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長寧從屏風後頭瞧着外面那身影,似是一個很年輕的人,聽聲音,也年紀不大。這在太醫院倒是少見。但是符長寧自然不會說什麼,就只是點了點頭,說道,“免。”
“謝娘娘。”邱太醫起了身。
符長寧也不去說什麼寒暄的話,徑直就是切入主題的說道,“聽聞公主乳母是被人下了毒嗎?”
這話說得,半分沒停頓。給邱太醫倒是嚇了一大跳,剛起來的人就又給符長寧跪下了,“臣有罪!”
符長寧舒了一口氣,倒是笑開了,“你有什麼罪?起吧,不必如此多禮。”
邱太醫聽了符長寧語氣裡倒是確實沒有什麼多餘的惱怒或者責怪,猶豫了一下,方起了身。
符長寧看了一眼一旁的平宬妃和和端妃。
平宬妃的話一向很少,故而倒是和端妃開的口。“太醫便將那日回報與我的,再回稟皇后娘娘一次便是。”和顏悅色的。
邱太醫聽了和端妃的話,倒是略略的鬆了一口氣。他鬆了鬆因緊張而在身側緊握成全的手,斟酌了一下語氣,開口說道,“臣那日聽聞兩位娘娘召見看診,於是就與同僚一道兒,去瞧了那位嬤嬤。臣診脈之時,見那位嬤嬤脈象絲滑無力,如潮聲迭涌,便覺得不似普通病症。只那日,臣自以才疏學淺,倒是不敢妄言斷論。後來,那位嬤嬤被擡入宮中以後,臣的同僚倒也覺出不對,再次入宮診脈之時,臣斗膽看了一眼嬤嬤面色——面色青黑,人中殷紅,似是中毒之象。”
說着,頓了頓,繼續說道,“臣與同僚會診相看,皆以爲,嬤嬤是中了一種長期的慢性之毒。這種毒素不至於當下置人於死地,只會慢慢發作。臣觀那漆黑由印堂轉至胸乳,似便知道了——”
他停了下來,似有些緊張,“臣便似知道了……”
“知道什麼?”和端妃皺了皺眉——這一段兒,邱太醫之前可沒有她說。
符長寧淡淡的看着邱太醫。
邱太醫一咬牙,說道,“大抵是下毒之人通過乳母口服慢性毒的方式,將毒性由乳汁傳導給了公
主殿下!”
此言一出,符長寧和平宬妃和端妃皆是譁然!
符長寧稍稍向前探了探身子,頗帶了幾分急切的說道,“你說,是通過乳汁的方式將毒傳給公主的?這、這是可以傳給公主的?!”
“正是!”邱太醫似是緊張極了,他用袖口擦了一把汗,低着頭急急的說道,“臣不敢妄言!人之血液本就有傳導毒性的功能,乳汁本也是血液轉化而成,自然也由此功效。之前短期之時倒是看不出來效果,但是時日一長,自然也就——”
符長寧怔怔的。
半晌,平宬妃清冷的聲音方纔響了起來,“照你這麼說,這個乳母,倒是無辜受害了?”
邱太醫點了點頭,沉聲說道,“想必,定是以乳母座位媒介,下毒之人真正的目的自然是——”
他的話沒說完,他也不敢說完。
符長寧的臉色非常難看,她看着底下低着頭的邱太醫,眯了眯眼,冷聲問道,“邱太醫,誰與你說,小公主是因中毒而亡的?”
“這——”邱太醫急切的說道,“公主夭壽之時,臣曾與提點一道兒,去看過——”
“放肆!”符長寧斷喝一聲,打斷了邱太醫的說話,“一派胡言!公主年紀尚小,今年天氣之寒,就連成年男子都敵不過去,更何況公主身體嬌弱?這般夭折,許是上天錘憐,又何與下毒陰謀有關?!”
邱太醫愕然擡頭,“皇后娘娘……”
——他這一擡頭,才讓衆人發現,這年輕的太醫倒是生的不錯,斯文俊秀的,只這會兒他漲紅了臉,不知所措的樣子。
看着他這樣,倒是一旁的和端妃有些看不過去了。她嘆了一口氣,輕聲說道,“邱太醫,你僭越了……”
邱太醫聽聞這句話,才似是如夢初醒一般,忙就慌慌亂亂的將頭低了下來,“臣、臣知罪。”
這個人,大概是太醫院新上來的太醫吧。
符長寧看着他,冷硬的說道,“既然知道有罪,你今日的話語,自此以後就要爛在肚子裡,不可說出去一分。當然了乳母
中毒之事,別人若是問起來,倒是可以直言一二。只公主之事……”微微一笑,眼裡泛出了冷光,“若是叫本宮知道,邱太醫將公主中毒之論傳言出去,那麼也可不要怪本宮按宮規行事了……”
邱太醫愣了半晌,方低聲應了,“臣知道了……”
符長寧這便綻了個笑,溫聲說道,“你下去吧。”
“……是。”邱太醫再次給三個人做了一禮,就後退三步,悄無聲息的下去了。
他一下去,符長寧便吩咐人將屏風扯開,一時之間,也俱都靜默了。
半晌,才聽平宬妃淡淡嘆道,“又是一段風波了……”
符長寧斜過去瞧了她一眼,笑問了一句,“有什麼風波?”
沒等平宬妃說話,符長寧便收斂了笑意,垂着眼簾說道,“有人的地方,自然就會有風波。”
平宬妃便不再言語了。
這日在鳳鳴宮說的話,自然是沒有人敢傳播出去的。只是符長寧卻不知道存了什麼心思,倒是叫人將邱太醫那番說乳母是中毒而病的話,給悄沒聲息的散播了出去。於是沒過了多久,宮裡頭的謠言就塵囂日上,愈演愈烈。
其中關於瓊嬪厭惡小公主的話,就越來越多了。
瓊嬪自打上次受了驚嚇早產以後,身子一直是不大爽利的。她本就一心想要生出個兒子,那會兒拼了命生了下來,一瞧之下竟然還是個女兒。瓊嬪自然心中不愉。
倒是後來,瓊嬪不喜歡小公主,自然就是眼不見心爲淨。她將小公主遠遠打發出了寢殿,搬到了大雅殿的另外一個宮室裡去了,對外說得也是“身子不好,小公主年幼,不好過了病氣與她”,只是那會兒,瓊嬪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又有皇后符長寧包庇着她,誰又敢說她什麼不是呢?頂多就是背後兒的譏諷兩句什麼“重男嗣而輕女郎”——但世人誰又不是呢?哪怕是將女郎幾乎看做與男兒地位相當的了,那也是世家,並非寒門。寒門之中,自然還是有許多像是瓊嬪這般,希望有個男孩兒傍身的。更況且,是在這舉步維艱的後宮之中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