才算是眉開眼笑,很高興地牽着依依的手:“小姐,你那天不是說要看怎麼做那個苧麻的繭綢,我們家就有織好的。”
“我又不喜歡了。”依依想了想:“還是我們家的好,好看呢。等娘回來,讓她給你找兩匹好看的,做成裙子可好看了。”
稚兒聽到這話,擡起眼睛看了妹妹一眼:“諸葛霏,你家有什麼好東西,我都不知道,給我瞧瞧,看是什麼。”
依依吐了吐小舌頭:“我跟娜桑說笑呢,哥哥,你這也當真。”拉着稚兒的衣襬輕輕搖着。
諸葛宸看了眼身邊的女人:“你預備叫我看什麼?幾個孩子玩得熱鬧,豈不是有趣?”
管雋筠嘆了口氣:“您兒子就跟您一個性子,沒趣兒。”壓低了聲音伏在諸葛宸耳邊低低說了兩句話,諸葛宸疑惑地看着她:“胡說呢吧,早得很。”
“那是誰早早就看到青糰子了,我還跟果兒玩得熱鬧得緊呢。”白了他一眼,男人眼神微微一閃:“這也能混爲一談,那時候小的很後來不也是丟開手了。況且你看到了,諸葛梓岐都沒定性,說這種事爲時尚早。你不會是剛做了娘,就想要做婆婆了?”
“你又胡說了。”兩口子笑得不可抑制,管雋筠還不失時機掐了他一下。諸葛宸擰着眉頭,嘴角帶着笑容:“你這是謀害親夫。”
“胡說。”管雋筠笑着去攆他。一下卻在孩子們面前暴露了兩口子。
“爹,娘。”三個孩子都跟着過來:“我們怎麼沒看見你們回來?”
“剛回來。”有點心虛,好像是被孩子們看破了心思,管雋筠笑着站住腳:“娜桑。你送什麼來了?”
“沒送什麼,跟小姐一處玩呢。”娜桑在見到管雋筠之前,從來不知道世上還有這麼好看的娘。而且不論做什麼說什麼都是帶着淡淡的笑容,每次見到自己也不會嫌棄自己是南中人,常常還會拿出從沒見過的東西來給自己,娘說他們是中原來的,別人家都不會有這麼樣的好東西。
“等會兒跟我們一起用晚飯,剛纔在集市上我看到有上好的鹹肉,買了點還不錯。”管雋筠笑着摸摸她的臉:“上次給你的那個好吃?”
“好吃。比我娘做的好吃。”娜桑小嘴抿着笑個不住:“娘要我好好多謝夫人,還要謝謝先生治好了我爹的病。”
娜桑的爹看上去膀闊腰圓,其實在第一次見到他以後,諸葛宸暗地就說此人必有痼疾,面色無華。眼圈青黑恐怕是腎氣不合,若不能治未病,恐怕將來就是後悔莫及。當即就給他下了兩劑藥方,吃下去以後本來就有些後腰痠軟無力的症候,立即消失不見。那個看上去臉膛紫黑的黑臉漢子,旋即便成了紅臉大漢。做事更加盡心盡力,他們夫妻對諸葛宸一家幾乎是掏心掏肺,恨不得拿出自己的全掛子本事來給他們家做事。
後來才知道,這場被扼殺在搖籃中。防患於未然的大病正是因爲家中老人的一場大病,最後送命而引起的,恐傷腎放在這裡再合適不過。
“你爹好些了?”諸葛宸聽到這話止住了腳:“那天讓送去的藥吃了不曾?”
“吃過了,爹爹說還要感謝先生呢。”娜桑說話不像是依依那樣,很少會有忸怩不堪,除非是看到稚兒的時候。就一定會漲紅了臉,很多時候都會是盯着自己的鞋子不說話:“爹爹說,這兩日出去放牧,還看到有狼。過兩日說不定獵了狼回來,做一個好的狼皮褥子給先生。”
“狼皮褥子?”諸葛宸愣了一下,好像以前暉兒小時候用的就是狼皮褥子。在朝中爲官,多半除非是正一品的官員,纔能有狼皮褥子用。不過他們家不這樣,任何東西只要是最好的,多半都能在相府找到:“還是你們家自己用得好,我們家還用不着這個。”
“還沒拿到呢。”娜桑笑起來,看到管雋筠一臉笑意的看着所有人:“夫人,我還是先回去了。”
“急什麼,就在我們這邊吃晚飯。”管雋筠拉住她的手:“娜桑,去看依依那邊有什麼好看的小鈿子,她一個人用不了那麼多。”
“娜桑,跟我過來看嘛。”依依巴不得這句話,跑過來拉住娜桑就往屋子裡跑。
管雋筠走到稚兒邊上:“諸葛梓岐,你說了要跟你爹學岐黃之數,還真的翻看這本本草來了。學醫可不是閉門造車,你就這麼看着書能知道多少?”
“沒有呢。”稚兒好像是剛聽到父母說話,馬上起身:“要是不看書的話,肯定會認錯藥。要是認錯了藥材可是天大的麻煩。”
“真預備懸壺濟世?”管雋筠手在兒子頭上摸摸,然後轉身看向男人:“明兒帶着他到醫館去,總在家裡看書恐怕看不出什麼大的出息來。方纔還不是說要讓他跟着學的。”
“爹,可以嗎?”稚兒聽到這話,馬上來了興致,比起剛纔悶懨懨的好像換了個人:“我是真的想學做個大夫。”
諸葛宸揹着手沒說話,把醫箱放到石桌上,走了幾步轉過臉看着管雋筠:“先吃飯吧,等會兒還要去後面的山上看看,有沒有用得上的藥材。”
稚兒這下不要人提醒,馬上過來拽住諸葛宸的袖子:“爹,我跟您一起去。”
諸葛宸看了他一眼,這些日子都沒怎麼搭理這小子,就是要看看他能夠沉默多久。能夠在不放棄那個日日掛在嘴邊唸書考科舉的心思,暗地裡用心念書或者真的學來本事,比如說學醫這件事,他到底能夠持續多久。
“再說吧。”諸葛宸擡起眼簾,暉兒這時候早就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因爲覺得這件事不需他多操心,所以都變得有些無所事事,那天最寵兒子的那個兒子的娘自己抹不開面子,說了句:暉兒都有些不學無術了,這麼下去了不得了。
“爹,我也要去。”暉兒出人意料地跟着說了句:“我都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呢,唸書不如哥哥,撒嬌不如妹妹。要是再不能做點正經事的話,會被人笑話的。”
這話讓人都沒想到,諸葛宸跟管雋筠互看了一眼,這話誰教他的?暉兒看到哥哥規規矩矩站在父親身邊。然後看到娘身邊沒人,湊着熱鬧就往娘身邊蹭:“娘,就讓爹帶我去吧。我肯定不給爹惹麻煩。”
“先吃晚飯。”管雋筠沒有答應兒子,這是事先說好的,一旦被這兩個小子扭着了,絕不會輕易去答應兒子做什麼。男人其實很用心的在教育兒子,只是別人看來都是有些荒誕不經甚至要對兒子刻意冷淡,其實都是爲了要讓兒子更清楚,他們都不再是從前養尊處優的相府公子,只是最平常最普通的平民,什麼都是要自己付出千萬次的努力才能得到的。
“哥,我也要去。”父母在前面走,暉兒扭着稚兒的手:“你跟爹說說,我也去。”
“我都不知道能不能去。”稚兒轉過臉:“別鬧,等爹吃完飯再說。說多了就是麻煩,爹要是生氣了恐怕娘說話都沒用。”想了想,附在暉兒耳邊:“你非要這麼跟娘說,等會兒要是爹不答應怎麼辦?悄悄跟娘說,娘跟爹說纔有用。”
暉兒想了想:“還有依依呢,依依去說也行。”兄弟兩個心裡都清楚,要是做爹的不答應,娘還有妹妹會幫着說話就行。
“再說吧。”不經意間仿效父親說話的語氣,好像就是兄弟兩個最近最愛做的。
管雋筠不經意間一扭頭,看到兒子們這樣,想要笑還是忍住了,轉過臉看着諸葛宸:“這兩小子越來越古靈精怪了,你瞧瞧這又不知道在琢磨什麼呢。”
“能是什麼,不過是想着等會兒怎麼跟我說一塊去採藥。”諸葛宸邁步進了屋子,眼角處瞥向後面,稚兒好像是想到自己應該替父親把醫箱拿進去,走遠的人有折轉過去,拿起醫箱跟着進去。
諸葛宸嘴角微微一撇旋即收斂住,不讓兒子看到自己的笑容,其實心下細想想還真是不錯,稚兒漸漸大了,就會讓人覺得這孩子真的是長大了,知道該做什麼了,如果真能靜下心做他自己想**做的事情,不會是一件壞事。
“我看啊,我們這一家子都被你盤算在手心裡,也好這原本就是你該做的。要是你去琢磨別人的心思,我纔不答應你。”管雋筠攪起一塊手帕子遞給他擦乾淨手:“今兒有咱們園子裡結的新鮮瓜菜,比外頭買得好。”
“嗯,慢慢吃吧。”諸葛宸沒說什麼,抿了口茶:“還是自己家裡的好,要是吃外頭的,總覺得差了點什麼。”
從到了南中以後,吃得東西比不得在中原一樣清淡,很多蔬菜都是沒見過的。諸葛宸總是擔心女人身體虛寒,將醫書和本草上寫的,只要是能夠對女人和孩子們身體有益的藥材摻雜在每天的菜單中,起初覺得女人臉色一味白青,顯得稟賦不足。經過這麼久的調養以後,好像換了個人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