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嘉妃與崇明皓的那段兒往事,其實根本就不是什麼清新脫俗的由頭,竟是很落俗套的“英雄救美”的橋段。那是在嘉妃還未入宮之前,曾在一次遊春時被崇明皓所救。
那日嘉妃乘坐的馬匹不知道被什麼東西驚着了,一聲嘶鳴就要甩下主人而去。馬伕被那馬甩了下去以後,車裡頭只剩下了三個驚恐異常的嬌弱女子,一個嘉妃,兩個侍婢。就在嘉妃當時準備搏命跳車的時候,斜地裡卻衝來一隻利箭,當即射穿了馬匹的脖頸。然後崇明皓駕馬飛奔而來,解救下了受驚的主僕三人,也就是嘉妃,和丫頭清雲妙君。
嘉妃剛剛遭逢驚嚇,竟也顧不上儀態,帷帽和團扇早就不知所蹤了,嘉妃嚇得是眼都閃了淚花兒。見着了天神一般忽然降臨的崇明皓,哪怕崇明皓是個生的貌醜無比的人呢,那會兒嘉妃也得覺得這個人貌比潘安。更何況那一日崇明皓剛從與幾個同僚去鍾麥橋騎射完畢,一身胡服顯得長腿高挑,打扮的很是利索俊朗,加上人又長得風神秀徹,什麼樣的女子不能一見傾心呢?
而那日崇明皓在救下嘉妃的時候,其實是根本來不及多想的。他當時聽到了鬧市之中的驚慌吵嚷,看到驚馬發怒,又聽到馬車裡頭還有女子驚哭的聲音,那會兒救人要緊,手中有箭,哪裡顧得上車裡頭是不是世家女郎、是不是寒門女郎?待一箭出去救下了人,才發現出來的是個如白兔一樣楚楚可憐的好看女子。那女子衣飾名貴,眼裡還帶着驚慌的淚,但是卻強自鎮定,在崇明皓眼裡看起來,就分外的憐弱和可愛了。
後來嘉妃被僕從擁了回去以後,也告訴了家中尊長,她的兄弟後來登門對崇明皓道了謝,崇明皓才知道,他那會兒一時發善救下來的,果然不是什麼普通女子,而是赫赫有名的成沽李家的女兒,博陽侯嫡女,小縣主李宜君。
事情被符長寧調查到了這會兒,她大概也就猜測到了一些事情。
符長寧又回想起那日,她將桐鄉找來套問出的話。
“仁端靖皇太后去的那一夜,殿裡頭正是奴婢當值。那夜娘娘出了鳳藻宮,還是奴婢給娘娘遞的衣裳,不知娘娘記不記得?”
——符長寧如何不記得?她依稀想起來,在侍疾的那幾天裡,她與嘉妃一直住在鳳藻宮的兩個耳室裡。仁端靖皇太后去的那夜,她記得夜時聽聞人在哭泣,於是點了蠟燭去看,見到仁端靖皇太后嘴裡念着先帝爺,她一時有些觸動,便離了鳳藻宮,去找了沈從景。
“就是那時。娘娘走了以後,耳室裡只剩下了嘉妃娘娘一個人。奴婢是外殿丫頭,沒資格睡在裡頭,當時澤芝姑姑和湛露姑姑都在,奴婢也就去門外守着了。後來,兩位姑姑出來了,奴婢卻沒見嘉妃娘娘出來。當時想着,大概……許是娘娘至純至孝,在裡面值了夜。奴婢還在兩位姑姑走了以後,進去詢了嘉妃娘娘需不需要奴婢來守,讓娘娘先去休息。嘉妃娘娘卻拒絕了奴婢。”
“再後來……就是卯初的時候,裡頭傳了澤芝姑姑和湛露姑姑的哭哀了,說是……說是太后娘娘大去了……”
符長寧忍不住問了一句,“那嘉妃呢?”
“嘉妃娘娘?奴婢後來瞧着,好似、好似是從慈心閣外頭的睡榻上回來。奴婢不知嘉妃娘娘因何去而復返,奴婢也不知、也不知是不是後來見着嘉妃娘娘時被娘娘瞧出了些什麼端倪,總之、總之大概就這樣被記恨上了……”
符長寧目光銳利如刃,“桐鄉,你這話是何意?”
桐鄉臉上淚痕又在,但是眼神卻很堅定,“奴婢的主子是已逝去的仁端靖皇太后,奴婢不傻。奴婢只是覺着……只是覺着,着秘密若是一輩子不說,大概奴婢死了以後,也無顏去見舊主了……”
符長寧半晌沒說話。
桐鄉的確是個很聰明的丫頭,但是說她聰明,她卻又偏偏因爲這個被欺辱許久。
桐鄉說,她是因爲察覺到了嘉妃的不對勁,在面對嘉妃的時候不由自主的戰慄和恐懼,才讓嘉妃心生警覺,從而要
想方設法的除掉桐鄉。而除掉一個丫頭最不動聲色的辦法,就是藉由他人之手。浣衣局是個磋磨人的好地方,很“適合”桐鄉。
符長寧不知道桐鄉的話該不該信、又能確信幾分。但是桐鄉並沒有必要去欺騙她,若是想要欺騙,也不至於設下這麼大一個圈套去套住符長寧。
原本符長寧對桐鄉的話的確是將信將疑,嘉妃一定有問題,但是問題卻不一定出在這裡。只是仁端靖皇太后的死的確也很可疑,要說嘉妃有問題,但是澤芝和湛露又在其中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是同黨,還是從頭到尾不知情的人呢?
澤芝和湛露當時說下半夜去看了皇太后一次,然而卯時再去看皇太后,那會兒皇太后身子都已經涼了。那麼在這期間,澤芝和湛露又到底是不是真的去看過?或者是真的看過,卻半分事情都沒有?那麼那個時候,嘉妃又到底還在不在慈心閣裡了?
但是若說是嘉妃……只是,仁端靖皇太后對嘉妃那般好,嘉妃到底要爲何那麼做?
符長寧一開始本怎麼也想不清楚,但是後來,她通過那個時常去“私會”的丫頭妙君,卻查到了崇明皓這麼一個人,緊接着,是嘉妃與崇明皓那段不可告人的事情。
那麼如果說嘉妃與崇明皓有私,而這段私情被仁端靖皇太后所發現了,那麼嘉妃是不是就有了殺害皇太后的動機?
——別人符長寧還得掂量掂量,是不是覺得不至於此。但是對於同時世家女的嘉妃,符長寧覺得,那般對人對己都謹慎得幾近冷酷的嘉妃,很可能會做出這般事情。
彷彿從小的教養就是這樣。
然而這些一個又一個的線索和疑團如同一團剪不斷的毛球,包繞纏連着,十分麻煩和難以梳理。符長寧只覺得心中彷彿壓抑着一塊大石,怎麼也消散不去一般沉甸甸的。
端陽過去以後,就要春日祭了。這場祭祀需要動用的人許多,除了教內務府置辦打點東西,還需要鑾儀衛帶儀仗奉貢品出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