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族人向來是沒有什麼規矩的,前來擺膳的侍女也未必就都是阿瓦昂,她們可不懼怕大重國的宮裡頭會有人因爲她們眼神的“不恭敬”而將她們尋個由頭拖出去打死——這是建蒙國榮國和曾經的天嵐國纔有的事情。故而她們也就放肆大膽的打量起了悄聲哭泣在成德懷裡的狄秋哈娜次妃。在看到符長寧面色平淡的坐在對面兒的時候,侍女們的顏色就有些微妙了。
符長寧心中嘆了一口氣,這種要忍耐着別人的沒規矩和不合心意的日子,究竟要到什麼時候才行!
侍女們到底還沒有太過放肆,她們將手中的托盤和銀碗都放下了以後,就對着成德拋了一個媚眼,轉身婀娜多姿的走下去了。
在侍女們退個乾淨、帳子裡又重新只剩下他們幾個人的時候,狄秋哈娜次妃在成德的輕聲安慰下搖了搖頭,然後擦了擦眼淚,強打起笑臉,對符長寧說道,“安寧姑娘,既然來了花日殿用膳,我也希望你能感覺到賓至如歸。這些菜色都是我特意詢問成德的你愛吃的菜,你看一看,合不合心意?”
符長寧不置可否的拿起了箸和食匕。
她在大重國這麼一個地方,向來沒有什麼她是“卑”,大重國皇帝成德是“尊”的概念,她想要先動箸,自然就先動了。
看着符長寧夾起了一塊香嫩可口的鹿肉吃了下去,面上並未露出什麼不滿之色,狄秋哈娜次妃似是很高興一般的說道,“這是我們草原上最好的鹿烹製而成的,半點兒沒有平常滷肉的酸澀,是不是很好吃?你再嘗一嘗那道蹄筋……”
“食不言。”正在給符長寧布膳的嬋衣肅着臉,攏手說了一句。
狄秋哈娜次妃怔了一下。
符長寧半分都沒有在意,她就彷彿沒有看到這一幕一般,一直在慢條斯理的優雅用膳。
一旁的成德拍了拍狄秋哈娜次妃的肩膀,也拿起了筷子,說道,“你也用膳吧。安寧的習慣就是這樣,用膳的時候,從不肯說話的。”
狄秋哈娜次妃帶着點兒失落和委屈的點了點頭,也拿起筷子,跟小貓兒撓食一般的夾了一塊肉,面上的表情的是味同爵蠟一般,沒什麼歡欣的樣子。
符長寧偶爾擡起眼打量一下,真是覺得十足的倒胃口。儘管她不是一個慣常看着別人吃飯的臉色才用膳的人,但是飯桌上坐着這麼一個愁眉苦臉的人物,再好的佳餚美味,在這樣的襯托之下也會顯得黯然失色、索然無味了好麼。
符長寧暗自決定,以後誰要邀請自己一同用膳,除了考慮一下對方的身份之外,還得叫嬋衣出去打聽一下,這個人是不是動不動就愛倒人胃口才是。
這一頓飯吃的頗沒什麼滋味——本來也是,符長寧不像是胡族人,喜歡在飯桌上面大口吃肉喝酒、歡笑聊天,她的習慣向來就是安安靜靜的吃自己的飯,吃完了,愛說啥說啥。爲什麼要在用膳的時候說話呢?難道他們不知道,在嘴裡塞滿了食物的殘渣的時候張開嘴對着別人說話,是一種非常不禮貌的行爲嗎?故而對於胡人這種亂七八糟的習慣來說,符長寧只想問一句,食不言寢不語的你不知道的嗎?
胡人還真就是不知道的啊。
符長寧從來不慣着他們這毛病,自己有什麼做什麼,不可能去更改的習慣也從不去遷就別人降低自己的身份。就像在大重國用膳,哪怕是周遭真是熱鬧的不能再熱鬧,符長寧仍能夠保持着儀態萬方的樣子安安靜靜的用下了這頓膳食。若是這其中有誰給臉不要臉的敢去撩實吃飯中的符長寧,對不住了,符長寧忠心耿耿的丫頭嬋衣是不會放過你的。
就這麼帶着在胡族中罕有的“詭異”的沉默吃完了這頓飯,三個人果然再沒有說上一句話。符長寧用完膳以後習慣喝上一杯煎茶,然而這個什麼都沒有的花日殿顯然不是什麼煎茶的好地方,於是符長寧就想走了。
“若是沒有什麼事情的話……”符長寧覺得自己還是很給這位狄秋哈娜次妃的面子了——你讓我來我就來陪你用膳了,我現在要走
了也跟你說一聲兒了,你這輩子活着的意義都盡到了,還有什麼可委屈的?“我要先行一步了……”
那邊兒侍女還在收拾着剩下的殘羹冷炙,這邊兒符長寧悠悠的就說要走,狄秋哈娜次妃泫然欲泣的問道,“安寧姑娘就這麼討厭與我多相處一段時間嗎?”
符長寧用看傻子的目光去看狄秋哈娜次妃——你有毛病啊?我爲什麼要和你多相處?你臉大啊?
符長寧懶得搭理她。
成德看出了符長寧眼神裡頭的“言外之意”,於是輕咳一聲,說道,“再坐一坐吧,這會兒外頭人多,我想你也不願意這會兒就走的。”
——這句話倒是摸到了符長寧的“脈門”了。誠然,符長寧不喜歡人多的地方,更不喜歡暴露在外面大咧咧的叫許多陌生人看,更何況是叫沒規沒矩的胡族人看。符長寧厭惡透了那些不守禮的目光了。
由於符長寧在來的路上耽擱了一會兒,加上符長寧用膳向來很慢,故而他們吃完了這頓晚膳,其他胡族人也吃完了晚膳了。這會兒大家都喜歡用完膳出去消消積食,男子出去搏鬥跑馬,女子出去練嗓子也跑馬,總之不會安安靜靜的呆在帳子裡不出去。尤其是近日還在舉辦擊鞠大賽,各人都該出去鍛鍊一下身體、練一練項目的。
符長寧深知道胡族人的習性,於是也默認了成德的這句話,不再嚷嚷着這會兒就要出去了。
嬋衣看着符長寧的臉色,很貼心的給她奉上了一盞茶水,符長寧頗帶了些煩躁的接了過來。
她覺得,她的生活習慣真的是一直在被強迫的不斷改變。
以前在天嵐國的時候,她最喜歡喝的就是天嵐國特有的有“軟黃金”之稱的生茶。生茶之所以叫一個“生”,就是因爲它方落地還在最新鮮的時候就被採茶人採走烹製,只有最鮮嫩的茶葉才能稱得上是最好的生茶。而後來嫁去了建蒙國,底下人也不敢斷了符皇后的生茶,只是建蒙國不產這個——建蒙國氣候不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