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崇安殿的賞賜便如同潮水一般涌進了端嬪的平暘殿。
賞賜到的時候,端嬪正準備要去鳳鳴宮給皇后定省問安,不防備的是一下子就賞賜如雲,宣旨竟生生耽誤了好些時候。待謝過了賞,端嬪乘了肩輿,催促人緊趕慢趕,總算是沒遲的至了皇后的鳳鳴宮。
但是她到的時候,皇后宮中的人俱都已經到齊了。
端嬪在外頭理了理儀容,就匆匆進去,行了禮,問聲,“妾請皇后娘娘、平宬妃娘娘、蕙安妃娘娘大安。”
接着,一室的人,凡嬪以下的,又得起來給她問安。
符長寧見端嬪神色匆匆,將將兒的踩着卯時的響聲到的,倒也並沒有說什麼,溫聲笑道,“起吧。”
端嬪剛謝了,就聽蕙安妃聶隱香慢悠悠笑道,“今日端嬪像是起的遲了一些,平日裡早早兒來了的人,今個倒叫別人等了。可見昨日侍了寢,今就全然不同了……”
端嬪臉上一臊,就想要分辯。但還沒待她回嘴,就聽那廂趙嬪趙清歡,帶了些微的笑意,說道,“必是晨起受了賞,才因此遲了的。”
“哦?”
“是呢。妾來的時候,也瞧着似有宣賞儀仗正往平暘殿去,故此有這一說兒。”與趙嬪同住一宮的姚婕妤姚杏宛也跟着笑道。
端嬪眉頭微微一蹙。她知道這人都是因什麼針對她,但這時候,皇后尚且沒說什麼,別人要拿捏她,也得打量打量。於是她就朝着皇后又行一禮,說了句,“教娘娘多等了會兒,倒是妾的不是。”
並未去看蕙安妃。
其實聶隱香一個將軍之女,縱是驃騎大將軍能在朝堂之上呼風喚雨,但在世家女面前,這樣的人家仍是不能入目的。端嬪並不很看得上她。
只聶隱香近來確是被拿捏得很知道分寸了,可頭腦一時之間變不回來。她並未看得出端嬪的輕視之意,倒以爲端嬪是因她的話而失措,面上就帶了笑,朝趙嬪和姚婕妤投去微微一笑。
其實趙嬪又哪裡看得上她?趙嬪雖非世家女,但架不住她極聰明。這時候說一句,捎帶手兒的罷了,卻也並不代表她就想要與蕙安妃爲營——她這幾日算是看出來了,蕙安妃,考得不過就是驃騎大將軍之勢。只是這樣的人,也不能得罪的。
於是趙嬪朝聶隱香微微頷首,不再說話。
那廂符長寧慢悠悠笑道,“她們幾個也沒旁的意思,端嬪不必放在心上。”
符長寧話一說完,就有孟婕妤明珠在那裡不陰不陽的涼笑道,“一大早兒的就聽說了,昨個端嬪娘娘侍寢,今晨皇后娘娘本想免去端嬪的定省,也是體恤人身子弱,但端嬪卻是執意不肯輕易廢去禮數的,這會兒來得遲不遲的,反倒全都是端嬪的一片心意了。這個,別人是不好說什麼的。”
這話說的,彷彿是她故意給人上眼藥一樣。確實,符長寧清早起來就叫人去同端嬪說了,若是實在身子疲乏了,是可以不必前來定省的。只是端嬪當時便讓人笑着婉拒了,“娘娘體恤妾,妾卻也不能忘本廢禮的。”
說的很好。只是現在這麼一瞧,又被孟婕妤在那裡暗有所指的一說,反倒像是她端嬪在這裡做戲一樣。
端嬪面上不露什麼聲色,但眼中到底帶了一絲鬱怒,轉過身就盯着孟婕妤說,“孟婕妤的消息倒十分靈醒。昨兒夜裡帶人去攔雨露承恩車時我就十分納罕,這人消息靈通又有膽識。今個又能說出這話,足見是在這裡耳目通天的。我還道是誰呢,掀開簾子一看,喲,竟不是其他三嬪裡的誰,倒是個婕妤。”她笑意裡帶了些冷。
皇帝至夜召何人侍寢,這事兒本就不是要通達六宮知曉的,只皇后處和太后處,是有正當理由去問敬事房的——實際上皇后也不用去問,因皇帝不論是召了誰侍寢,敬事房拿着東西是都要去皇后那裡蓋章子取得同意的。但後宮諸妃又哪裡那麼單純的就等着人來通知是不是自己侍寢呢?自然都是闔宮都有那麼一兩個眼線,專瞧着敬事房去宣的是誰,自己
也最迅速的掌握了這消息——掌握消息做什麼?自然是搶皇帝啊!現在,這些嬪妃剛入宮,大家都沒侍寢,是不大好意思就開始使手段的。但不必說別人,就先帝爺的後宮,良夫人使過多少手段生把皇帝從別人牀榻上面拽進自己宮裡頭了?什麼頭疼腦熱那都跟家常便飯一樣。
這就是掌握信息的好處了,搶也比別人要快一步。
但是這件事,雖是後宮裡頭都默認的規矩,只是實在並非能擺在明面兒上說的事——安插眼線,這是什麼正大光明的事兒嗎?
孟婕妤聽端嬪這話,慌忙掃了一眼符長寧,見符長寧面上無波無瀾,反倒一眼不錯的瞧着自己身子旁邊案几上打得精巧的流蘇絡子,於是也定了心神,揚起了笑臉灩灩笑道,“端嬪娘娘這兒是哪裡的話呢,宮道上那麼寬一條路,鋪出來還不是讓人走的嗎?何至於雨露承恩車過了,就不讓別人過了的,哪怕是誰呢,也沒這樣的道理的。”孟婕妤諱明珠,本就生的似珍珠般的明豔動人,這會兒一笑,生又在笑意裡多了幾分尋釁之色。
端嬪也不惱,就撫平了袖口上面的褶皺,淡淡說道,“究竟是得了消息持意過來等的呢,還是不巧遇上了,婕妤不大懂規矩,不知道見了我的車馬要避行呢。”
不懂規矩這事兒,說起來也是可大可小的。但這會兒端嬪用這語氣說出來了,必就不是那麼簡單了。
到底端嬪是一宮主位,若仔細論起來了,這事兒到底還是孟婕妤衝撞上位,孟婕妤再說什麼也都是枉費。
孟婕妤露出慍怒之色,“你……”
方纔身居高位的聶隱香插嘴這事兒,容不上別人放肆。但這會兒聶隱香並不應聲了,這時候與端嬪同住一宮的沐婕妤沐文津,卻對着端嬪笑盈盈勸道,“端主子何苦因這動怒呢?凡事想得透了,也就不是那麼難過了……”
這說的,是暗指孟婕妤根本不是和她們一個層次上的——咱們知道你本來就不懂規矩,沒必要因爲你而生氣的。
(本章完)